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民女顧婉娘,狀告昭國郡主顧氏以民女之身冒充丹陽公主之女, 混淆皇室血脈, 冒享多年貴主身份富貴榮華, 致使真正的公主血脈流落民間,多年來風餐露宿,為生活所逼困苦度日。民女月前機緣巧合, 知曉自己當年身世真相, 心痛難當,不忍惡人冒享富貴, 公主九泉之下難以安眠。行數百裏路至長安,遞訴狀于大理寺狀告此事。還請長官為民女主持公道,讓民女得歸宗族, 也可告慰母親丹陽公主泉下之靈。”
一紙訴狀, 驚破衆人肝膽。
長安諸人皆知, 昭國宜春郡主顧氏乃是先丹陽大長公主愛女, 當年深受太皇太後和大長公主榮寵,和親歸來之後受封昭國郡主, 頗受皇帝寵愛, 尊貴無雙。
據聞郡主幼年曾流失在外, 直到九歲方在湖州尋了回來。這中間七八年流落內情少有人知曉。若顧蘭娘狀告為真, 則當日尋回“郡主”并非真正天家血脈,這些年以一介民女之身,享受了煊赫榮華富貴,而真正的郡主則繼續流落在外, 受了多年磨難。如是一番,當真催人血淚。
大理正白城大理正白城接了案子,額頭汗水墜落。拍案問道,“昭國郡主乃是貴人,你狀告。可有什麽證據?”
顧婉娘高高舉起一塊長命金鎖,“有民女幼年身攜一塊紫金長命金鎖為證。”
白城命人接過長命金鎖,不敢決斷此案,匆匆下令退堂,持了訴狀及證物金鎖進太極宮向聖人禀報。
甘露殿微翹秀美的檐角微翹,光影莊重肅穆。
姬澤坐在殿中批閱國事。
自當日聽春水榭之後,心中蟄伏多年的野獸猛然蘇醒過來,睜開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心田中少女秀美的風景,不停叫嚣,要将心中的佳人擒入爪中,一口一口吞噬入腹。
雖身在殿中,卻總是不自禁神飛天外,難耐對佳人的思念之情,心浮氣躁,只覺往常國事都不能心平氣和辦理。像是個剛剛思春的毛頭小子一般,時不時思念少女的口齒芳香,一颦一笑,恨不能飛奔往阿顧身邊,耳鬓厮磨。
自思回神,不禁自嘲不已。自己可當真是出息了,如今年歲已然不輕,卻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接曉大理寺正白城求見,方回過神來。
聽聞白城禀報那顧婉娘當衆狀告之事,“……來人當衆狀告,此事已經長安傳開。微臣不敢擅專,請問聖人處置。此事幹系昭郡主,事涉貴人,國微臣不知該當如何判案,還請聖人指揮。””鳳眸之中閃過一絲嗜血戾氣,冷笑道,
“朕倒是盼着天下安寧,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只可惜總有這起子小人躲在暗處,掀起風浪,不給朕現适的機會。”
取了長命金鎖,在天光下自己觀看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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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又接過訴狀。
訴狀筆跡凝正端秀,顯見的請人操刀,稱當初顧二郎救下小郡主後,為躲避追殺,将一名漁民女童與郡主互換身份,将真正的郡主寄放在太湖一對漁民夫婦處,自己則抱着那位漁民女嬰逃亡,後來終于甩脫敵人,卻在自家家門前重傷而亡。替身女嬰便被顧家人當做顧二郎遺孤收養,而真正的郡主則流落太湖之上,做了一名普通的漁女。
直到近日,偶然知曉自己身世,方趕路入長安,前往大理寺狀告如今郡主府那位昭國郡主,要求宗室承認自己身份,讓自己盡孝母親丹陽公主靈前。
……
眸中閃過譏諷之色。
當年尋回阿顧的事情乃是行人司一手查訪,自己知之甚深。冷笑道,“這可真是有趣!”“既是當衆鬧事,朕就成全了他。”姬澤拂袖森然吩咐,“白卿好好的審。朕倒要看看,這魑魅魍魉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白城一時琢磨不透皇帝意思,不敢再問,恭敬再拜,“是。”恭恭敬敬退下。
姬澤揚眉道,“宣渤海郡公姬焰”
渤海郡公姬焰接到聖人宣召,迅速入宮。
“當日昭國郡主身世乃行人司一手查訪,”皇帝的聲音淡而冷清,“如今這顧蘭娘持物證告至大理寺,也算是對行人司的挑釁。此人雖則誣告,但對當初昭國郡主認親詳情知之頗深,大凡事情幕後必有獲利之人,朕不信這顧氏女是自己起心,既能昭告,幕後必定有安排之人。朕容不得這等魑魅在長安作亂。”
“姬焰,朕給你三日時間,給朕将這個顧婉娘的底細原原本本的查出來。”
姬焰胸中升起一股意氣,拱手慨然道,“是。”
一輪金烏高高懸挂在天際,射下萬丈光芒。無論長安城中如何風雲變幻,日升月落,依舊是恒久節奏。
顧令月這些時日,醉心于丹青之中,廢寝忘食做畫,一時之間窗外春秋。望着齋中張挂的十張圖:《蒼山負雪》、《溪山花鳥》、《逆旅夜行》、《寒江獨釣》……,面上閃現一種竭盡全力之後心滿意足的煥發之感,
“姑姑。”吩咐朱姑姑道,“這十幅畫,傾盡我心血,乃是我如今畫的最好的十幅畫了!讓夏掌櫃将行知書肆三樓開張出來,挂個匾額,寫上《十圖閣》,将這十幅畫挂在閣中。開放給長安諸多文人墨士品評。”
朱姑姑瞧着顧令月,心疼憂慮。勉強笑着道,“郡主這畫畫的好,想來識貨捧場的人定然很多。”又道,“這世上小人作亂總歸太多,郡主該當少放在心頭,保重自己。”
顧令月聞言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正要追問。忽聽得外間禀報,“郡主,聖人到府中來了?”
顧令月微奇,“聖人,”今兒不年不節的,姬澤怎麽會到自家郡主府中來。
“請聖人到通古齋來。”
姬澤在通古齋中等候,顧令月匆匆趕來,行到齋前,瞧着姬澤側影,忽的當日聽春水榭之中情景如同回放一般閃過眼前,不自覺面色一紅。
伸手拍了拍自己微微發熱的臉龐,推着輪輿進了書齋。
齋中姬澤望窗,聽聞門口動靜,擡眸望過來,一雙鳳眸漆黑如同蘊含整個宇宙,“阿顧。”快步上前,瞧着阿顧因自己靠近愈發泛紅的變色,面上露出疑色,“可是着涼了?”姬澤伸手去探顧令月的額頭。
顧令月只覺渾身一僵,連忙持着輪輿後退一步。“我沒事情。”顧令月急急應付,帶着一種生硬的拒絕,“九郎不必為我擔心。”複又問道,“您今天過來,可是有事情。”
姬澤聞言眸色一黯,盡量壓制住自己胸中兇猛的野獸,含笑道,“久未見阿顧,心中想念,故特來觀看。”不為己甚,“聽聞阿顧近日都在作畫,阿顧有心精研丹青,朕日後為你尋一個好師傅。”
顧令月含笑道,“多謝聖人垂愛。我自北地歸來,自感心境有些進益,想要多練練筆,穩固住自己的境地。”
姬澤微微一笑,“丹青雖好,莫要沉迷,若是因此壞了身子。朕會心疼。”頓了頓,“無論外頭風雨如何,你在朕心中,永遠是朕的妹妹,和看重之人。外頭之人不過是跳梁小醜,你別放在心上。”
顧令月聞言微微蹙起眉頭,“九郎這話,我越發不懂了。”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姬澤望着少女,他無比珍愛阿顧,希望她永遠待在象牙塔中不受外面風浪傷害。如果可以,他當真不希望自己是那個将風浪直接帶到他面前的人,可是若有些事情注定無法避免,他希望他可以主導,至少,可以避免阿顧受更進一步的傷害。
目光投向窗外的古樹,問道,“當初你流落在外身上所攜那枚紫金鎖,可知去了哪裏?”
顧令月聞言心中生出一縷疑惑,事情久遠,怎麽會又翻了出來?“當年我境地窘迫,被身邊惡仆強索當了出去,後來梁七變去當鋪追尋,已經是不知所蹤。”
“那就是了!”姬澤嘆息,聲音中含一絲苦笑,“這塊紫金鎖已經重新出現了?”
“什麽?”顧令月琉璃眸微微詫然,
“這是好事呀。”她道,面上含笑,“那塊鎖乃是皇舅舅所賜,凝聚着舅舅對我的疼愛之情,我未嘗見皇舅舅慈面,若能尋回長命鎖,日常見着,也是懷想之念。”
見着姬澤面上神情,神色微微遲疑,“怎麽?”
姬澤道,“這塊長命鎖由一名漁家女手持,作為證物狀告至大理寺狀告昭國郡主身世謎團。”
“啪嗒”一聲,顧令月面上雪色盡失,手中的杯盞跌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她怎麽說?”聲音帶了一絲尖銳之色。
姬澤瞧着少女這方情狀,心中憐惜,“阿顧,”伸手挽住顧令月,“你別激動。這人不過跳梁小醜作亂而已。”
顧令月初知此事,興中湧起的并非慌張之情,而是出奇的憤怒。
母親丹陽公主對她的母愛誠摯無比,她藏在心中珍愛懷念,無人可犯。她不允許任何人在這段自己珍視的感情上作亂。如今竟有惡人選取自己最在意的地方攻擊,幾乎算是侵犯自己逆鱗,反應激烈,尖叫道,
“她胡說。”
姬澤微微驚駭少女激烈反應,抱着少女,“朕知道她們胡說誣陷而已,你若放在心上動了肝火,豈非如她的意,”
顧令月氣的渾身發抖,擡頭望着姬澤,“什麽人這樣誣陷我?”
“狀告的是太湖一名漁女,”姬澤道,
“朕已經命大理寺詳加審查,這等事情,幕後想來有人操縱,只是暫時還未查證出來。”鳳眸閃過一絲淩厲之色,“朕命大理寺主管此事,定會揪出幕後黑手。”
“不,”顧令月仿佛如杯針刺一般,猛然搖頭。“我不要經過大理寺。”
她昂着頭道,“我是阿娘的女兒,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不需要任何人充當官衙審判。”若是要自己和那個騙子一同立在大理寺上,相當于将自己擺同在疑犯的地位上,接受大理寺正的審訊。
這對顧令月而言,是不願意接受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這世上會有人懷疑自己不是母親的女兒,她就覺天地崩陷,不可接受。
她擡頭望着姬澤,目中帶着一絲期盼之意,“九郎,你是大周天子,主宰大周國事。您替臣妹做主,不要将這事上大理寺公堂。處置了那個騙子。了結此事可好?”
姬澤瞧着顧令月,眉毛微微蹙起。少女這般容色神情,令自己心幾乎酥軟,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同意她的請求,哄佳人展開歡心。可是理智上卻明白此事不該如此操作。“阿顧,”皺眉勸道,“你冷靜點兒。”
“那顧氏女告狀的時候大半長安百姓都聽見了。如果這事情沒有鬧大,朕可以依着你的心意辦事。但如今那顧氏女當着大庭廣衆告狀,如今全長安百姓都已經知道此事,正等着看熱鬧。若朕憑着權威壓下去,只是長安百姓日後永遠都會存着一絲疑慮,日後你這個郡主便是坐的再煊赫,都總有一絲底氣不足。”
他沉聲道,“真的總是真的,假的總是假的,只有當面鑼對鑼,鼓對鼓,在長安百姓面前辨別清楚。方能夠徹底了結此事。”
顧令月心願受挫,心情登時墜落下來,直勾勾望着姬澤,惱羞道,“你不肯幫我麽?”
姬澤嘆息,“朕并非不肯幫你,只是朕有難處。”
顧令月心中泛起郁郁怒火,冷笑,“我明白了,你就是不肯幫我就是了。”負氣轉身。
“阿顧,”姬澤皺眉,扯着顧令月衣角,沉聲道,“你實話實說,朕對你如何,你自己難道不明白麽?”
顧令月道,“那您為什麽不肯替我處置了這騙子?”
姬澤皺眉,“你當朕不想麽?只是一則如今處置只能處置了那顧婉娘,倒放過了幕後之人;二則,那顧婉娘在全長安人面前誣告此事,朕就算做了。也堵不住悠悠重口。”
顧令月冷笑,聲音尖銳,“她是個什麽東西,你便知道她姓顧?”
“你,”姬澤被顧令月這般不聽話的口氣也激出了胸中一絲火氣,到底念着阿顧年紀小受了刺激,忍下來了,勸道,“阿顧,你現在神情激動,朕不跟你計較。等你冷靜了再與你說話。”
顧令月在激動之中自審,知道自己情緒激動,不再說話,兩行清淚。
姬澤行到外頭,瞧着這般,嘆息回過頭來,“阿顧,你別哭啦。你一哭朕的心都碎了。”
顧令月道,“我一時情緒激憤,九郎別和我計較。”
姬澤幾乎忍不住沖動,想要吻上少女的雙唇。強忍沖動,勸道,“朕何時與你計較?”姬澤道,聲音喟嘆。“朕只盼着你好,你不明白麽?”
“可是九郎,”顧令月淚光簌簌而落,“我不想去和人在公堂上對峙,證明我是母親的女兒。這樣讓我覺得,我已經落了一步。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阿顧,此事朕會查個水落石出,還你一個公道。”伸手摸了摸阿顧的額頭,“朕知道你性子倔強,若是能軟一軟聲氣,許是會過的更好。”
顧令月一個激靈,轉頭避讓開姬澤的手。豎起了全身的倒刺,“聖人當我是什麽?若聖人不信我是母親的女兒,只管去大理寺,去認你的真表妹,還到我這兒做什麽?”
“你,”姬澤氣的劍眉倒豎,“朕若是信你,又何必到這兒來好聲好氣的哄着你。”
“我求着你來哄我了。”
姬澤瞧着顧令月如同刺猬一般,猶如自己敵人,忍氣到,“阿顧,你如今情緒不太好,朕不與你計較,這件事朕會命人妥善處置。你一個人好好的,待這件鬧劇結束後,朕再來與你說話。”
顧令月淚目望着姬澤離開的背影,淡淡的南風吹透通古齋,兩行清淚流下臉龐,“你們早就知道這回事情,只是瞞着不曾告訴我是不是?”
朱姑姑等人沉默。
顧令月呵呵而道,“我可真像是一個笑話。”
“郡主,不是的。”朱姑姑小心翼翼道,“那郡主,之前說行知書肆二樓加開十圖閣的事情,可還要繼續着手?”
顧令月挺了挺胸膛,毅然道,“開。”
“為什麽不開?這開張十圖閣的事情是我本就計劃好的。若此時因着這等閑事擱置,倒顯得我心虛,不敢應戰似的。”
“可是,”朱姑姑道,“如今長安城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若是這時候開張十圖閣,怕會引來一些閑話。”
顧令月冷笑道,“他們愛說什麽閑話就說罷。本郡主身正不怕影子斜,難道還怕他們說一些閑話不成?”
姬澤從郡主府中出來,被淡淡的晚風兜頭一吹,漸漸冷靜下來,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後悔之意。顧氏女狀告之事鬧出來,阿顧對于皇姑母女感情的在意程度極深,甫知聞此事,受此事沖擊,只怕心中很是痛楚。自己本意為了撫慰她,沒有想到,說話期間,因着話趕話的緣故,既是其了沖突。
顧令月正是因着心中痛楚,方豎起了身上的刺,想要通過刺傷他人來保護自己。自己本該好生撫慰,卻不知怎的,在對話之間被激起了情緒,竟拂袖而去。
想到自己此時将阿顧落的獨自一人,回神之際說不得會後怕,瞧着空蕩蕩的府邸,怕是會更加郁悶走不出牛角尖了!立即停步轉頭,想要回到顧令月身邊。
策馬走了兩步路,便停轉下來,唇邊露出了苦澀笑意。
這個時候的顧令月,确然是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只是自己并非最适合前往安撫勸阻的人。
一則因着此前水榭聽春之事過去未久,自己心中充滿了對阿顧的欲念,阿顧亦對自己心有餘波,不自覺躲避,二人天然之間便顯現罅隙,不好說話;二則這個時候顧令月陡然遭逢身世危機,正是最敏感的時候。像是豎起了全身刺的刺猬,便是自己再度回轉,怕她也難消防備之心,
立定在原地,心中一轉,便拿定了主意,吩咐道,“梁七變,你奉朕的意思,往玉真公主府走一趟。”
初夏的風有一絲綿長。這場真假郡主案在長安一衆百姓的關注下開始審理。
顧婉娘一身素服,在大理寺公人的引領下款款上堂,跪地參拜。“民女拜見大人。”
白城聲音傳來,“起。”
顧婉娘擡起頭來,見堂中空蕩蕩的,僅自己一人跪着待審,廊下坐着幾個待上堂證人,眸子不由微微眯起,問道,“大人,今日乃是審理民女與昭國郡主身份的案子,民女如今已經上堂,請問昭國郡主人呢?”
“昭國郡主乃是貴人,”白城略一拱手,“如何會這般輕易上堂受審?”朝着太極宮方向拱手,“本官奉聖人之命先行審理此案。待到已有初步定論,确認有此必要,向上頭禀請過後,方好請昭國郡主上堂。”
顧婉娘聞言眸中閃過一絲羞惱之色。
這段日子,她說着說着這樣的訴狀,心中深處竟當真有幾分覺得自己真的是貴人,一心想要将那位尊貴的昭國郡主拉扯下來,證明自己的身世血脈。同樣是丹陽公主的“女兒”,顧令月命當尊貴,如今被自己掀了底子,依舊可以在郡主府中安享尊榮富貴,自己卻跪在公堂之上,接受大理寺官的查案。
一雙眸子氣恨的滴出水來,待我向着衆人禀明真相,瞧你還能不能端着郡主架子。
耳聽白城厲聲道,“郡主身份貴重不得容忍随意誣攀。若本官查明你乃誣陷,定重懲不殆。”
再拜道,“民女所言句句屬實。”娓娓道來,“民女顧婉娘,本是太湖之上漁女,”年歲漸大由着父母說了一門親事,秋日過門。一日夜起,見船艙之中透出暈黃燈火,好奇上前窺視,見艙中燭光之下,母親許氏持着一枚紫色的鎖對燭流淚,說起顧婉娘身世:本該是金尊玉貴的貴女,竟流落至漁家,吃足了風雨的苦,如今既然落得嫁給漁民的地步。
顧婉娘立在艙外如遭雷擊,方知自己身世竟有隐秘之處。闖進艙中,跪在地上,求問養父母告知自己身世。
養父母受逼迫不過,方含淚說出當年實情:
當年顧氏夫婦在太湖之上求生,一日湖上落雨,一名褐裳男子求往艙中避雨。
那男子大約二十餘歲,身軀壯碩,瞧着不過二十餘歲年紀,帶着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女童,一個肌膚暗黃,衣着普通,另一個卻肌膚白嫩衣裳布料卻頗為華貴,頸項間戴着一枚長命鎖。
夫婦二人好奇張望艙中,見男子将兩名女童并排放在艙板之上,左右張望,最後目光凝定在右邊那名華衣女童身上,下定決心,脫下兩名女童的衣裳,交換穿上,最後雙手停留在華衣女童頸項間的長命鎖上,猶豫半響,最終放了下來。嘆道,
“罷罷罷,此去前路艱險,顧某也不知道能否活着回來。若當真将命丢在外頭,這枚命鎖便是證明小縣主身份的唯一憑證,便留在你身上吧。”
稍時雨歇,男子自承名叫顧二郎,将戴着長命鎖的白□□童交托到夫婦二人手中,付了十貫銀錢寄養,說是過段時間接回,自個兒抱着那名更換了華美衣裳的肌膚暗黃女童離開,消失在太湖煙雨之中。
夫婦二人養着女童兩三個月,始終未見顧二郎回返。漸漸死心,又着實喜愛女童活潑可愛,便起了私心,将女童脖頸間懸挂的長命鎖長了起來,取了個名字叫做婉娘,當做了自家女兒撫養。
婉娘在太湖上長大,日日風裏來雨裏去,當年潔白細膩的肌膚變的糙暗,自個兒也成了一名真正的漁女。直到許婚前夕,方機緣巧合知曉自己的身世。悲喜交集。握着長命鎖一力查訪過去,方知當日那位顧二郎乃是原韓國公侍衛,自己與如今的昭國郡主顧令月乃是當初其帶在身邊的兩名女童。二女互換身份,最初想來是顧二郎為了保護真正貴女的一個法子,可惜其遽然早死,沒有交代清楚始末。竟導致二女身份無法歸位,顧令月被顧家人收養,其後當做郡主被宮人接回宮中;真正的郡主顧婉娘則繼續流落民間無人得知。
顧婉娘娓娓道來,百轉千回,提及自己得知身世然而為時已晚,不僅身份為別人占去,昔年慈愛的娘親也已然不在世間,眼圈紅暈淚如雨下。圍觀長安百姓聽聞顧婉娘供訴,俱都嘩然。腦海中編織起一段段忠勇義士、落難郡主的故事。出一個顧二郎為了護衛小貴女安危,尋了一位女嬰替換貴女身份,英勇赴死的故事。先倒将自己感動了。
白城耳聞目睹公堂上下的微微騷動,一拍驚堂木,堂上“啪”的一聲,“肅靜。”
大理寺正白城命人宣召當初昭國郡主認親之時諸般證人,原烏程縣令周令德,及顧家衆人,皆清楚陳述當初昭國郡主認親細節,絲絲入扣,聽着并無疑慮。然顧婉娘所言乃是顧二郎生前替換二女童,其遽然死亡并無交待遺言。問題的争端難免落在那枚神宗皇帝欽賜的紫金長命鎖上。
昭國郡主當時所言,少時身邊确實有一塊紫金長命鎖,後來生活困窘為惡仆所欺當入當鋪,不知所蹤。卻能形容出長命鎖的詳細樣式;顧婉娘卻呈堂交出一枚長命金鎖為證物,言這名長命鎖一直在她手中,被其養父母常年壓在箱奁深處,她将近出嫁之時方取出。
顧婉娘跪在地上,眸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揚聲道,“民女并不知道昭國郡主是如何知道長命鎖式樣,想請問周明府一句,當初主持認親之事,可曾親眼見過長命鎖?”
周令德皺眉,實道,“未曾。”
顧婉娘道,“這長命鎖卻一直在民女養父母手中。真假可請白寺正着人驗證。”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兩更合并一起送給大家。
嗯。這也是某人的謝幕演出啦!小天使們開不開心?
你們加油點,如果明天能達到加更标準,應該能再拉快進度。
PS:這一段過去就快到甜甜蜜蜜的章節了。高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