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鶴草堂燈光飄搖,顧令月取了駁剪駁了駁燈芯, 燈光重新恢複光亮。

回到郡主府之後, 當日随在自己身邊的兩個丫頭硯秋和鵝蕊相繼告病, 顧令月隐有察覺,回想當日之事,似乎有一絲異常征兆。但她自己檢查過自己的身體, 并沒有發現什麽大的不适。

既是如此, 既然小姨和朱姑姑都決定瞞着她,她索性便當做不知道。吩咐釵兒道, “沒成想,她這次也病了。你奉我的意思去硯秋姐姐那兒看看,跟她囑托, 等她病好了, 我尚等着她回來伺候。””

釵兒屈膝應道, “奴婢知道了。”

硯秋挨了五十板子, 鮮血淋漓,在顧令月跟前告了病假, 如今在屋子裏養傷, 聽聞釵兒轉述顧令月話語, 面上閃過一絲感動之色, 掙紮着坐起來,“釵兒妹妹,請你轉告郡主,便說奴婢雖在病中, 也是時時日日念着主子,待到病好了,就回郡主身邊伺候。”

釵兒笑着道,“硯秋姐姐惦念郡主,我自然會将這話帶到。”

釵兒當日留在郡主府中,并不知道芙蓉園中發生細事。只是記得朱姑姑聽聞禀告之後面上極其可怕的面色,随即郡主身邊的兩個大丫頭,硯秋被罰五十板子,鵝蕊灌了一碗藥,送回家中。小丫頭如今回想起來尚有一絲心悸之意,只含糊安慰道,“姐姐如今保重自身吧!”

硯秋聞言沉默。

到了第二日晚間,鵝蕊沒了的消息傳入府中。

顧令月看書的時候,小丫頭禀進來消息,“……鵝蕊姐姐忽發急病,起不了身。朱姑姑派人傳了她家裏人,要将她接回家去了。”過了數日,送來消息,鵝蕊一病不起,已經是沒了。

顧令月怔了半響,眸中閃過一絲怆然之色,“前兒個見着還好好的,怎麽忽然間就沒了。”

朱姑姑垂眸,眸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擡起頭來,含笑道,“春夏之交,丫頭們身子不好,犯了時疫罷了。怕是這妮子命薄,受不得福分。”端過一碗紅茶寧心茶,放置着溫涼了,方端到顧令月面前,

“郡主您身子不好,還是多飲一些藥茶養養身子。”

顧令月低眉半響,道,“總是主仆一場的緣分,姑姑替我送一份安置銀子,也算是撫慰她的家人。”又道,“當初我提了銀钿的妹妹釵兒到身邊,此前釵兒年紀還小,便放在屋子外頭做了二等丫頭,如今歷練了一陣子,瞧着事情也熟悉了,人也還算機靈,便将她提上來補鵝蕊的缺吧。”

朱姑姑見顧令月發話,并無異議,含笑道,“郡主既然喜歡釵兒,是她的福分。”

回頭吩咐釵兒,“郡主看重于你,是你的福分,你日後要盡心盡力伺候,不得有半分不忠不實之處,”厲聲道,“否則日後若郡主和我知道了,定不輕饒,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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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兒渾身一個激靈,“砰”的一聲跪了下來,戰戰兢兢應道,“奴婢明白。”

顧令月唇角含笑,吩咐道,“好了,姑姑。何苦吓這個小妮子。”吩咐道,“下去吧!”

釵兒聞命方起身,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顧令月問朱姑姑道,“前些日子您吩咐去查那碧桐老鄉的底細,如今可有了結果?”

朱姑姑眸光閃爍,笑着道,“郡主記挂,老奴已經命人查過了,不過是平常中品之人,沒什麽大問題。”那李求根去年六月裏因戰亂入了長安,長安繁華,并不是一個小小的白丁能夠容易混的好的。漸漸越來越落魄。若不是這次與碧桐相認,想來不久之後怕也是在長安待不下去。人品也不算特別出衆,但也沒有查出什麽大的毛病。

顧令月聞言微微蹙眉,道,“碧桐那妮子別有些癡心癡意,我只擔心她遭騙,沒什麽毛病便好。”

朱姑姑道,“碧桐乃是郡主您身邊的人,有您的照看,日後必定平安終老一聲,郡主您也不必太擔憂她了!”

長安光宅坊一處鄙陋民宅中,李求根抿着唇在窗邊坐着,遠遠的瞧着一抹碧色人影從坊門處過來,垂下眼眸,從懷中取了一枚草蚱蜢出來。

不多時,碧桐在外含笑喚道,“阿兄。”叩門入內。

見着李求根立在窗前,不由道,“阿兄身子剛好,正是最該愛惜自己身子的時候,怎麽好在窗口吹風,快快進來。”

“沒事。”李求根爽朗道,“我一個大男人,不過是吹了點子風,哪裏有那麽弱的?”伸手捂住嘴巴,發出一聲咳嗽,

“大妮兒你太擔心了。”

碧桐嗔道,“阿兄你都咳嗽了,還說我是太擔心了。”絮絮叨叨,“當日你在街頭暈倒,已是大傷了元氣,要好好調養方能恢複。哪裏還能這般逞能?”

李求根瞧着碧桐這般模樣,唇角微翹,“多謝大妮兒關心了。”

碧桐瞧着李求根的目光,忽然覺得很尴尬,左右張望,見着一枚碧綠色之物從李求根袖中墜在地上,不由奇道,“這是什麽。”彎腰從地上撿起,見是一個草蚱蜢,不由怔了片刻,“這是。”

李求根急急道,“沒什麽。”

二人目光相望,李求根面上微微尴尬,低下頭來,“我記得你小時候尋不到父母哭鬧,我便編了一個草蚱蜢哄你。如今我一個人在長安,也沒什麽事情,便閑來編了一個,打發無聊。”

碧桐垂頭低低道,“阿兄你還記得從前的事情。”

李求根道,“怎麽可能會忘記呢?如今我在長安流離失所,回想從前事情,當真是十分懷念。”擡頭望着碧桐,忽的心情激蕩,握住碧桐的手急急道,“大妮兒,我如今一貧如洗,按理說沒有資格。可是時常與你一處,實在是忍不住。我時常記起你”

碧桐瞠目結舌,手中杯盞落在地上,結結巴巴道,“阿兄,你可是發燒在說胡話?”起身道,“你怕是頭昏說胡話,我先回去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李求根瞧着碧桐,急急起身,扯着碧桐的衣袖,“大妮兒。我說的都是真的。”

“長安城這麽大,我一個人很寂寞,大妮兒,你一個人在長安怕也不會很習慣吧。咱們兩個人是從一處來的,若能一處建一個家,相互取暖,不也是很好麽?”

……

碧桐從外頭回郡主府,立在白鶴草堂前,隔着藺草簾子,望着坐在其中的顧令月。

顧令月坐在窗前,姿态閑适。

她低下頭,眸中思緒鬥争片刻,掀起簾子入內,跪在地上,“郡主。”

顧令月見了這般情景,微微訝然,“你這是做什麽?”

碧桐叩了一個頭,“如今硯秋姐姐養傷,鵝蕊又病退,按說正是郡主身邊缺人的時候,奴婢本不該生出妄想之念。只是情感之事,不由自己。我與阿兄兩情相悅,已是情根深種,想要與阿兄成親,還請郡主成全。”

顧令月聞言手一松。

這些日子,顧令月時常見着碧桐面泛紅暈傻笑,心中對此事已有幾分預料。這時候,聽聞碧桐提出的請求,竟不覺驚訝,反而生出幾分果然如此的念頭。“碧桐,”神色認真問道,“你決定了麽?”

碧桐跪在地上再叩了一個頭,面上眉目間煥發着光彩,“我雖與阿兄只相處了一個多月,但感情深重。心甘情願與他一處。”

顧令月瞧着面前的少女,她的容顏本來尋常,因着此刻□□心底喜悅而顯得美麗起來。心中一時泛起複雜情緒,有些欣喜,又夾雜擔憂。“你嫁給李求根,就舍得離開我了?”

碧桐怔了怔,瞧着顧令月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表兄李求根的話語閃現在腦海中,“……長安城這麽大,我在這裏十分寂寞,想來你也不會特別習慣,咱們兩個人是從一處來的,若能一處建一個家,相互取暖,豈不是好?”面上神色複又變動起來。

這些年,她知曉顧令月一直顧念着少年情意,待她比身邊旁人都要親厚。自己感念顧令月恩德,拼命努力想要回報顧令月這份恩德,可是自己腦子愚笨不聰明,便是百般努力,也難以勝過旁人。也因此越來越吃力,

李求根的承諾給了她溫暖,也給了她一個逃離這等局面的機會。

“郡主。”碧桐跪下來,“奴婢曾經和您約定,要一輩子守在一起。如今奴婢要食言了。”她落淚道,“表兄與我說想和我共建一個家,養兒育女。奴婢一輩子孤單,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地方。奴婢實在……”

顧令月聽着碧桐的話語,覺得心酸流淚,“你說什麽傻話。”勉強唇角翹起,“咱們這麽多年情誼,難道我還和你計較這個不成。你能夠幸福,我就很高興了。”

朱姑姑立在一旁笑着勸顧令月道,“碧桐妮子如今年歲也大了,前些年老奴也打算給她介紹,她只不開竅,如今好容易動了心念,對方又是她的老鄉鄰居,算的上知根知底,也算是好事。”

顧令月辛酸笑道,“我如何不明白?只是本來以為一輩子能在一處,驟然分離,到底有些傷感。”

擡頭望着朱姑姑道,“姑姑,碧桐是我自小一處,與我感情格外不同。她如今得了緣分,我雖不舍,心中倒也為她高興。您瞧在我的面子上,多為她操持一番。”

朱姑姑應道,“老奴知曉。”

清晨的朝陽射入草堂,碧桐立在妝臺之後,伺候顧令月梳妝,顧令月覺青絲被撕扯,輕嘶了一聲,碧桐回過神來,面色一白,“郡主恕罪。”

顧令月調笑道,“可真是女大不中留,瞧着我是留不住人了。”

吩咐道,“釵兒,将東西取過來。”

釵兒屈膝應是,過了片刻後,取出一份文牒出來。

顧令月接過,遞到碧桐手上,“碧桐,我為你安排了嫁妝,長安坊的一座小宅子,一間商鋪。”

碧桐面上露出愕然之色,“我這些年在郡主身邊伺候,也積存了一些家當,不需要郡主額外賠付嫁妝。”

顧令月道,“你的是你的,我為你準備的是我的心意,咱們的情分,難道什麽都不值麽?”

碧桐聞言方不再說話,叩謝恩典,眸中淚水一紅,“奴婢也舍不得郡主,日後出嫁之後,奴婢定會常常入府看郡主的。”

顧令月道,“我只盼着你過的好。”面色一肅,“只一條你要答應我。”

碧桐道,“郡主聽說。”

“我知你心中良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顧令月道,“雖則那李求根是你老鄉鄰居,也不能全心信任毫無保留。碧桐,你答應我,這兩套房契暫時不能交給你。若等到半年後,你親自回來告訴我,你過的很幸福,一點兒也不後悔。我才會将它交到你的手上。”

碧桐怔了怔,“奴婢明白郡主的好意,不會輕易透露此事。便是表兄問我在郡主府中做什麽活。我也只是說是府中普通丫頭,不曾說過與郡主您的舊事。”

顧令月含笑點了點頭,“你能這般,我也放心一些。”

江南陽光普照,一名白衣青年立在揚州街頭,恍如隔世。此行在太行山草藥數月,與世隔絕,想到就要與梅仙見面,不由心中振奮。

大街上人來人往,一名老婆婆忽的倒在地上。

青年越過衆人上前,從包袱裏取出一個針灸包,從其中抽出一支長長的針灸,輕輕撚動,插在老婆婆的穴道內入刺三分,輕輕扭動。老婆婆“哼”了一聲,醒轉過來。

一旁陪伴老婆婆的山間魁梧漢子見了老母醒轉,大喜過望,扶着老婆子起身,母子二人向着白衣青年道謝,“多謝這位神醫,”

“我們母子相依為命,今兒這般驚險,若不是遇到了神醫,怕是母親就不在了。”

白衣青年宋鄂立在原地微微一笑,“二位不必在意。”平凡的面容在此笑容中竟露出了幾分特異氣質,“于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吩咐山裏漢子,“你母親身子不好,日後該當好生照顧。”

宋鄂目送着千恩萬謝的母子相互攙扶着離開,方轉過身來,想起自己此次入深山采藥,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梅仙,一雙眸子不由微微閃動起來。

揚州教坊白日門庭冷稀,不複夜晚花枝招展盛景。宋鄂立在教坊門前,瞧着教坊高樓,眸中閃過複雜思念無奈情緒,上前叩響教坊門扇,含笑道,“小生乃是梅仙娘子舊人,想要求見梅仙娘子。”

困倦的門子打着呵欠道,“梅仙娘子如今已經不在咱們這兒。”

宋鄂聞言面色大變,“怎會如此?月前我離開的時候,梅仙不好好好的麽?”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今天因為工作忙遲了一些。明天會努力守時的。昨天晚上有奉上加更一章,大家記得回去看喲!

PS:宋神醫終于出場開始準備進入治腿環節了。淚目,這麽久終于等到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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