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次見面時
“我今天不去操場。”
宋白楊低沉的嗓音傳來,聽的沈慕喬心裏不由地咯噔一下。
她将一縷碎發挽到耳後,然後擡起頭,也不辯解,只是輕輕地“噢”了一聲。
也許是和宋白楊相處的日子久了,被他身上那股子通透勁兒影響,沈慕喬現在說話做事,也不再似從前那般扭捏。
她過去一直标榜自己直率。
遇上宋白楊後才明白,原來直率直率,不僅僅是有說別人時的那一份心直口快就夠了的,還要有将自己內心表露時的那一份坦率。
沈慕喬剛将書包的拉鏈拉好,卻聽宋白楊又補充了一句。
“是剛好要去處理些私事,不是有意針對你。”
沈慕喬于是又“噢”了一聲,語氣卻與剛才的那聲截然不同。
褚曼寧已然斜靠在門背後催促道:“嬌嬌,你是被調成0.5倍速了嗎?不就是理個書?都花了五分鐘了!”
沈慕喬聞言,自覺心事又被戳破一遍,瞪了一眼褚曼寧,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加快了動作。
一走到門口,便被褚曼寧直接圈着脖子架走。
“哎哎哎——”走到一半,沈慕喬覺得事有不對,停下腳步問道:“方向不對,你這是帶我去哪兒?”
“操場啊!”褚曼寧學着電視劇裏那些大反派奸笑道:“小沈同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主動約宋白楊跑步了?”
沈慕喬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家夥什麽時候長了對順風耳了?
“你要是陪他不陪我……”褚曼寧笑嘻嘻地威脅道:“那以後怕是朋友難做咯——”
沈慕喬深吸一口氣,低頭,抿唇,最後“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宛如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被褚曼寧架着走。
結果到了操場,沈慕喬倒是個“老實人”,掐着點跑完了兩圈,嚷嚷着要練800米的褚曼寧呢?
沈慕喬回頭一看,早就沒了人影。
站在起點處又等了好一會兒,人才終于慢吞慢吞地來了,卻不是一個——
沈慕喬定睛一看,這丫身邊還跟着個周鴻漸,懷裏揣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好生伺候着呢!
等到褚曼寧二人在沈慕喬眼前站定後,沈慕喬叉着腰,大呼三聲“上當”,什麽陪跑?敢情她這就是被拉來看人家秀恩愛了?
“我可再不來了。”沈慕喬耷拉個臉說道。
“別呀嬌嬌。”褚曼寧暫且抛下周鴻漸,走回沈慕喬的身邊,拉起她的小手說道:“我這可是用心良苦地替你打算着呢。我聽說,宋同學拒絕你陪他練了?你來這兒不剛好能湊個偶遇嘛。”
沈慕喬微笑着将褚曼寧的手開拿,逼問道:“你不提這茬我還差點兒忘了,你是怎麽知道得那麽詳細的,嗯?”
“呃,這個……”褚曼寧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将實情給吐露了出來,“好吧,其實是‘耳朵’透露給我的消息,你們今天中午說話的時候,‘耳朵’恰巧在你們邊上呢。”
“耳朵”是他們班楊林林同學的綽號,其消息靈通程度與褚曼寧不相上下,據說,這兩人還常常在私下裏做些“八卦”交易。
不過,這位楊林林同學可不是什麽“八卦天後”,恰恰相反,人家只是位有故事的男同學……
沈慕喬深吸一口氣,而後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幸好耳朵那天只是恰巧路過,這要是就坐在她和宋白楊後面……
啧啧。
見沈慕喬不是真的生氣,褚曼寧便又嬉皮笑臉地挽起了她的手朝着校門口走去,看上去心情良好,後面跟着個任勞任怨的“小跟班”,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三人行。
有了褚曼寧打掩護,後面的幾天,沈慕喬便正大光明地在放學後都去操場溜上一溜。
不過她只是象征性地跑上一圈,便站在跑道旁邊的水泥地上假意在練習立定跳遠,目光卻還是常常游離到操場的另一頭。
一千米只要跑兩圈半,但宋白楊卻每天堅持跑五圈。
有好幾次沈慕喬見他都像是體力不支了,可他卻從來沒有停下腳步過,好像他的生命裏,從來就沒有過“停下來,歇一歇”這樣的話。
沈慕喬站在遠處,目光随着他跑完一圈又一圈,只覺得像是重新又認識了他一遍。
在她原先的記憶裏,宋白楊無論做什麽,都像是輕而易舉的事。
高一時便自學完了整個高中階段的物化生,高二時又開始學習微積分與線代,就連男生通常覺得頭疼的英語,都能考出接近滿分的成績。
如果他就會考試便也罷了,偏偏只教了他們一學期的音樂老師都對宋白楊念念不忘,常誇他是個音律天才,若非天才志不在此,“真想好好培養”。
原來,宋白楊,也有的的确确不擅長的事。
而對于那些事,他所選擇的不是逃避,而是更加拼盡全力。
後來的那次體測中,宋白楊和沈慕喬都拿了滿分。
這還是沈慕喬的名字,在排行榜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離他那麽近。
哦,忘了提褚曼寧。
這家夥雖然“談情跑步兩手抓”,最後倒也是勉勉強強拿了及格,不必再忍受補考的苦楚。
“恭喜啊。”午休前,沈慕喬笑着對宋白楊說道。
“謝謝。”
這兩個字,謝的卻不僅僅是這一句“恭喜”。
他其實知道她每天傍晚都站在樹蔭下練習立定跳遠,也明白沈慕喬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剛開始兩次嘗試兩千米時,那種疲憊與缺氧的感覺,有好幾次都讓他覺得有些撐不下去。
可當他看一眼站在終點處擺動着手臂,好像随時都準備向前一躍的沈慕喬時,他的身上便莫名又有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力量,支撐着他繼續前行。
沈慕喬以為自己最初遇上宋白楊,是從入學考那次的“借筆”開始,但于宋白楊而言,初次見面卻要追溯到高一報道那回。
報道時天公不作美,是個陰雨綿綿的天氣,校門口的坑窪處,都積滿了混着泥沙的水。
宋白楊一手撐傘,一手拖着行李箱,就在跨進校門口的一剎那,一輛“911”飛馳而來,濺了他一褲腿的水花。
等到他途徑女生宿舍樓時,又見到了這輛車。
車外早有司機站着打傘,車裏的“嬌小姐”卻遲遲不動。
又過了半分鐘,那位嬌小姐才終于肯“落地”。
矯情又難伺候,是他對沈慕喬的第一印象。
那時在不遠處看着,只記住了衣服,卻還看不太清臉。
到了入學考時,宋白楊走進考場,一眼認出了那位嬌小姐。
穿着打扮恰巧與來報道時一樣,還是那身紅裙子,因為皮膚白,倒也不俗氣。
好巧不巧的是,嬌小姐這回的座位號排在他後面。
開考前十分鐘時,有人輕輕戳了戳他的後背。
“同學,能借支筆嗎?”嬌小姐問道。
宋白楊從筆袋中拿了支黑色水筆出來,冷漠地轉過身,将筆放在她的桌子上,便又将身子轉了回去。
那一次,他因為不在意,仍然沒看清楚她的臉,卻不經意間瞟到了貼在桌角上的姓名與考號。
麻煩,是他對沈慕喬的第二印象。
考試連筆都不帶?
或許,還有些不學無術。
高二文理分班,宋白楊理所當然地進了玉成中學的理科重點班。
報道那天,嬌小姐又出現了。
時隔一年,宋白楊起初并沒有認出她來,在看到黑板上那個名字時,才想起了那兩段記憶。
不愧是玉成中學,所謂重點班,也只不過是個名頭。
宋白楊由沈慕喬的出現,自然而然地這般聯想道。
再後來……
宋白楊看了一眼右邊已經呼呼大睡的沈慕喬,停止了回憶,卻也并不急着繼續解題,而是一手托着下巴,就這麽靜靜地看着。
直到沈慕喬動了動,将腦袋從左手臂上“挪”到了右手臂上,似乎有了清醒的痕跡時,他才不動聲色地将視線轉移了開來。
其實,沈慕喬那時候并沒有醒,還在做着某個“黃粱美夢”。
等到她徹底醒轉時,午休結束的鈴音已然響起,于是她大呼一聲“啊呀”,驚得旁邊的宋白楊寫錯了字。
“噩夢?”宋白楊放下筆問道。
“不是不是。”沈慕喬擺了擺手說道:“我本來只準備睡一小會兒,然後把昨天的錯題整理一下的,哪知道睡過頭了。”
說完,搖了搖頭,又補充了一句“算了算了”,然後把頭轉向宋白楊,“你今天又沒午睡啊?”
“嗯。”宋白楊答道。
沈慕喬湊過去瞄了一眼宋白楊的題冊,然後順口說了一句:“那你今天的刷題速度有點慢哦。”
記得她入睡之前,宋白楊明明已經做完了選擇題。
按照他往日的速度,現在應該完成了一整套卷子才對。
宋白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嗯,有道題比較難,卡了一會兒。”
沈慕喬沒有多想,活動了活動脖子,點點頭,輕快地附和道:“嗯,你都說難,那一定很難啦。”
宋白楊剛将注意力轉回題目上,沈慕喬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叫道:“哦對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