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初吻
芸芸仰躺在床上只覺着小腿又酸又脹,興許是站得太久,興許是哭累了,不一會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似乎又回到了校園,又回到了溫暖的家中,睡在了自己舒适的小房間裏,一睜眼就會看到老媽生氣地叫她起床的臉。可當她掙紮着睜開眼,看到的還是青瓦的屋頂、木制的房梁、土磚的牆壁,她知道自己永遠都回不去了。
芸芸強忍着頭痛,起床洗漱完,打起精神告訴自己,今天的任務是去虞家辭掉這份習字師父的差事,從今以後她與虞家,與虞大少爺再無瓜葛了。
以後自己只管在抄經閣當好差就行了,這才是真正讓她快樂讓她安心的差事,女官身份再低微也不要緊,對那攀龍附鳳之事她再也不會抱有期望了。
雖說在去虞家的路上,芸芸一再告誡自己不要生氣、不要傷心、不要埋怨,可當她進到玉宇軒時,心裏還是騰起一團怒火,昨夜苦苦等待的恥辱始終無法從心上抹去。
芸芸站在書房裏等着大少爺,書桌上擺着他最近寫的字,一字一句,端嚴穩重,氣韻寬博。回想起這兩年來兩人一起習字學書、一起談古論今、一起暢敘詩情的畫面,更多的卻是一種不舍。
門口傳來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芸芸擡起頭,正對上虞少爺茫然無措的臉,他沒有帶小厮一個人進來了。第一次跟他單獨相處在這間呆了兩年的書房,卻是為了告別。
他的神情令芸芸倍感意外,看起來并不像是與心上人互訴衷腸後的喜悅甜蜜,反倒像失眠了一整夜的失魂落魄。他臉色蒼白,明亮清澈的眼睛此刻暗淡無光,只是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
倆人沉默地看着對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似乎都想等對方先說。
“虞少爺,想必福安已經跟您說了我今天來的意思,希望您準了我的請辭。這兩年來多謝您關照了。”
芸芸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盡量用平靜的聲音把話說完,心卻“砰砰”地跳了起來,害怕自己再多說一句就會委屈地哭出來。
“你…你一定要走嗎?”虞少爺看着她,聲音變得很輕很軟,眼睛裏有不舍,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嗯,少爺的字已經比我好了,您已經不需要我了。再說,您馬上好事将近,這虞府想必也容不得一位女官了。”芸芸側身對着他,不想他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
“好事将近?什麽好事?”他似乎有些驚訝。芸芸心中忿忿不平,誰都知道你和金二小姐的事,你卻還在裝。
“少爺心裏自然清楚。”她冷冷地回道。
“我不知你說的什麽好事。”他一字一頓地說,“可是…我不想你走。”虞少爺朝她走近了一些,兩人只有一步之遙,芸芸已經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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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想我走,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你都不需要我了,難道還想我永遠這麽看着你們嗎?!”芸芸忍了很久的怒火還是噴湧而出,沖着他大聲喊出來。
“我需要你,我每一刻都需要你。我一想到你的心已歸屬他人,我就心如刀割。”他雙手抓住面前人瘦弱的肩,将她身子搬了過來,滿臉都是痛苦的神色,呼吸也急促起來。
芸芸被這近在咫尺的距離擾亂了心神,于是用力地将他推開,試圖甩開他箍住自己肩膀手臂。可是他卻抓得很緊,越來越緊,芸芸吃痛地叫到,“騙子,騙子!你放開我。”
話音剛落,虞少爺卻已将她的身子往前拉去,芸芸只感到他高大的身軀迅速地傾倒下來。轉瞬間,他的臉已經俯近,兩片柔軟微燙的唇緊緊地貼上了她的唇。
全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芸芸的腦子裏什麽都想不起來了,胸膛裏一股熱流慢慢湧向全身。她輕輕地閉上眼,享受着這濕潤、急迫、略顯生澀的吻。
這是她的初吻,應該也是他的。這是芸芸第一次感受到與另一個人的心靈相通,他們閉着眼睛用嘴唇和舌頭探索着、撫慰着對方,他們緩慢而細致地吮吸着對方,用行動告訴對方,多希望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們都不好意思地相視一笑,然後又緊緊相擁在一起。這一吻令芸芸對昨晚的事釋然了,她相信虞少爺心裏是有她的,她也相信虞少爺并沒有去會金二小姐。
當芸芸終于忍不住問他昨晚沒來的原因時,他卻眼神複雜地看着她,有些生氣地問芸芸昨晚為什麽和趙公子在橋上親熱,他以為芸芸接受了趙公子的情意所以才心灰意冷地回家了。
芸芸聽完他的話,不覺啞然失笑,忙向他解釋起大哥和自己的關系。虞少爺這才終于破涕為笑,不過還是酸溜溜地補了一句,“大哥也不許抱我的人”。
芸芸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小醋壇子!”
“對了,芸…芸兒,我…我有件東西想送給你,本來昨晚……”以往叫慣了“芸姑娘”,突然叫起了“芸兒”,倆人都有些不習慣。
“什麽東西,少爺。”芸芸好奇地問。
“還叫少爺。”虞少爺斜瞟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滿意,劍眉微微皺了起來。
“玉…玉成?”芸芸試探地問道,吐了吐舌頭,這也太肉麻了吧。他卻笑得特別開心,像個得到玩具的孩子似的,眼睛裏瞬間光芒四射。
“打開來看看。”他把一個小小的長形錦盒遞過來,芸芸小心翼翼地打開來看。
“哇,是支筆,這是…這是狼毫筆?!”芸芸豎起這支小巧的筆,細細觀察起那細軟微韌的筆毫、潔白似雪的玉制筆杆,這是她見過最精致最漂亮的毛筆。
“喜歡嗎?”他湊過來,期待地看着她。
“喜歡!這筆太好了。”芸芸興奮地問他,“你哪裏弄來的這黃鼠狼尾毫?”
“嗯…我…我去山裏抓了一只回來,拔了點毛又放回去了……”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擡手的瞬間,芸芸這才發現他的袖子遮住的小臂上用布條綁了起來。
“你手怎麽了,我看看。”芸芸把他手拉過來,他躲閃了幾次,最終被她嚴肅的眼神震住,這才乖乖伸了過來。一道寸長的傷口赫然橫在他白皙的手臂上,芸芸的眼淚又不争氣地湧上眼眶。傻少爺,你怎麽那麽傻。
芸芸忍着眼淚默然無語地幫他換了藥,又把傷口包紮好,他只是一臉幸福地微笑着任她弄。
“以後不要做這麽危險的事了。”芸芸裝作生氣地沉聲警告他。
“遵命,師父。”虞少爺淘氣地大聲應到,她沒繃住,“噗”地笑了出來。
“對了,為什麽這支筆上刻了‘孤鹜’二字?這是這支筆的名字嗎?”芸芸突然想起這支筆的白玉筆杆上用刀刻的兩個字。
“嗯…我昨晚…昨晚為它取的名。”他低聲說着,似乎想起自己昨晚刻它時的心情,顯出一絲傷感。
“傻瓜…不過這名字倒還有些貼切,這筆舉世無雙、潔白似雪,叫‘孤鹜’很适合呢。”她将這支小巧的筆放入錦盒,裝到随身的布袋裏。
“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從玉宇軒回覺誠寺的路上,芸芸只覺着人輕飄飄的,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一想到剛剛的“親密接觸”就忍不住偷笑了起來,路上行人紛紛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瞪着她。
回到抄經閣,一邊抄經一邊“嘿嘿”地笑出聲來,其他幾個女官似乎聞到了八卦的氣息,紛紛跑來問她什麽事這麽開心。
芸芸可不敢把這事告訴她們,告訴她們就等于是向皇城進行了全方位立體聲廣播,不到一個時辰,估計整個皇城都知道她這小小女官把虞家大少爺勾走了。慕雪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芸芸沖她眨了眨眼睛,她心領神會地笑了。
下午忙完抄經閣的事,芸芸突然想起昨天大哥好像還有事要跟她說,便忙不疊向醉花樓跑去。趙虎說大哥在二樓,似乎昨夜沒睡好,正在房裏打盹呢。
芸芸于是蹑手蹑腳地上了樓,剛把門推開一條縫,就聽到他大聲問道,“何人?”
“是我,大哥。”見他并沒有睡,芸芸便大大咧咧地打開了門,走了進去。
他坐在椅子上,衣着整齊,頭發一絲不亂,只是面容有些憔悴,眼睛裏紅紅的布滿血絲,看起來比平時更冷漠了幾分。這大哥好似心情不太好,昨兒個晚上還挺開心啊。
“大哥,你昨晚說有話跟我說啊?”芸芸乖乖地站到了他面前。他這兇不拉幾的樣子,害她都沒敢坐到椅子上去。
“你…你昨晚跟虞家少爺…你們有沒有……”他突然提起了昨晚的事,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問才合适。
“昨晚?昨晚我沒等到他。”她脫口而出。
“真的?!”趙學文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問道,眼睛一下子亮了。
“嗯,昨晚他…他沒來。不過我今兒早上去找他了。我們…我們……”芸芸說着說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知道怎麽形容這關系才好。
“……”他又重重地坐了回去,低着頭半晌沒有說話。
“大哥,你要跟我說什麽啊?”她繼續追問道。
“沒什麽了。你出去吧。”他的臉低低地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聲音澀澀的。芸芸默默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