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林炎城帶着林建國一路疾馳到了五星大隊。

林芳夏守在村口, 看到他們, 老遠就跳起來沖他們招手, “爹, 二哥!”

林建國探頭看去,手緊緊抓着自行車後座, 冰涼的鐵握在手裏,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爹,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林炎城沒有回答, 而是加快速度騎了上去。

等快到跟前,林建國跳下自行車,林芳夏迎了上來, “爹, 出事了!”

很快三人聚到一起, 林炎城和林建國異口同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林芳夏指着長江方向, “六弟讓我過來等你們。前進大隊也紮了竹筏準備到烏龜島捕魚呢。小六根本攔不住, 正在江邊跟他們争執呢。”

林炎城心下一沉,把自行車扔給林芳夏,吩咐道,“你幫我把自行車還回去。”

說完, 也不等林芳夏回答,追在林建國身後一起往江邊跑。

林芳夏握着自行車的車把,一臉擔憂。

林炎城和林建國到江邊的時候, 已經站了不少人。

五星大隊的隊員大部分人都在開荒掙今天的口糧。

只有跟林家關系好的人在林建華的招呼下,陪着他一起跟前進大隊的人理論。

但是他們人數只有對方一半,林建華等人很快就招架不住,節節敗退。

眼見着林建華要被對方推搡到江裏,林建國大吼一聲,“都幹什麽呢?想打架是吧?”

說着,他卷起袖子,氣勢洶洶地從斜坡往下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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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國的名聲附近幾個大隊就沒有不知道的。此時瞧見他來了,都有些發怵,紛紛退後幾步。

前進大隊的大隊長馬天平卻不能往後退,他壯着肚子上前一步,“林建國,這長江不是你們五星大隊,你們可以在這捕魚,我們前進大隊怎麽就不行了?”

林建國站到林建華面前,抖着腿,吊兒郎當地嬉笑着,“沒說不讓你們捕魚。而是這烏龜島已經劃分到咱們五星大隊了,島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們五星大隊的,你們想捕魚,行啊,麻煩您去別的島。”

馬天平退後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眼,“放你娘的屁!我怎麽不知道烏龜島是你們大隊的?你牛皮吹上天了吧。”

林建國不屑地嗤笑起來。

林炎城很快跟了上來,見兩人在這邊吵架,頓時頭疼。

他上前一步,拉開兩人,背着馬天平吩咐林建國和林建華,“快去大隊把昨天紮的竹筏拿過來。咱們今天還要去島上捕魚呢。”

林建國收斂了玩笑的神色,重重應了聲是。

林炎城轉身,朝馬天平道,“今天早上,我們剛去公社找了許社長,他親自在文件上簽了名,烏龜島從今天開始就屬于我們五星大隊了。”

馬天平見他來真格的了,面上頓時難看起來,卻又不想在隊員們面認慫,不依不饒道,“就算烏龜島是你們五星大隊的,不代表我們不能去島上捕魚啊。四海之內皆是共産。這可是許社長說的。你不會反駁許社長的話吧。”

林炎城斜睨了他一眼,手指向烏龜島旁邊幾座島,“我要是你,我就不會留在這邊打嘴仗,而是馬不停蹄跑到公社找許社長,讓他也劃分一個小島給你們釣魚。”

馬天平一呆,他身後一個年輕小夥子似乎覺得林炎城說的話挺有道理,扯了下馬天平的袖子,急得不行,“大隊長,咱們快點去公社吧。要不然等其他幾個大隊知道了,該沒咱們大隊什麽事兒了。”

前進大隊離五星大隊中間隔了兩個大隊,離江就更遠了。從地裏位置上,他們就不占什麽優勢。如果不使出軟磨硬泡的功夫,許社長未必會同意。

“而且烏龜島還沒獅子島大呢。你說你們跟我争這麽個小島,有意思嗎?”林炎城一言難盡地瞧着馬天平一眼,不住搖頭,末了還嘆息一聲。

馬天平一臉便秘,尴尬地朝林炎城抱了下拳頭,火速帶着底下的隊員離開了。只留下兩個隊員在江邊守着竹筏。

林炎城沒等多久,林建國和林建華就把竹筏擡出來了。

林炎城讓幾個壯勞力繼續守在江邊,等着接魚。他帶着林建華和林建國扶着竹筏游到了烏龜島。

到了島上,林建國也不急着捕魚,把魚網和幾個水桶往江邊一扔,就火速往裏沖。

林建華忙跟了上去。林炎城瞧了一眼兩人的背影,也沒說什麽,找準位置往江裏撒魚網。

而林建國在看到這麽多玉米,紅薯,黃豆,大蒜已經驚呆了。

這加起來得有十來畝了吧?這些全是他爹弄的?

林建國看到追過來的林建華,見他一點也不驚訝,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林建華擔心他怪親爹偏心,忙解釋道,“二哥,爹原本想告訴你的。是我攔着不讓的。你也知道你那臭脾氣,被人一激,你就不管不顧。你說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嗎?”

林建國哼哼,“現在還不是告訴我了?”

林建華面上讷讷的。

林建國蹲下來,撿了一根草,替他回答,“兜不住了,才告訴我。我還是親兒子呢。原來我在爹心裏這麽沒用。”這話帶着幾分傷感又透着幾分埋怨。

林建華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窺視着他的臉色。

好在林建國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他看着這麽多的糧食,想到大家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絞盡腦汁,他翹起嘴唇樂了,“無論怎樣,看到這麽多的莊稼,我心情總是好的。”

林建華大松一口氣。

林建國很快發現前面有一個棚子,走近一看,裏面居然還置辦了不少東西。他眼睛都亮了,“何着這裏成了咱爹的秘密地點。”

林建國站在棚子往江岸看,卻因為距離太遠,只能看個大概,根本看不到具體的人影。

“等這一季糧食收上來,這個地方肯定要開墾。咱們還是早做打算吧。”

林建華點頭。又拽着林建國到雞圈那邊看。

林建國怎麽也沒想到,原來他爹孵小雞是為了養在這裏,他還以為那些小雞全死了呢。

林建華熟練地撿雞蛋,撿好後,就放在旁邊一個用灌木做的箱子裏,裏面是一個大大的藤筐,“之前下的那些雞蛋全被咱爹給賣了。現在只剩下這些了。”

林建國瞧了一眼,有一半這麽多,他遲疑道,“前幾個月,天氣不熱,那些雞蛋誰收的呀?”冬天,母雞不怎麽下蛋還好辦。

“沒人收。有的雞蛋都被雞踩爛了。但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林建國露出惋惜之色。

兩人逛了沒一會兒,想起親爹還在江邊捕魚,忙回到原點。

林炎城已經撒了好幾網,正坐在江邊歇息。

林建國探頭往水桶裏掃了一眼,“好家夥,這麽多魚啊。咱們可算是發了。”

林炎城失笑搖頭,“你想得別太美。這只是剛開始。等再捕幾天,魚很快就知道這邊也不能來了。”

林建國一臉無所謂,“那也沒事。能捕一點是一點。大不了,你再去上面借船呗?”

林炎城斜睨了他一眼,“你說得倒輕巧。人家月亮島上的居民天天要坐船出島,是你想借就能借的嗎?”

林建國讪讪地摸了摸頭。

兩人把釣上來的魚往江對面運,林炎城這邊撒網。三人配合有序。

再次回來的時候,林建國笑得賊兮兮的,“爹,我跟你說,有好戲瞧了。我聽四妹說,前進大隊的大隊長和紅旗大隊的大隊長為了争奪獅子島,在公社吵起來了。許社長把兩人趕回來,讓兩隊比賽,誰先游到獅子島就屬于誰。我到岸上的時候,他們這邊的隊員都往水裏跳呢。”

林炎城蹙眉,“真是胡鬧,這江水這麽深。要是淹到了咋整?”

不是會游泳的人一定能游長江,獅子島離岸邊起碼有三百多米,肺活量不夠的人根本就游不過來。

林建國見親爹站起來往江裏眺望,寬慰道,“爹不會吧。敢下水的一定都是會水的。旱鴨子怎麽可能會往水裏蹦呢。”

林炎城想笑,“這世上哪裏都不缺自不量力地人。”

從大煉鋼他就看出來了,明明對煉鐵一竅不通,可是不少人還真的相信自己能煉出鐵水來,相信天道酬勤這句話。

沒有知識,你再勤快都沒用。

三人站在島上,看着十幾個黑腦袋正往離這邊有兩百多米遠的獅子島游去。

烏龜島一馬平川,沒有一處是高點。他們踮着腳尖看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發現異常。

就在三人大松一口氣的時候,林炎城從餘光中看到對岸有許多人正發出凄厲的叫喊聲。不是鼓舞,不是歡呼,是哭喊。

林炎城仔細看去,那十幾個人似乎退了好幾個回去。還有兩三個并行前進。

“咦?爹,我數着好像數了兩個啊。”林建國很快發覺不對,他心一抖,“該不會真的沉下去了吧?”

林建華也數了一遍,很肯定地點頭,“真的,是真的,真的少了兩個人。”

林炎城把魚網一扔,把竹筏推到水裏,讓林建國跟他一起下水,“咱倆一起去。兩人救一個,千萬別一個個救,這樣很容易被他們帶下去。”

林建國重重點頭。

兩人速度很快,到了江中心的時候,他沖着還在比賽的幾人嚷道,“別比了,出人命了。你們有隊員沉下去了。”

聽到出人命,有人繼續往前游,有人卻扭頭幫着一起找人。

江裏水很深,沉到江底,不是那麽好找的。再加上他們連護目鏡都沒有,在水底只能睜開兩三秒,視線也僅僅只有一米。

大海撈針找了大半天,林建國從水裏冒出來,禿嚕下腦袋,朝林炎城揮手,“爹,水下有一個。快點。”

林炎城火速游了過來。

這人大腦已經缺癢,所以沒有掙紮,兩人把他擡到竹筏上。

林炎城先是擠壓小腹讓他吐了許多水,才開始給他做人工呼吸。

大概過了幾分鐘,青年才悠悠轉醒。渾身酸疼,掙紮着想起來,林炎城忙把人推回去,“這木筏不能站人,只能躺着。你好好歇息吧。”

那人剛要點頭道謝,就聽有人喊了一聲,“這下面還有一個。”

林炎城忙下水去撈人。

這個體型比之前那個要大多了,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林炎城将他托到竹筏邊上,“你已經醒來了,快點下來吧。這個竹筏只能承重兩百斤,你倆肯定超了。”

小青年剛剛溺水似乎對水有了抵觸,可看到林炎城那急切的眼神以及他肩上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立碼滑了下來。

林炎城把人安放在竹筏上,按照之前的方法給他做急救。

五人圍在竹筏邊,盯着這竹筏上的男人,始終不見他蘇醒。

林建國小聲道,“爹,這人怎麽還不醒啊。”明明剛剛那個那麽快就醒了。

林炎城嘆了口氣,“溺水救人,時間非常寶貴,溺水時間越長,影響越大。”

旁邊一個男人似乎認識這人,他眼圈瞬間就紅了,“紅哥,你快點醒醒啊。你可是家裏的頂梁柱啊。你死了,你的老婆孩子怎麽辦?”

衆人一陣唏噓。

另個兩人以及那個躺在竹筏上的小青年紛紛看向林炎城,“同志,能不能麻煩你救救他。這可是一條人命。”

林炎城有些為難,這人是長時間大腦缺氧,很有可能腦死亡了。

他想了想,“他腦子現在被堵住了,不如咱們輪流給他吹氣。試試看吧。”

五個都是男人,雖然嘴對嘴吹有點尴尬,但是不存在耍流氓問題,衆人齊齊在點頭。

林炎城第一個吹,他捏着對方的鼻子,吹了幾分鐘,又換上林建國,然後是下一個。

轉眼半個小時過去了。

獅子島有個穿着藍色衣服的男人站在岸邊手舞足蹈地沖着這邊揮水,依稀能聽到到,“我們前進大隊贏了。”

林炎城和林建國面無表情。

紅旗大隊卻像是吃了蒼蠅似的,“自己的隊員都要淹死了,也不過來救。真是冷漠。”

另一個是前進大隊的,男人低着頭,趴在竹筏邊上,一遍一遍地叫着,“紅哥,紅哥!”

“爹,這可咋整?真的救不活了嗎?”

林炎城不死心,繼續捏着鼻子給他做人工呼吸。

而後,又輪了一遍。

“你們幹啥呢?叫你們也不聽?”一個突兀的男聲響起,衆人這才回神。

林炎城這才注意到這人就是剛剛在獅子島上喊話的人,他面色一沉,“你們隊員溺水了。”

藍衣男人游過來,擠開跟他一個大隊的隊員,往竹筏上瞧了一眼,“哎呀,是紅哥。”臉上帶着幾分急切,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兩人沒什麽關系。

林建國不屑地哼了哼,“我還以為你是石頭,只知道贏,不管人命呢。”

藍衣男人撇了林建國一眼,“你說的這叫什麽話。他淹死是他水性不好,關我什麽事。”

衆人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如果你也過來救人,也許他不會死呢。”林建國指着站在他旁邊的小年青,“這人就比他早幾分鐘救上來,就活了。”

藍衣男人:“那也跟我沒什麽關系。M主席說了,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

見他拿M主席來壓他們,衆人敢怒不敢言。

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林炎城見得太多了,不想跟他打嘴仗,指揮衆人将竹筏推上岸。

岸邊一雙雙眼睛焦急地看着這邊。

“是誰淹死了?是誰?”

“是紅哥”

“啊?紅哥?哎呀!我的老天爺啊,紅哥媳婦還在坐月子,要是知道紅哥沒了,她還不得哭死啊。”

岸上亂作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小的時候也差點淹死,後來再也不想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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