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賣身”契
馬車一路到了嚴府, 嚴府雖小, 看起來卻比潘府還要巍峨大氣許多。而且仆從井然有序，看着像是經過專門訓練的。
周清樂已經跟常立東混熟了，此刻便好奇的問道：“官爺，咱們不是要去縣衙嗎？縣令大人難道在這裏？”
常立東依舊滿面笑容：“大人将任務都安排好了，典史大人一會兒會細細跟你們說的。”
蘇瓊瑤聽了這話，擡起眼皮看了面前那一絲不茍的男子, 也沒多想, 跟着便去了書房。
然而說是典史大人細說，全程也還是常立東在說, 嚴熠海依舊臉色嚴肅坐在桌前，只是凝神靜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常立東細細說完, 蘇瓊瑤也聽懂了，是叫她們留在縣城, 然後每日跟着典史大人下到各個鄉鎮去推廣這個新品稻種。
蘇瓊瑤疑惑道：“可是官爺, 目前是冬季, 推廣了也沒什麽效果。而且我們手頭的種子，集合起來也不過幾千斤，整個荷香縣大大小小的鄉鎮就不曉得有多少，何況還要具體到村子, 稻種肯定是不夠的呀。”
常立東早有準備，只點點頭說道：“無妨，我們大人早就想好了, 前期也不賣稻種，只不過是號召一波，讓老百姓們都有個準備。至于稻種，我們打算先部分試點，再廣而告之。”
蘇瓊瑤雖然覺得操之過急，但是上面這樣安排，她也沒什麽拒絕的理由。
常立東又道：“而且周夫人放心，您二人在荷香縣的食住，都是公家承擔的，并且每日付給你們五十文。”
蘇瓊瑤吃了一驚，一天五十文，一個月就是一千五百文，他們兩個等于是包吃包住能得一兩多銀子。要知道周世顯和周清平去鎮上累死累活，一個月加起來也未必能得到一兩銀子的啊。
她原計劃能找個事情包吃包住，一個月能得個一兩百文錢，就已經很好了啊，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蘇瓊瑤毫不猶豫點頭說道：“我沒問題！清樂你呢？”
周清樂忙不疊點頭說道：“我也願意。”
蘇瓊瑤愣了愣，她本意是想問問清樂要不要回去讀書，就算清樂回去了。她一個人一個月也能有七百多文錢，供他買書本足夠了，沒想到清樂這麽幹脆。
常立東很快拿出幾張紙，說道：“既然你們都願意，咱們就簽個契約，以後我們便可算同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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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瓊瑤看了眼不茍言笑的嚴熠海，心想他們果真是老狐貍，早就計劃好了，簽了這用工合同，他倆就算是他們的人了。不過簽了之後，相當于現代的編外合同工，好歹跟政府搭上邊了，這買賣也不虧。
蘇瓊瑤拿過那紙細細看起來。常立東詫異的問道：“周夫人識得字？”
蘇瓊瑤點頭微笑：“是，清樂他讀書，我跟着學了幾個字。”
周清樂驕傲的挺了挺胸，卻聽嚴熠海說道：“雖然你們溪坡出了個舉人，但是讀書這種事情，既看天分又看家境。像你這樣頭腦不靈光的，豈不是拖累家人。”
周清樂又漲紅臉，想要反駁又不敢，只拿眼睛看蘇瓊瑤。
嚴熠海又嗤笑：“你看，你已經不小了，出門卻處處看你嫂子，要她來替你做主。如此懦弱還讀什麽書？真以為寒門輕松就能出貴子嗎？”
蘇瓊瑤皺了皺眉，卻沒發怒，只說道：“沒想到在典史看來，讀書只有科舉考試一條路可行。可惜我倒是認為，讀書識字可以明事理，求知益智修身養性。再說我弟弟尚且年幼，經歷的事情太少，你又怎知我弟弟他一輩子只能做井底之蛙呢？”
常立東趕緊打圓場笑道：“沒想到周夫人出身貧寒，卻有如此見地。我雖是吏員，且虛長幾歲，卻是大大的不如啊。”
蘇瓊瑤也不準備多說，便也緩和神色，沖着常立東溫柔一笑：“常官爺太謙虛了。我們還是繼續看這契約吧，我看這上頭寫的為期三年，倒不是我不樂意，只是宣傳之事用不了這麽久吧？未來之事也說不準，改成一年如何？”
常立東沉吟片刻，頗有些為難的說道：“本來是陶大人定好的……嚴大人，一會還麻煩你幫忙說說情，想來這點小事，陶大人也會通融通融的。”
嚴熠海板着臉點點頭。
蘇瓊瑤滿意的說道：“這便沒什麽問題了。”
常立東研了磨，取了筆給蘇瓊瑤，示意她寫自己的名字。蘇瓊瑤看了一眼，印泥就在旁邊，估計之前他們以為她不識字，打算讓她按手印的。按手印這東西，感覺很沒有人權，像是賣身一樣，她可不願意，還是簽字的好。
蘇瓊瑤提起筆準備寫下自己的名字，可是細細一看，卻見最後一排字寫的是，他們日後的吃住，都在嚴府。她擡頭看看一臉嚴肅的嚴熠海，又看看滿面笑容的常立東，放下了筆。
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這兩個人，不會是打算把他們賣掉吧？她問道：“我們不是住在驿館？”
常立東笑着解釋：“是這樣的，日後你們就算是咱們縣衙的人了，住在驿站呢，每日支出也不算小。正好嚴大人孤身一人，家裏沒什麽親眷，院子也夠大，夠你們住的。所以陶大人便安排日後你們的食住都在嚴大人家中，也當給公家節省一筆開支，當然了，陶大人也不會虧待嚴大人的，這個你們放心。”
蘇瓊瑤眼睜睜看着嚴熠海露出一絲委屈的表情，差點驚掉了下巴。她回過神思索了片刻，提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回輪到嚴熠海吃驚了，他本來已經教授好常立東一套說辭，用來說服蘇瓊瑤的，沒想到根本用不上，她就答應了？
他自然不明白，蘇瓊瑤雖然覺得詫異，可是一想，自己如今一無所有，也沒什麽值得別人去貪圖的。如果她拒絕，就要回溪坡了，她是再也不願意回去了。
蘇瓊瑤簽好了名字，卻一把按住周清樂的手。嚴熠海看着交疊的手，眼中閃出一絲不悅，抿着唇忍了許久，才沒有譏諷出聲。
她說：“清樂，你與我不一樣，你還小，不能沖動行事，爹爹不一定會答應你，你要不要先回去問一問？”
說起來她有點自私，總覺得萬一清樂簽了字留在這裏，周世顯一生氣，怪到她頭上怎麽辦？所以還是讓清樂先問問他爹比較好。
然而周清樂甩開她的手，迅速的簽下自己的名字，嚴肅的說道：“二嫂，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讀書，我喜歡種稻子，種菜種糧食。而且我長大了，我馬上十四歲了，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了。”
蘇瓊瑤讪讪的縮回手，想說一句，那你自己決定了，自己負責。然而張張嘴，終于沒說出口。清安有多喜歡這個弟弟，她清楚得很，而且這個弟弟也的确聽話懂事，她也很喜歡。
立刻就有管家過來，給她們安排的住處。蘇瓊瑤與周娟住在內院裏，內院長久沒人住，給她們的院子不大，卻也算雅致，有兩個打掃的仆婦。周清樂則跟着嚴熠海住在外院，不過一個東一個西，隔得并不近。
管家恭敬的說道：“幾位客人，大人說這幾日休息，讓你們适應适應，有什麽需要，只管找我，出門的話有馬車的。若是要回去的話，提前說一聲就行。”
蘇瓊瑤道了謝，心想住到人家家裏來，吃喝不要錢就算了，出門還有馬車接送，真爽啊。但是她也不能這麽厚臉皮，堂而皇之的使用人家的下人，所以出門還是靠兩條腿吧。
蘇瓊瑤整理一番，帶着周清樂與周娟回驿館，拿他們為數不多的行禮。周清樂凍得鼻子通紅，身上的棉袍不合身，大大的直灌風。
蘇瓊瑤看了一眼，悶悶的說道：“我真蠢，竟然忘了問了，錢是多久給一次。你這樣子不行，就這麽一身棉服……不然你回去一趟吧，也跟你爹娘說說清楚。”
周清樂簽字的時候是毫不猶豫，此刻卻跟個鹌鹑似的縮着，一面因為冷，一面因為怕他爹揍他。
“不然……嫂子跟我一起回去？我怕爹他揍我……”
蘇瓊瑤一個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你怕我就不怕嗎？我回去了，他肯定覺得是我把你賣了的……我教你，你先去找娘，跟她說一個月有……別說那麽多，說三四百文就行了，不然到時候你一文錢都得不到，你自己要存一點留着用。娘她一聽你能拿錢，絕對會支持你的。”
周清樂摸摸鼻子萬分委屈：“娘她也怕爹……”
“不然……我們回去跟常官爺說說，你不幹算了？”
周清樂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倒是一咬牙說道：“不，我要幹，我就希望看到家家戶戶都有糧，都餓不了肚子。”
蘇瓊瑤心想，這人果真是聖人，心系百姓，對比起來，自己不過是為了逃離那個家，順道想着那一個月好幾百文錢吶。
周娟則一臉興奮，拉拉蘇瓊瑤的袖子說道：“娘……我這輩子都沒住過這麽好的房子，房子裏還有好多院子，我們自己就能住一個院子，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