第17章 2017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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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沛恩一路奔馳行至太行山下,衆人望着面前巍峨的高山,心中閃過一絲放松喜悅之意。
“咱們加把勁,快些入山。”他鼓勁道,“山中草木衆多,可隐藏蹤跡,咱們只要入了山中,便可随處隐蔽,便是身後有再多追兵追來也不怕了!
貼身侍衛也齊齊應了一聲,面上露出松快神情。
正值衆人希望美好的時候,忽然聽的山崗之上一聲輕喝,一支頭戴赤色頭巾的騎軍從峽谷中殺出來。為首一匹棗紅色駿馬之上女将年輕容貌秀麗,挑出一杆□□,槍尖紅纓燦若星辰!
赤巾女兵瞧見瞧着狼狽的叛軍,眸中閃過一絲歡喜神色,朝着女将道,“将軍,果然被你料中了,這賊厮真的逃到咱們這兒來了呢!”
棗紅駿馬上的女将“嗯”了一聲,策馬越衆而出,一身銀白甲胄,英武逼人,依舊掩飾不住容色秀美之态,眉目間的精銳之氣令人不敢逼視。“孫沛恩,”揚聲道,放下手中兵器投降,本将尚可給你一個痛快!”
孫沛恩只覺由天堂墜入地獄,心中滿懷悲憤之意,仰天嘆道,“蒼天負我,便使英雄末路葬于一介婦孺之手!”
赤巾軍女兵聞言勃然作色,“胡說。”副将骠雲一挑槍尖聲容銳氣,“咱們赤巾軍浴血奮戰,戰場之上何曾輸于男兒,上一個敢小瞧我們赤巾軍的人,墳上的草都已經老高了。你們一群末路賊首,有什麽資格瞧不起我們!”
孫沛恩聞言靜默不語,連連冷笑。
銀甲女将坐在馬背上冷眼瞧着這般陣仗,唇邊泛起一絲冷傲的譏諷笑容,“敗軍之将,何以言傲?”揚起下颔,手中□□指向孫沛恩,淡淡道,
“你既然這樣說,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我二人單打獨鬥,若是你贏了我,我便放你走。”“若是輸在我手下,”頓了頓,唇角微翹,“我也不需你旁的,心悅誠服,束手就擒就好。”
孫沛恩眸中勃然煥發生機。
他們一行人逃亡至此,正是人困馬乏之際。被赤巾軍攔截在山腳之下,本是讨不了好,卻陡然抓到生機。
孫沛恩論來盛年,自幼苦練兵馬,身手不凡,雖則此時身體疲憊,但對戰一名女将想來還是輕而易舉。依着應諾脫身可保平安。
最要緊的是,他隐約猜到這名女将的身份——大周長樂公主姬紅萼,周帝姬澤的幼妹。身份貴重。自己若能将這位公主挾持在手中,當做保命符,便可性命無憂,便是後續有再多追兵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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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為定,”孫沛恩揚頭傲然道,“公主可不準反悔!”
姬紅萼眉眼間神色毅然,“定不反悔。”
赤巾軍将戰場團團圍起來,瞧着其中雙方對戰。
場中二人開始纏鬥,孫沛恩久攻不下,心中漸漸焦急起來,手中一把大刀越發舞的如片風雪雨。姬紅萼年紀雖輕,身手卻十分沉穩,手中一頂□□守法嚴謹,将孫沛恩的攻勢一一接了下來。瞧着孫沛恩餘力有竭盡的勢頭,眸中閃過一絲毅然之色,賣了一個破綻,賺的對方大刀劈砍過來,陡然劈腰讓開,馬背之上回身,一槍掃過來,孫沛恩只覺一股大力襲來,再也坐穩不住,狠狠跌落在地,只覺面前勁風飛揚,猛一擡頭,見一頂鮮豔的紅纓槍尖閃着爍爍光芒,置在他的咽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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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平五年十二月,叛軍巨鹿城破。僞帝孫沛恩率親衛逃脫,行至土門關附近,為土門關守将、長樂公主姬紅萼生擒。
戰報由信侯背插信箭飛馳馳入東都洛陽,捧信直登太初宮階。
大殿之上,天子聞聲在殿中禦座上猛的立起,眸中泛出灼灼光澤,問詢道,“那叛首孫沛恩當真落網?”
“正是。”信侯恭敬答道,“孫沛恩在土門關附近被定北将軍、長樂公主生擒,如今正等待朝廷處置。”
弘陽殿上陷入平靜。
姬澤垂視文武百官,徐徐,“衆位卿家,孫氏之亂禍國多年,今日賊首終于俯首,這場北地之亂也算是平定了!”
文臣武将俱都露出歡喜色澤。
這場曠日持久的大戰,拖累着大周的步伐,時至今日,終于徹底平定。首相羅元崇心中振奮,持着笏板上前一步,恭聲喝道,“恭賀聖人。”
朝殿上文武諸臣拜伏下去,齊聲喝道,“臣等恭賀聖人,平定孫氏之亂,建盛世太平。”
姬澤環視衆臣拜道的朝堂,意氣風發。
北地節度使孫炅多年氣盛,幾乎獨立于大周國土之外,姬澤少年登基之時便曾發下誓言,定要鏟除這顆毒瘤,給自己的大周江山一片清朗天下。十數年來,為了這一目标,無數大周人艱辛努力,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時至今日,終于可以向天下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傳命,命李征儀統領大局,追擊各叛将。”
“命神策軍趕往土門,押解叛軍賊首孫沛恩歸京。
貞平六年初,叛軍僞燕孫氏政權敗亡,其屬将童子明在平盧自立為帝,號大史。
正月十二,“燕帝”孫沛恩由神策軍将軍鐵勇自土門關押送入洛陽,解入東都诏獄。
一輪圓月挂在湛藍天幕之上,天光清亮,照入東都洛陽森森的诏獄之中。
孫沛恩一身白色囚衣,手上烤着重重的鎖鏈,押解在洛陽诏獄深處看守森嚴的牢房之中。望着孤寂的月光,往昔生平畫面一一如流水流過心頭。
他的一生,曾困苦艱辛,也曾峥嵘波瀾萬狀,為了出人頭地,他抛棄了一切,踏上至尊之位,卻又旋即一敗塗地,到的最後,不過是一窗,一枷,一月而已。
一輪旭日漸漸升起東都洛陽天空,天地之間徐徐充滿清輝。
華美的七根寶車在诏獄大門前停下,侍女敬的服飾着車中貴女緩緩下來。早有人守候在此迎了上來,
“小人拜見昭國郡主,郡主安好。”
顧令月一身青衣,披着一件兜帽鬥篷,擡起頭來,兜沿的風帽下露出一雙晶亮潋滟的眸光。
“嗯,進去吧!”
獄中深處,孫沛恩聽聞過道上傳來一陣沉沉輪輿聲。
顧令月款款入內,如同一抹光亮陡然照射進獄室。
孫沛恩擡起頭來,瞧着靜谧的少女,面上露出一抹惡意的微笑,“喲,我倒是誰,原來是大周尊貴的昭國郡主,怎麽你那皇帝姘頭舍得放你來見我?”
“到了這個地步。你說這等話有什麽意思?”顧令月道,聲音清冷。“我們二人的姻緣,本就不是自兩情相悅開始。到了如今,也該當到了徹底結束的時候。這是一份和離書,請你簽了吧!”
孫沛恩聞言仰頭哈哈大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哪裏還有什麽歡喜?”板下面容,“如今孫沛恩淪為階下囚,性命難保,一身亦別無所求,可謂萬事不放在心上”低頭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悠悠道,“你有什麽理由,勸我心甘情願簽這份文書?”
顧令月眉眼清平,道,“其實,這文書你簽不簽,其實也沒多大重要——以我如今的地位盛寵,請聖人下一道旨意,斷絕這段婚姻關系,天下人亦會信服。有沒有你的簽字,都沒多大關系。我并非十分在意。”
孫沛恩面上神情扭曲,“說的好聽,若是如此,你又何必親自前來。”
“因為你我畢竟曾有一段姻緣,”顧令月擡頭望着男人,荔枝眸爍爍,“你雖不看重這段姻緣,我卻是承認的。世事有始有終。這段姻緣既然曾經有了開始,我就想要有個終結。”
顧令月唇角微微一翹,擡頭直視面前男子,“我一直覺得,你一直以來自傲,掩飾着心中自卑。你說我和聖人有私情,我與聖人清清白白,沒有絲毫暧昧關系。是不是你永遠住在黑暗之中,所以不肯相信人世間有一點純潔的感情?”
孫沛恩聽聞顧令月話語,面色發白,冷笑目露鄙夷之色,甩袖道,“呵呵,胡言亂語!”閉目不言。
顧令月靜默片刻,“人生在世,總該有對的起的人。”擡頭望着孫沛恩,“你我政治和姻,彼此無情本也正常,可這一輩子,你是否真心愛過人,哪怕是僅僅一個?你有沒有曾經真心實意的為一個人考慮,希望他過的好?”
孫沛恩聞言面上肌肉劇烈跳動,顯見的顧令月的話語真正戳中了心田深處痛楚。
顧令月瞧着孫沛恩這般模樣,不知道怎麽的,竟對面前這個落難枭雄生出一絲憐憫之意,
“孫沛恩。”認真望着男人,
“這輩子我雖從沒有愛過你,但這世上許是也曾有人希望用真心将你拉出泥潭,照耀陽光,你卻寧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拒絕救贖。”她眸中閃過一絲水光,
“為了那點善待你的人,你就當真不願做一點事情,為他們留一點餘地?”
……
……
孫沛恩面色變幻不定,良久之後毅然道,“郡主,你我締結一場姻緣,一直以來,我待你着實不算好。如今到了人生最後關頭,确實總該成全你一次。”取過和離書,接過沾了墨汁的毫筆,在和離書末尾的空白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将和離書狼毫擲在一邊,負手回過頭去,“你自去吧!”
一輪金烏慢慢移到中天之上,又漸漸落下。诏獄大門洞開,如同怪物森森大口,鎖着鬼魅。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一個時辰,也仿佛是亘古天長。顧令月才重新從獄中出來,眼眸紅腫,面上猶自帶着薄薄淚光。
诏獄門外天光明亮,
姬澤侯在诏獄寬廣大廷前。身軀如山岳青松,赫赫燕燕。見着緩緩出來的少女,鳳眸驟然爆發出爍爍光芒,迎了上來,“阿顧,”逡巡望着少女神情,“可是事情辦好了?”
顧令月甫從牢獄中出來,為明亮的天光所賜,荔枝眸攝了一下。望着面前情致生動的帝王。
孫沛恩憤恨之時,曾說過姬澤對自己有男女之思的話語。
她卻是絕不肯相信的。這位年輕的君王大權獨握,一直以來性情強勢,總是要求情勢跟着自己的心意走,若當真有一丁點對自己有男女之情,當初如何會親自下旨令自己遠嫁?
低頭自失一笑,說到底,如今,他對自己這般親昵,也不過是為了當初委屈自己愧疚,着意補償而已。
“是啊,”她喃喃道,“從前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姬澤瞧着顧令月手中薄薄的文書,眸中閃過如釋重負之色。
“事到如今,總算是告一段落。”含笑道,“梁七變,你去辦一下,将這份文書拿去洛陽府,讓尹康樂親自将文書辦了。”
梁七變恭敬應道,“是。”接過文書走遠。
陽光照耀在诏獄前的槐樹上,閃耀着一絲絲的光圈。姬澤目光柔和,聲音帶着醇美的味道。“阿顧,往事已矣,來者可追。日後有朕護着,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委屈”
鄭重道,“日後朕定會為你再挑一門親事,讓你和和美美,方不負皇姑早年對我的托付。”
顧令月經逢适才人身大事,心思疲累,姬澤殷殷話語墜入耳簾,不知怎的,竟有些開不起懷。“聖人,”她生硬打斷姬澤的話語,“阿顧現今很是疲憊,想要早些歇下休緩修緩。請您恕阿顧失陪了!”
姬澤聞言停下腳步,注視少女,見少女容色黯淡,眉眼之間帶着一絲疲累之色,心中閃過一絲憐惜,
“阿顧,既是如此,便早些歸家好生睡一睡,将過往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朕等着,日後重新與你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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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從西天落下去又重新升起來。
顧令月從外歸來,在屋中錦衾中沉沉睡去,黃金托暖玉佩墜在胸前,睡夢中亦溫煦着身體,令她一夜好眠。
清晨醒來,明亮的陽光照射入屋子,散出萬丈金光。
她披散着青絲來到窗前,推開小窗,望着窗外明亮的景色,面上露出純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