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明不可欺

張府,偏廳會客室。

收到王府批複,胡金生既慶幸,又恐懼。

慶幸的是,接下來不管治水成功與否,都跟他沒關系了,不用擔心背黑鍋。恐懼的,自然是王爺接下來的雷霆之怒。

如果有誰以為,殺李燮,抄李家,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青丘王是良善可欺之輩,那麽這人離死也不遠了。

可偏偏,胡金生被迫作了一回死。

一周之前,師爺李忠找他談話時,胡金生是真的心動了,願意投入展示了力量的王爺麾下,一展胸中抱負。

可上了賊船,豈是那麽好下的。

張懷仁手裏握着胡金生的把柄,一旦抖摟出來......

胡金生只能作死。

現在好了,在張懷仁運作下,王爺被架在半空,被迫高調督導治水,而一旦治水失敗,王爺丢了顏面,那他還有活路嗎?

心如死灰……

坐在上首的張懷仁卻是另一幅表情,臉上堆着标志性笑容,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怎麽,你那治水策略放了三年,都積灰了,現在有機會實施下去,難道不高興?”被笑容擠到一起的一對小眼睛,卻是冰冷無情。

對想背叛他的人,張懷仁從不手軟。

“學生高興。”

胡金生也在笑,卻比哭還難看。

“這就對了嘛,咱們啊,就等着王爺治水成功吧,哈哈~~~”

張懷仁笑的很魔性。

哈哈。

胡金生在想,是不是回家上吊算了。

…………

十一月初八,晴,宜祭祀。

藩王府。

天剛蒙蒙亮,乾元就在阿寧、青罂服侍下沐浴更衣,焚香禱告。

這樣的儀式已經進行了三天。

“殿下,時辰到了!”

乾元剛穿好專門用以祭祀的冕服,忠叔就在門外提醒。

“走吧!”

主仆二人穿過正堂,來到前院。

迎着朝露,許褚率領親衛隊早早在校場集合完畢,全員肅靜無聲,如雕塑一般站着一動不動,黑色铠甲上甚至蓋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乾元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許褚的訓練還是有效果的。

“恭迎殿下!”

在許褚帶領下,親衛隊全體成員刷的一下,單膝跪地,行禮。

乾元面無表情地回了一禮。

看似無聊的禮儀,其實是非常有必要的,長此以往,潛移默化之下,親衛隊成員就會形成對乾元的忠誠。

刷!

親衛隊齊齊起身,整齊劃一地跨坐上身邊的妖獸坐騎,簇擁着乾元走出府門,而在門口,王架已經準備就緒。

看到乾元,兩匹拉車的龍馬打了個響鼻。

在車架後方,還站着二十餘名王府仆役,有家丁,也有丫鬟,皆神情肅穆,或擡,或捧着各色祭祀物品,都用紅綢布蓋着。

“出發!”

許褚大手一揮,長長的隊伍沿着長街,向縣衙走去。

其實過橋就到了。

縣衙前的小廣場上,上至縣丞、縣尉、主簿、典史、教谕、陰曹,下至各房書吏、衙役,悉數到齊,按照尊卑秩序列隊候着。

諾大的廣場竟無人喧嘩,皆神情肅穆。

諸人後方同樣有仆役或擡,或捧着各色祭品,有的是以縣衙名義準備的,也有是官吏以家族名義備下的。

見到藩王車架,尤其是開道的親衛隊,在場諸人表情各異。

整齊劃一的步伐,滿臉肅殺,就連坐騎都武裝到牙齒,光是這股凜然的氣勢,就能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站在最前面的張懷仁,眼中精光一閃而逝。

雖然詫異,卻沒人說話,默默跟在藩王車架後面,形成一條長龍,這還不止,車隊一路出城,路上不斷有人加入,都是本縣士紳。

浩浩蕩蕩。

最終的目的地,正是河神廟。

按例,治水之前都需要祭祀河神,告知治水一事,以示對神明的尊重。

主持祭祀的正是本縣陰曹。

陰曹是一個很特殊的官職,溝通陰陽兩界,只有天生有陰陽眼者才能擔任,因為血脈傳承關系,一般都是家族世襲,代代傳承。

翼澤縣的陰曹傳承至今,已經是第一百二十四代。

整套儀式并不複雜。

首先是獻上祭品,除了常規的五牲,産自青丘山的妖獸灌灌,青丘山特有的美玉,以及翼澤特産赤鱬,都是必不可少之物。

除此之外,還有本地特産青花酒、稻香靈米等等。

跟着,由乾元宣讀祭文,跟常規祭文只是模糊告知治水一事不同,乾元在祭文中不僅詳細介紹了治水方略,還承諾一定遵照執行。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

要知道,神明不可欺,一旦做出承諾,沒完成的話,是會遭到神明懲罰的。乾元這麽做,就是不給自個兒留後路,以示治水之決心。

大家實在想不明白,王爺的信心從何而來。

張懷仁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心中越發篤定,“到底還是太年輕啊,不願承認失敗,這下,可是真下不了臺了。”

乾元卻是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宣讀完祭文,大家一起動手,将祭品悉數投入河中,供河伯享用,乾元投下的,正是最具代表的玉壁,裏面靈氣四溢。

英水河底,一處神秘所在。

一位人頭魚身的神秘存在,突然從睡夢中醒來,目光似乎能透徹千裏之遙,看到河神廟的祭祀場景。

甚至就連乾元宣讀的祭文,都一字不漏地傳入她的耳中。

“哼!”

她有點不高興,尾巴輕輕一掃,也不見如何施法,那些祭品瞬間就出現在她面前,除了玉璧,其他的看也沒看,再次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就傳來悠遠的鼾聲。

那些祭品,被守在她身邊的大黑魚吃的一幹二淨。

…………

祭祀完河神,治水就算正式開工。

忠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縣衙一半以上的書吏都派了出去,前往各地,指揮服徭役的百姓炸山取石。

炸開的石頭不用打鑿,全數運到英水兩岸備用。

疏通支流的工作也在同步進行,由當地鄉紳自行負責。

各地鄉紳倒是很非常積極,不管治水能否成功,疏通支流對當地農業都是有益的,用的又是縣衙撥付的銀子,何樂而不為。

就連三班衙役,都被忠叔臨時征調,在班頭帶領下,前往各處工地監工,膽敢有偷奸耍滑者,輕者一鞭子下去,重者殺威棒伺候,絕不姑息。

整個縣衙,都圍繞治水工程運轉起來。

看這架勢,王爺是真的想修築30裏河堤,不折不扣地實施胡金生提出的治水方略了,這讓一衆官吏越發看不懂。

就連胡金生都在默默關注此事,也不急着上吊了。

倒是張懷仁胸有成竹,藩王府搞的陣仗越大,越熱鬧,失敗時摔得就越疼,等到那時,看他們怎麽收場。

詭異的是,分派完各項工作之後,作為治水工程實際負責人的忠叔,卻突然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一同消失的,還有青丘王。

…………

轉眼,二十天過去了。

在書吏、衙役的監督下,築堤用的石料基本準備妥當,只是一塊也沒有打鑿,淩亂地堆在英水兩岸。

各條支流的疏通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眼見時間即将進入十二月,寒冬已至,期間,藩王府除了發布一個招募石匠的告示,就再也沒有其他動作。

搞得怨氣四起。

被征調的百姓已經在私底下嘀咕,藩王府是不是在消遣他們,按這進度,別說是春節之前完工,就是等到明年開春,這堤壩也築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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