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聲音老大,把屋裏兩人也給驚住了,紛紛出來看。
趙紅梅見他只知道大喘氣,遲遲不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催促道,“出啥事了?你倒是快說啊。你急死我了。”
周新民哭喪着臉,“文茵要下鄉,正在家裏鬧呢。”
趙紅梅被這個消息震得差點暈過去,氣得咬牙切齒,“她人呢?”
周新民道,“在家呢。我怎麽勸她都不聽,你快點跟我回去。”
趙紅梅哪還用得着他說,連招呼都忘跟了打,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院子。
周新民有點不好意思,朝潘秀蘭道,“嬸子,我也先家去了。”
潘秀蘭在後面道,“快點回家勸勸。如果有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謝謝嬸子。”說着朝其他人點頭告辭。
等人走了,潘秀蘭咂了咂舌,“哎,這兩口子怎麽攤上這麽有主意的閨女呢。膽子也太肥了。”
任美蓮跟婆婆也是差不多想法,點頭附和,“可不是嘛。都被紅梅兩口子給慣壞了。”
林炎城在旁邊沒說話,潘秀蘭讓任美蓮做些好菜,準備留林炎城在家吃飯。
任美蓮點頭應了。
林炎城知道這年代家家戶戶糧食都吃緊,忙朝兩人道,“表姑,表弟妹,大隊還要栽稻子呢,我先回去了,我就不留下吃飯了。”說着,就要走。
潘秀蘭生氣地拉他進來,“你幾年來一回,屁股還沒坐熱着就要走,你眼裏還有我這個表姑嗎?”
林炎城手被攥得緊緊的,又不能甩開她,只好跟着她進來。
任美蓮轉身到竈房做飯。
潘秀蘭把剛剛從趙紅梅那邊打聽來的消息跟他說了,林炎城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表姑,照這麽說,咱們鄉下人不能成為城裏人了?”。
潘秀蘭想了想,搖頭,“也不是。不是有農轉非嗎?”
林炎城目光灼灼,“怎麽農轉非?”
潘秀蘭一五一十跟他解釋,“我知道的就是兩樣。一個是你要先有份工作,你可以把你的農村戶口和糧食關系轉進城。還有一個是農村姑娘嫁進城裏。”
這第二條就不用說了。哪怕再窮,林建黨也不可能同意入贅。第一條,簡直就是個死局啊。找工作必須是城裏人才能選上。而成為城裏人的先決條件就是你得先有份工作。這不廢話嘛。
他心裏這麽想,嘴上也就這麽說了。
潘秀蘭白了他一眼,“你想啥呢。這條其實不适用于你家這情況。而是專門針對那些從部隊轉業下來的人制定的。”
林炎城這才想起來,裏的林建黨就是專業後成為城裏人的。他禿嚕了下臉,有點頭疼。
潘秀蘭面露遲疑,斟酌好半天才開口,“還有一個方式,但是要花不少錢。”
雖然知道自己身上只有幾十塊錢,可林炎城還是想知道,眼巴巴地盯着潘秀蘭看,“什麽方法?”
潘秀蘭瞧着他熱切的眼神,默默嘆了口氣,輕聲開口,“你先在城裏買套房子,把戶口遷進來,然後再找工作,再轉糧油關系。”
林炎城突然想到他當小工那會兒,房子蓋好了賣不出去,開發商就在街上到處拉橫幅,标語他到現在還歷歷在目:買房子就送城裏戶口,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合着這個橫幅是許多鄉下人進城的夢啊。
潘秀蘭忍不住告訴他實情,“不過城裏房子可不便宜。就拿咱家這棟院子來說,起碼得要三四百塊錢。”
林炎城其實覺得這房子挺便宜的,真的。不說房子怎麽樣了,就說這塊地,在後世起碼得在後面添上四五個零。
以他原本的身家,十套百套都買得起。
可現在的他只能幹着急。
林炎城嘆了口氣,“鄉下人進城可真難啊。”
潘秀蘭也跟着一起嘆氣,“可不是嘛。不過也怪不得上面。現在糧食吃緊,城裏戶口多,供應糧就變多。農村就得上交更多的糧食來養活他們,到頭來苦得還是鄉下人。”
林炎城對此不認同。中國人自來就喜歡鑽漏洞。政府再怎麽禁止農民進城也只能治标不治本。要不然國家也不會讓幾千萬學生下鄉支農了。
想到支農一事,林炎城突然想到剛剛無意聽到那女人似乎叫了“文茵”二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文茵。要是名字是花花草草草之類的名字,他還不覺得奇怪。
但是周文茵這個名字一點也不俗氣。再加上周文茵的媽也叫趙紅梅,她還跟表姑認識。就沖這三點,起碼有八成概率。
他試探着問,“表姑,剛剛那男人叫什麽名字啊?”
潘秀蘭愣了一下,沒想到他話題轉這麽快,“他叫周新民。是咱們廠的副廠長。”
真的是林建黨未來的妻子周文茵。雖然提前見面了,林炎城卻高興不起來。
在《賀雲逸的下鄉歲月》這本書裏,周文茵跟林建黨一樣,也是個二婚的,她頭一個丈夫跟她一樣都是知青。
周文茵一共當了三年的知青,吃了不少苦。要不是有父母接濟,她恐怕都回不來了。饑荒後,她瘦得跟皮包骨頭似的。
趙紅梅和周新民就她一個閨女,聽說她受了大罪,千方百計托關系,幫她弄到一個回城名額,立刻寫信給她。
不湊巧的是,她的信在無意之間被一個男知青看到。那個男知青不想再待在鄉下過苦日子,就哄騙她,讓她把名額讓給他。甚至為了安撫她,還跟她領了證。
那時候的周文茵才二十,還沒有幾年後那樣聰慧,再加上她也确實喜歡這個知青,就瞞着父母答應了。
後來周文茵的父母得知此事,大發雷霆。
但老兩口又不能不管女兒。夫妻倆商量一番後,趙紅梅提前辦了退休,把工作讓給閨女。這才把閨女接進城。
周文茵很快辦好了回城手續,進城找丈夫,卻從別人口中得知,她丈夫為了當工人,跟一個已婚婦女有不正當男女關系。
周文茵哪受過這種委屈,不顧丈夫苦苦哀求,毅然決然檢舉丈夫耍流氓,對方被判流氓罪後,她更是在批鬥臺上跟丈夫離了婚。
因為這事,她好幾年都沒有再找,趙紅梅不忍心看着女兒連個家都沒有,就托關系好的朋友幫着介紹對象。相看了好幾個,最終相中了潘秀蘭介紹的林建黨。
周文茵爽朗大方,待人真誠,跟內斂的林建黨可以說是互補。文茵對繼子也非常好。算是很好的後母。這一家子過得非常幸福。
現在周文茵要下鄉,劇情按照書中進行了,她很快就能遇到她那渣夫了。
別看現在的林建黨配不上周文茵。
可真的等周文茵離了婚,林建黨按照書中的軌跡當了兵,轉業回來成了法官,這兩人情況立碼對調了。
自己這一插手,好像把兩人在一起的可能性直接給錯開了。
不過他不可能真的不插手,林建黨許的願望可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一個頭婚,一個二婚。有個第三者,一樣有瑕疵。
所以他還得拆周文茵這個頭婚。可怎麽拆呢?幹脆先阻止周文茵下鄉,讓她遇不到那個渣男。
他正在琢磨該怎麽做的時候,趙紅梅從外面提着個空籃子進來。
潘秀蘭忙起身,拉着的手她關切地問,“你家文茵咋樣了?勸住了嗎?”
趙紅梅把空籃子放在門旁,氣得直跺腳,眼睛紅紅的,“嬸子,你說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這孩子咋這麽犟呢。我回家一問,才知道她已經把名字報上了。”
“啊?”潘秀蘭一拍大腿,立刻催她,“那讓小周趕緊去學校把名字給劃掉啊。孩子不知道深淺,你們兩口子也不知道嘛。”
趙紅梅見潘嬸子跟着一起着急上火,心裏暖暖的,忙道,“他去了。剛聽到這話,我就催他就去了。”
她找個凳子一屁股坐下,“嬸子,你說要是劃不掉怎麽辦?”
潘秀蘭用腳面勾了條板凳坐到她旁邊,拍了下她的腿,安撫道,“你別瞎擔心,那領導也是為人父母的,鄉下是什麽情況,他們能不知道嘛。還能把咱們孩子往火坑裏推?”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林炎城卻有種很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