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顧嘉辰心氣高,此前因着京兆尹的那場責罰身子就不好, 這番入獄, 心氣折損, 斷斷續續病了一陣子,再也沒有撐不過,凄凄涼涼的病死獄中。
顧令月道, “終于死了。”自己與那顧嘉辰那麽多年的恩怨糾葛, 終于走到了盡頭。
朱姑姑亦頗多感慨,冷笑道,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想到旁的一件事情,登時覺得像是心中吃了一個蒼蠅似的,無比嫌惡, “……還有一件事情, 郡主聽了怕是不會喜歡, 只是老奴思來想去, 還是得告訴郡主一聲。”
“哦?”
“秦老夫人打算為那顧鳴擇一房繼室。”
顧令月聞言怔了片刻,面色登時挂落猶如寒霜, “他們怎麽敢?”
朱姑姑眸中閃過一絲嫌惡之色, 歷來大周公主早逝, 驸馬為了維持皇家恩寵, 多半不會再選擇娶繼室,只是私納兩房寵妾享樂而已。只是顧鳴卻是例外。其明顯已經遭受皇家厭棄,連此前的國公爵位都已經被撸掉了,經此次真假郡主一案, 又和昭國郡主幾乎斷絕父女關系,相見陌路,再無彌合可能。
索性破罐子破摔,另擇一良家女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秦老夫人此番打算,也自有一番道理。一則如今公主已逝,蘇妍又進了大理寺獄,憐惜長子身邊無人照顧,娶進一門繼妻也可以照顧起居;二則,所謂破而後立,既然顧鳴與昭國郡主父女關系已經至了冰點,索性新迎一個女子,占着郡主繼母位份且無舊怨,若能憑着這層關系與顧令月建立往來,着意讨好,從新開始,說不得顧家反而能從中得到好處。。
朱姑姑想着顧家下人婆子上門說的委婉話語,“不敢稱昭國郡主的繼母,到底也是一段緣分,若能略略提點,也是好處。……當然,顧家尊重郡主意見,若是郡主不樂意生父再度娶親,只消發一句話,我等也不敢違逆郡主意見,自是不敢繼續此事。”
登時覺得怄的吐血。
顧令月冰雪聰明,頃刻之間已經是想通透了秦老夫人的算盤,冷笑出聲,面上滿是陰郁之色,“他們打的好主意。想着過往已矣,今後重新過日子。只是我阿娘已經去世多年,顧鳴想要揮別過去,從頭再來,再禍害一個好姑娘,”一字字道,“想的美。”
朱姑姑深以為然道,“郡主說的正是道理。只是這話卻不好由郡主你表态。”
顧家那秦老夫人面上瞧着和善,實則陰險。若是郡主不樂意,一則此前已言明斷絕父女關系,二則,就算未斷絕,心中不願強硬插手,傳到外間去,生身女兒管着父親不許娶續妻,這等名聲好聽麽?
提議道,“郡主不若往宮中走一趟,請聖人下一道旨意申斥顧府,不許顧鳴另行娶妻。”
顧令月靜默片刻,“聖人對我多有關照,我便也該識趣,也不該拿自家的事情将他拖入水中。再說了,”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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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顧惜自己的身份名聲。難道聖人就不需要麽?下這個申斥旨意,難道是很好聽的事情?”
朱姑姑聞言心微微一虛,這些日子自家郡主聖寵隆重,不知不覺竟思維默認此事,行事張狂起來。倒少想了這些事情。此時自審,心甘情願認錯道,“是老奴想叉了。”
蹙起眉頭疑慮道,“那郡主覺得,咱們如今應當如何?”
顧令月抿唇片刻,道,“我仔細想想,總是有法子的。”
“姑姑,顧家可擇出适當人選了?”
朱姑姑道,“老奴得了消息,也命人出去打聽過。顧家如今丢了爵位,權貴人家的女兒是娶不到了。但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又有您這樣一個女兒,長安城中富商和新士子,總有一些人家願意将女兒嫁過去的。秦老夫人親自主持擇選,據說不看重家世,不挑揀容貌,但希望找一個能夠持事的女人。這些日子也接觸了一些人家。其中最滿意的,是皇商何家的女兒。”
顧令月眸中露出堅毅之色,顧鳴一心偏執,偏寵賤妾蘇妍一房,連累自己阿娘一生不幸,最後抑郁中病逝。此時她拍拍屁股,想要另娶一個良家女子,重新開始新生活。她絕不容許。
他就應該和蘇妍那個女人一輩子纏繞在一起,彼此成全,從前所謂的“濃情蜜意”在日複一日的生活煎熬中轉為怨恨後悔,相互埋怨折磨,直到這一輩子盡頭。
她心中打定主意,眸中閃過一絲堅毅之色。
顧府
顧鳴聽聞顧嘉辰逝世的消息,心中閃過一絲悲恸之情,畢竟是曾經最為疼愛的女兒,雖然後續做了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但華年早逝,終究令人感傷。
朱姑姑在此時來到顧宅,“……郡主聽聞顧大娘子病逝,心中亦有感傷之情,倒也軟了一些心腸。”頓了頓,“顧大娘子已逝,無法挽回,不知顧郎君可願意接回那蘇妍?”
因着女兒早逝對蘇妍又生出一段同情之情,聞言振奮精神,問道,“郡主肯高擡手麽?”
朱姑姑瞧着顧鳴這般表現,心中齒冷,“郡主說了,她如今感傷長姐之思,心中有一絲慈軟之念。只是蘇妍畢竟曾經陷害于她,天下人皆知。若當真沒有一絲難為放過她的性命,讓天下人如何看她?所以,”望着顧鳴,
“不知道顧郎君願意為了你的愛妾付出什麽代價呢?”
顧鳴微微愕然沉吟。
其子顧嘉禮聞生母有生還機會,立在一旁,望着父親目中露出哀求之色。
顧鳴望入眼中,心中一軟,問道,“郡主想要我做什麽?”
朱姑姑拊掌道,“爽快。”
“我家郡主如今金尊玉貴,萬事皆好。只是生活有些寂寞,想要一個弟弟陪伴在膝下,略開解煩憂。”她悠悠道,見着顧鳴心神一送,目光投向顧嘉禮,不由怒極,冷笑一聲,“顧郎君想什麽呢。顧嘉禮便是再好,有着蘇氏那樣一個生母,難道我家郡主會看的什麽?”
顧鳴道,“可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姑姑這般,難道是要我再尋一個女子?”
朱姑姑道,“郡主的意思,要郎君在族中收養一個子弟。人選郡主會自行在族中擇選,您只需将之認養在名下即可。”
顧鳴聞言面色倏然變化不定。
丹陽公主無子,自己一輩子只有顧嘉禮一個兒子,一切資源自然都是打算傳承給顧嘉禮的。只是若依着郡主的意思,當真收養了一個族中子弟,日後這名養子随着昭國郡主生活,有着郡主的偏頗,說不得日後什麽結果。
不由望向顧嘉禮。
顧嘉禮也自沉吟,面色毅然,跪在地上懇求道,“孩兒知道父親頗有顧慮,若兒不知孝順生母,與禽獸無異。如今姨娘好容易有了一絲生的機會,孩兒求父親同意吧。”
顧鳴瞧着這般場景心中一酸,應道,“如此,我應下了。”
太極宮高大肅穆。
後宮之中一脈新氣象。天子寝殿神龍殿中,年輕的皇帝卻依舊保持一人獨眠,在一次從夢中醒來,汗水浸透肌膚。
姬澤從沉沉睡夢之中醒來,望着天光微微嘆息。夢中迷離諸般場景。阿顧溫熱細膩的肌膚,熱情的擁抱,細致靡軟的包容,嬌柔無力的哭泣,如同美妙的樂曲讓自己身體緊繃到了極處,冰涼的涼水方能稍稍纾解。
梁七變瞧着姬澤接過浸過涼水的帕子,重重擦拭自己的面龐,忍不住問道,“聖人,惠妃娘娘受封之後前來謝恩,可要宣她進殿?”
姬澤狠狠的瞪了梁七變一眼。
梁七變自知失言,惹了皇帝不悅,垂頭退到一旁。
禦醫馮轍前來診帝王例行的平安脈,在殿下等候,過了片刻,小內侍王喜從殿中出來,傳命道,“聖人說了,他進來身子頗好,這脈就不用診了!”
馮轍聞言面色一灰,拱手道,“微臣遵旨。”
梁七變喚住馮轍,“馮禦醫。”
“馮禦醫醫術通神,如今聖人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
馮轍眉宇間泛出一絲苦色,“咱們行醫之人,講究望聞問切。近來雖然我沒有近身診過聖人脈象,但也曾遠遠的見了幾次聖面。從這幾次遠觀來看,聖人的身體不對啊!”
“就如同陽氣堵在身體內乜有疏洩出去,長此以往,水浸堤壩,自然會出事的。”
又揪了揪黑白的胡須,“按說聖人正當龍虎之年,後宮妃嫔雖然在歷代皇帝中不算多的,但也是美人簇擁,風情各異,着實不該如此啊!”
梁七變聞聽馮轍言語眉頭高高皺起。
姬澤的身體已經成了一張張滿的弓,自三年前皇帝便再未踏入過後宮,一心系在昭國郡主身上。只是郡主單純,竟是面對帝王的追求和示好,竟是百般不查。
梁七變皺眉,“聖人如此,我等做奴婢的有什麽法子?”
“下去吧,我再想想。”
昭國郡主遞進宮求見皇帝的折子很快批複下來,顧令月第二日便換上了按品郡主大裝,入宮拜見。
梁七變迎到宮門,“拜見昭國郡主。”
顧令月從檐子中探出頭來,“梁阿監,”眉宇之間挑了一絲奇色,“可真是稀奇,您怎麽會親自到宮門處來迎我。”
梁七變躬身恭敬賠笑道,“郡主說笑了,早年郡主從江南歸來的時候,就是奴婢一路上伺候的。如今郡主一早進宮,奴婢迎一迎,也是該當的。”
一路伴着顧令月的檐子行走,放低了聲音,“郡主,”梁七變道,“奴婢有一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顧令月聞言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垂眸,“粱阿監客氣,請講。”
“郡主,聖人對您一片心意,您心中該當有所體悟,莫要辜負了聖人的心意。”
顧令月垂眸,“聖人對阿顧确實十分好,阿顧感念在心……”
梁七變見阿顧如此,擡頭打量,逡巡顧令月面上神情。見一片素淡,似乎沒有明白過來自己的意思,不由心中有幾分挫敗。“郡主?”
“嗯,怎麽?”顧令月道,一雙琉璃眸凝視。
她的目光極美,梁七變在這般的目光下敗退下來。這等事情不能由自己這等下人說透,“無事。”
讓開一步,“聖人在殿中等您,郡主請進。”
甘露殿中,姬澤含笑免了顧令月拜見,目光逡巡過少女容顏,放輕了呼吸,怕壓抑不住心中的欲望,也怕吓着了面前少女。
“今兒好好的,怎麽想着進宮來了?”
顧令月笑道,“難道臣妹無事,就不能進宮探望九郎麽?”甘露殿一片光明。少女話音一轉,“不過,今兒我入宮,确實有事要請聖人幫忙。”
姬澤聽聞顧令月一番話語,冷笑道,“朕不同意。”
聲音冷硬道,“國之重典,那蘇氏當初犯下這等事情,若還有生理。天下之人該當如何看待你這個昭國郡主。”
顧令月定定望着姬澤,柔聲道,“顧家打算為顧鳴娶繼妻。我不要我母親的位置被任何人取代,哪怕這顧家妻房的位置其實不堪。那人什麽都不相幹。”
姬澤聞言怔了片刻,眸中閃過“你若不願,朕自然會想法子阻止,不讓此事成行。你不必這般委屈自己。”
顧令月唇角泛起微笑,“九郎,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也不會委屈自己。如今顧嘉辰已亡,蘇妍也在獄中待了大半年。”她面上露出一絲憤恨笑容,“我不要她這麽安安穩穩死去。我要他們相互折磨,一點點失去自己擁有的,最後否定自己的一生,徹底失去存在的意義。”一滴淚水墜下,
恨恨道,“如是這般,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作者有話要說: 起床遲了,遲了一刻鐘!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