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學校的監控室是窄長窄長的,大約也就不到十平米,有一面牆上是整個學校各個地方的監控,大約二十寸的液晶顯示器整整齊齊,幾乎把整個學校都盡收眼。

管監控室的老師把那段視頻調了出來,調到了差不多的位置。

一點播放,就是那聲槍響。

所有人連着呼吸聲都下意識放輕了,靜靜盯着屏幕,唯恐漏掉半點東西。

發令槍響之際,所有人都離弦而出。但肉眼可見的是,言卿最開始是落在後邊的。

而後憑着步伐的優勢,漸漸縮小了距離,眼見着就要超過身邊的程璟。

程璟一顆心髒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然後就見着她自己的身影晃了一下,旋即言卿的身影停滞了一瞬間,後腳就勾到了欄板,摔了出去。

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際的事情,所有人都沒看清。

一直在邊上不出聲的言卿開口道:“在這裏往後拉,逐幀看一下。”

到了這個地步,監控室的老師當然知道言卿到底是為什麽來查監控了。

……也難怪了。

畢竟這個世界上真的會主動舉報自己的人确實是不多。

不過也暗暗感嘆言卿的處事方法,如果一開始就以程璟越線為由來申請調監控,萬一鬧大了卻沒有越線,難免下不來臺。

但是以自己越線為由……最多也就是被拒絕查監控。

其實他本來也沒打算勞師動衆來這一趟給人立牌坊,畢竟調監控這種事情要是一旦放低了門檻,回頭有事沒事都來查監控也不好。

但是……有人來找他。

他先前欠過蘇遇忱一個人情,所以他開了口,也不好拒絕。

不過他也是挺驚訝蘇遇忱會插這種事情。

言卿坐到了監控器前邊,逐幀點過去。

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見着,在言卿即将超過程璟的時候,程璟的身形,明顯往人一側偏了一下,而步伐也橫踩了過去。

言卿停在了她落地的一瞬間。

她的腳确實是剛剛好蹭了白線,但踩在自己的道次之內。

程璟已經在嗓子眼瘋狂躍動幾乎要擠出來的心髒放了下去,也終于喘得過氣了些。

言卿擰着眉,盯了半天。

只不過身後傳來了蘇遇忱平靜又不容置疑的聲音:“你串道了。”

蘇遇忱作為化學院主席,這次的化院代表隊隊長,所以也來了。

但是他從開始到現在,都一直很安靜地站在後邊,一直到現在才開了口。

程璟愣了一下,心底有點發涼,但看着畫面,底氣也足了一點:“我承認我當時離言卿的道次有點近,但是也要講證據吧?”

“你踩線了。”

蘇遇忱氣定神閑,把畫面放大,點了點屏幕:“你看這裏,你的前腳掌邊緣明顯已經踩到線上了,只是因為這個角度問題看起來好像沒有。”

只不過他一撐着言卿的椅背,一拿着鼠标,頭從言卿的右上方往前探了一點。

仿佛把椅子上的言卿擁在懷裏。

蘇遇忱直接拿出包裏的pad,把屏幕上的畫面掃描到pad裏邊,打開繪畫軟件,拉了幾條輔助線。

“按這個時候的影子以及透視計算,如果你沒有越線,你的影子應該到這裏,但是你的影子卻只到這,證明你确實是踩線了。”

蘇遇忱慢條斯理,但線路講解無比清晰。

怎麽說呢,體育組派的是這次的總裁判長過來處理這件事,而總裁判長是校田徑隊的教練。

總裁判長雖然不懂蘇遇忱話裏邊的原理和規則,但是聽了就是覺得特別有道理。

程璟本身就做賊心虛,自然不敢說什麽。

“再說了,”言卿有了倚仗,腰杆也直了一點,嗤笑道,“你別跟我說,你跑到一半突然抽搐才往我這邊跑?”

總裁判長叫于霁和,原先是國家一隊的運動員,退役之後就來了盛大轉當田徑隊教練。

真正這些運動員轉教練的人,大部分對體育的公平公正都看得很重。

就算程璟自己就是校田徑隊的經理助理,算是自己人,他也忍不住皺了眉:

“程璟,你串道了知道吧?”

程璟低着頭沒說話。

她畢竟是個女生,于霁和也不好說太重的話,抿了抿唇,道:“你給言卿道個歉,這事算翻篇。”

“道個歉就翻篇?”邊上的周秦笙直接笑了出聲,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怕把這件事情鬧大,言卿甚至還沒有跟她爸媽說,如果大家私下處理好也就算了,你現在說道個歉就翻篇,還真……覺得你這道歉值多少錢?”

言卿:“……”

不得不說,她和周秦笙這麽多年的默契不是白吹的。

明明只是她自己顧着打秋風,把這件事忘了,結果周秦笙這個白臉唱得真的相當出彩。

言卿不算高調,但是畢竟一家四口在知名校友的名單上邊,想不知道也不容易。

所以言卿的家境在學校裏也算是公開的秘密了。

于霁和自知偏頗,點了點頭:“我的意思是,按照規則來取消成績,但是道歉也要。”

程璟幾乎是從牙根裏擠出來的話語:“對不起。”

“……”言卿瞥了人一眼,把頭轉到一邊。

什麽話也不說。

但是沒人能譴責得起來,畢竟她身上全是剛剛結痂的傷疤,單單是看着就觸目驚心。

沒人能有堅定的立場,一定要言卿原諒她。

一時房間裏悄無聲息。

于霁和開口道:“好了,那現在先散了吧,等下我過去處理取消成績的事情。”

程璟瞪了周遭的人一眼,眼眶有點紅,但還是強撐着臉色,走出了監控室。

只不過一出監控室,就加快了腳步,一瞬間就沒了人影。

而監控室邊上一些有意無意往這邊看的吃瓜群衆,眼睛都亮了。

剩下的幾個人一走出監控室,就見到了等在門口的時奕。

周秦笙下意識看向了言卿,眼神裏帶了一絲愧疚。

言卿:“……”

周秦笙:“……你懂我意思吧?”

言卿:“我不懂我不聽你這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周秦笙:“差不多得了啊。”

“行吧行吧,我就知道你有了媳婦忘了娘。”

周秦笙翻了個白眼,剛想說什麽,身邊的時奕就輕輕附耳說了句話,瞬間臉紅,沒再跟言卿鬥嘴,被人拉走了。

言卿覺得秋風裏的自己,格外蕭瑟。

還被強行喂了一波狗糧。

邊上傳來蘇遇忱帶了點笑意的聲音:“我送你回去。”

言卿擡頭看了人一眼,也只能點了頭。

言卿和蘇遇忱沿着操場的跑道外邊的樹蔭底下走着,風過帶着點樹葉的沙沙聲響。

林蔭道兩邊是參天的法國梧桐,亭亭華蓋在地上印下深深淺淺的暗影,偶爾從間隙裏漏下的些許光斑流轉陸離。

“法國梧桐是常綠喬木嗎?”

“不是,是落葉喬木。”

“那怎麽到現在還這麽茂盛,這個發量嚴重超标啊。”

蘇遇忱失笑:“……現在也就十一月吧,在過一階段,這邊的路就全是梧桐葉子鋪的了。”

言卿低頭走路,踩着為數不多的葉子,已經完全風幹失去水分的葉子踩上去的時候會有碎裂的脆響聲。

“今天……謝謝你。”

“沒事。”

“不過你什麽時候學的畫畫?我都不知道你美術這麽厲害。”

雖然是輕松的語氣,但是多少還是帶了點遺憾。

“你聽不懂麽?”

言卿非常真誠地搖了搖頭:“确實聽不懂。”

蘇遇忱低頭笑了下,眉尖輕輕抖了抖。

“嗯,聽不懂就對了。”

言卿愣了下:“嗯?”

蘇遇忱嘴角沒壓住微微上揚:“我自己都不懂,你怎麽可能懂。”

“那你還……”

講得那麽一板一眼,煞有介事。

“我瞎編的,線也是随便拉的,反正看着像是那麽回事就行。那個角度本來就不好說,如果程璟問心無愧她自然會鬧,可是如果她自己心虛,也就不敢反駁。”

本來以為是真槍實劍的本事,沒想到不過是攻心為上的算計。

言卿一臉複雜:“……”

不得不承認,厲害還是您厲害。

“你不怕等下被翻出來?”

“為什麽要怕?她如果問心無愧,剛剛就會翻案,但是她如果心虛,那麽事後也不會想着去翻。雖然研究一下就會發現其實我的輔助線沒什麽道理,”

蘇遇忱自己也沒忍住,失笑道:“但是pad在我上,他們上哪去研究。”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可是你這樣,你們化院不就……”

蘇遇忱低着眼睛:“化院是化院,她是她。如果我一味護着化院的人,那更沒有什麽公平可言。失去了公平的比賽又有什麽意義。”

說得非常有道理,非常大公無私,就是被人聽了壁角也沒話可說。

但是偏偏沒有一句哄她的話。

不過好歹他也是維護了自己。

她笑了下:“你好歹也是化院主席欸……都不護短的嗎?”

從操場到宿舍樓的路實在是太短太短,沒有一會兒就到了。

言卿彎了彎眉眼:“那我先上去了。”

蘇遇忱揚了揚眉:“等下。”

言卿怔在原地,蘇遇忱伸拿掉了她背包上夾着的一片樹葉。

他突然開口道,聲音低沉又溫和,像是大提琴一樣:

“我要是護短,也是和現在一樣的做法。”

聲音無奈又縱容。

大概是秋風太溫柔,或是梧桐樹葉踩在腳下的韻律太過動聽。

言卿餘光瞥到蘇遇忱,心髒裏邊突然有什麽東西輕輕碎裂掉。

其實沒有必要自欺欺人。

號碼、qq號碼什麽的,确實進了黑名單。

可是蘇遇忱本身,卻從來沒有,進過她的黑名單。

那就先……

這樣吧。

世界瞬息萬變,一個人的生命裏有無數無數個叉口,或許你今天走路回家的每一個步伐大小差異,都可能遇見不同的人事;可能你心血來潮在路上哼了個心愛的曲調,都可以讓命運滑向不同的軌跡。

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那麽此時此刻,就沒有必要去顧慮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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