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們确實看見了冷清寒,卻都怔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扶着一個白衣人,白衣人擁有震懾天下的絕世容貌,卻隐隐有三分病态的蒼白,冷清寒看他的眼神,扶他的動作,盡是溫柔。

“阿彌陀佛”覺遠大師最先回神,宣了聲佛號,迎上兩步,道:“四載不見,冷施主風采依舊,今日冷施主能拔冗來此,是中原武林之幸。”

冷清寒淡淡地道:“前輩過獎了,這本是晚輩分內之事。”

這時,楚落塵則微微一笑,眼神帶着詢問望向顏含情,他總覺得他有些事詭異,舉手投足間就如同做錯事的孩子在竭力掩示。

對上他的目光,顏含情裝傻一笑,行至冷清寒身後。

武當掌教無塵道長拱手,向楚落塵道:“這位公子想必就是右護法口中的楚公子,貧道見過。”

“不敢當,在下楚落塵。”微微一怔,楚落塵還禮,他從未現身江湖,卻不知這位道長為何突然轉向他。

“柳施主傳人果然風神如玉,氣宇不凡。”無塵道長又問:“不知令師近來可好?”

楚落塵暗嘆一聲,終于明白為何上山之時顏含情的神态為何如此心虛了,原來是她早洩了他的底。“敢勞道長動問,家師已雲游多年。”

冷清寒森冷地回頭望顏含情一眼,這妮子實是越來越大膽了,顏含情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吭聲。

“累嗎?我們去休息一下。”望向楚落塵,她輕問。

輕柔地一笑,于是在崖上尋了兩張椅子坐下。

自始至終,冷清寒不曾主動與任何一派掌門打過招呼,武林中人大多知她的性子,不以為忤,卻也有少年得志,心高氣傲的年輕俊彥心存不滿,兩人方一入座,天龍堡堡主慕容雲飛便首先發難:“崖上三排座位均只有一派之主才有資格入座,這位公子貿貿然占據一席,不覺太狂傲無禮了嗎?”

“慕容堡主說得有理。”無雙會會主葉觀舟傲然一笑,“華山千仞崖是什麽地方,豈是文人學子游歷之所?

“咯咯咯”千瓊谷谷主宮千雪笑聲乍起,附掌道:“說得好,說得好。柳飄絮的弟子不過爾爾,何曾識得大體。”

這散人無一不是年輕一輩頂尖高手,更是在江湖中早早創下一分基業,少年得志,終不免心高氣傲,均不滿冷清寒若冰霜的态度,對冷清寒,他們發作不得。遂将一腔心火盡數向楚落塵身上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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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寒目光冷冷地一掃,語生冷得接着冰碴子:“便是坐下來又如何?”

葉觀舟被她看得一愣,泛起一身寒意,随即一挺脊背,道:“冷樓主要坐,在下等自沒有意見,但這位公子嘛……。”他故意頓住,不再說下去。

冷清寒經他們三番兩次挑釁,早已怒火上升,手腕一翻,就待給他們一頓教訓,卻不想被楚落塵按住,他輕輕淡淡一笑,如一陣和風拂過,化開了場面的冰寒,“這位少俠,在下又如何?”

怔怔地望着他那抹輕淡而溫柔的笑,葉觀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給人的感覺是如此溫柔善良,讓人不忍吐出一句傷害他的話。

又是極溫和的一笑,楚落塵接道:“大凡世間萬物,本無貴賤之分,各位又何必以身外虛名将人分為三六九等?何況江湖中人,不問貴賤,只求節義,自當更是如此,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今日在下登上這華這千仞崖,想來亦無不是之處。”他這樣侃侃談來,自有一種從容高華之氣,直駁得幾位青年才俊啞無言,面面相觑,悻悻然各自坐下,靜靜等待呼延竟雄的到來。

覺遠大師與無塵道長相視一笑,有趣地看着年輕人的明争暗鬥。

正午

随着一聲清嘯,山道之上十一名胡服男女,當先一人,眼眸微帶綠色,面色陰沉,正是那呼延竟雄。

崖上年衆人紛紛起身肅立,神色凝重,只有殘月樓三人對之視若無睹,楚落塵依舊靠在椅上,閉目養神,冷清寒目光始終不離他左右,輕握他泛着涼意的手,帶着不舍,顏含情則無聊地侍立兩人之後,靈動的眸四處亂瞄,看天看地看山看人,沒個定處。

“呼延施主?”覺遠大師雙手合十,平和地問,神色是一代宗師的沉穩。

“哈哈哈。”仰天一笑,呼延竟雄狂傲地揮手,并不還禮。

“少林大和尚果然好見識,本尊确是白骨教教主呼延竟雄,不過,大和尚何不改口,喚聲盟主如何,哈哈哈。”言罷,又是一陣大笑。

一席話激得中原武林群情震怒,呼延竟雄的狂傲無視已超出常人可以忍耐的界限,慕容雲飛輕叱一聲,道:

“好個無禮狂夫,無怪乎人道化外之民不識禮義,今日終算是見識到了,倒也要謝你一謝。”說罷竟當真躬身一禮,當真噱之又噱,中原衆人大笑出聲,倒是出了口惡氣。

宮千雪附掌笑道:“對極對極,我今天也是長了見識了,實在是多謝多謝。”

呼延竟雄一張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着實氣努到了極點,淩空一掌向慕容雲飛劈去,覺遠大師見狀,雙掌平平推出,硬接下這一掌,兩鼓掌力虛空相接,激起飛沙走石,覺遠大師踉跄後退兩步,一樓簍鮮血自嘴角滑落,無塵道掌驚呼一聲:“極天魔功。”

“老道倒是識貨,正是極天魔功。”呼延竟雄狂傲長笑道。極天魔功向來被尊為邪派第一,數百年來練成之人寥寥無幾,一旦練成,卻都是颠覆江湖的一代魔頭。

“閣下不過練就極天魔功第九層而已,二十年前,域外天魔軒轅肅将極天魔功練至第二十層,尚敗于中原武林,難道閣下竟妄想憑借這九層功力宇內稱尊嗎?”平靜而祥和的語聲緩緩流洩,楚落塵扶椅起身,淡淡地笑,冷清寒随之護衛于他身旁。

呼延竟雄聞言一吓,料不到竟有人能一眼看破他的修為,第一次正眼向楚落塵等望去,然後他怔住,難以想象剛剛開口的人竟是那麽年輕,那麽纖弱,而且步覆虛浮,一望即知不谙武功,自他臉上移開目光,他不願與他清澈的眸相對,那使他有一種被洞悉一切的感覺,呼延竟雄将眼光定在冷清寒臉上,“你是冷清寒,殘月樓樓主?”

什麽話都沒說,冷清寒一臉冷凝,反倒一邊的顏含情扮個鬼臉,笑道:“連堂堂殘月樓主都不識得,竟然有臉來中原武林混,老不羞。”

今日才入中原,就連續被八名武林後輩羞辱,呼延竟雄一口鋼牙差點被咬碎,驟然飛身而起,一掌向顏含情天靈擊去,冷清寒微一提氣,現出“柳絮随風”身法,飄至半空,二人雙掌擊實,呼延竟雄一個倒翻,穩穩站定,冷清寒身形飄飛,如同被微風帶起,輕輕巧巧落于楚落塵身側。

“‘無定無思’,柳飄絮是你什麽人?”呼延竟雄驚問。二十年前,域外天魔即是敗在“無定無思”之上,今日他碰上本斷無辜理,但因冷清寒尚未練至爐火純青,兩人才堪堪戰平,他這次浩浩然向中原武林投下戰帖,就是仗着柳飄絮不知所蹤,自恃極天魔功再無克星,卻不料柳飄絮的絕學“無定無思”竟會在冷清寒身上出現。

冷清寒依然面無表情,不發一言,只是冷冷地站着。

強壓貧怒,呼延竟雄踏前一步道:“冷樓主年紀輕輕,卻已武功蓋世,本尊佩服,冷樓主若願退出今日之戰,本尊保證,日後殘月樓在江湖中自行其事,勿需受制于任何人,當然,包括本尊在內。”

“住口,呼延竟雄你個無恥匹夫,自視沒有勝算就來這,你丢不丢人?”葉觀舟怒道,不恥他的為人。

“不錯,任何哪個中原武林中人都不會為你花言巧語所動,死心吧你。”宮千雪清脆的聲音響起,雖是沖着呼延竟雄說的,目光卻不時地瞟向冷清寒,時刻注意着她的反應,但她的表情實在太冷,叫人看不出。

無塵道長扶着覺遠大師,身後是娥眉慧明師太,華山雲飛掌門等,這些武林老一輩泰山北鬥均默然無語,靜待事情的發展,他們明白除冷清寒外在場之人已無一是極天魔功的對手,但他們卻無法強求冷清寒什麽,一切都由冷清寒自己決定,他們能做的,只有憑着一口氣,守住中原武林數百年基業,縱使是……以生命為代價。

所有的人都看向冷清寒,等待她的回應,呼延竟雄幹咳一聲,問道:“冷樓主,你怎麽說?”

終于,冷清寒開口,冷淡而平靜地,她道:“若我要走,我不會來。”

“好,冷樓主好氣魄,在下為方才的失禮致歉。”慕容雲飛躬身恭恭敬敬一禮,對冷清寒佩服已極。

“對極對極,我們也一樣。”宮千雪,葉觀舟同時笑道。

怒極而笑,呼延竟雄道:“好,好極了,既然冷清寒你敬就不吃吃罰酒,就別怪本尊不客氣了,還有,本尊座下玉姬及七星之瑤光可是在你手中?”

“不錯,那狐貍精就在殘月樓中,有本事你劫啊,唉……,可惜你已劫了好多次了,卻不得其門而入,可惜可惜。”顏含情搖頭晃腦地叱道。

“無妨,待我收拾了冷清寒,保管爾等用八人大轎将她二人擡出來。冷清寒,我廢話也不多說,咱們就去那裏一決高下如何?”呼延竟雄一指千仞崖盡頭兩根巨大的石筍,衆人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石筍是顫危危地連在崖上的,離絕崖有數丈遠,底下雲霧缭繞,如處虛無缥缈之中,當真是險極,峻極。

冷清寒一言不發,一個飛身縱躍,如飛燕驚鴻,轉眼之間已至崖邊,出掌向絕崖一擊,借力之下,已穩穩立于石筍之上,衣袂飄飛,恍恍如神仙中人。楚落塵眸光緊緊跟随着她,不離片刻,萬般的憂心盡在不言中,他的掌心尚留有她的餘溫,而今卻只能看她涉險,無力幫她。

“你們留在崖上,不得妄動。”呼延竟雄向身後七星及風雨雷電四大護法道。

“是,教主。”座下十人躬身應命。

呼延竟雄行至崖邊,一個騰身,也停在另一石筍之上。

沒有半點征兆,兩人同時躍起,半空中轉眼間已交手數掌,躍回石筍,兩人均已冷汗透衣,面色蒼白。

殘月劍出鞘,在正午的日光下帶出一片炫麗的光彩,冷清寒足尖一點石筍,身劍合一,一式“雲淡風清”已向呼延竟雄遞出,劍光如練,若銀河漢自九天飛落,呼延竟雄不敢托大,日月雙輪對敵以來首次運用,向冷清寒迎去。铮铮幾聲金鐵交鳴,兩人身形如疾電,快得令人不及捕捉,轉眼已數十招過去,兩人均身在半空之中,點點血雨灑落,都是鮮血透衣,不知受傷幾許。

楚落塵怔怔地望着,指甲已掐入掌心之中,滲出絲絲鮮血。

崖上衆人均是呼吸粗重,一瞬地看着戰況,沒有人出聲,沒有人議論,只是看着,靜靜地看着,皆是額上泛着汗珠。

日月雙環與殘月劍又一次交鋒,二人借力同時躍回石筍,冷清寒感到足下一沉,石筍一陣松動,與絕崖相接之處哄然斷裂,心中一驚,冷清寒就待提氣躍回絕崖,呼延竟雄自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一把毒針打出,冷清寒回身避開,呼延竟雄日輪脫手而出,向她擊去,身在半空,殘月劍竭力擋去,震開日輪,但冷清寒已氣竭,再無力提氣,身形一晃之下,已沉下萬丈絕崖。

“不,寒兒……。”如失凰孤鳳的悲鳴,楚落塵撲倒崖邊,他甚至看不見她一簍衣角,鮮血自嘴角溢出,目眦皆裂,但卻沒有淚,在這一刻他感到時間已停止,全身泛着冰冷,外界的一切已沒有感覺。

顏含情早已淚痕斑駁,悲叱一聲,飛身向呼延競雄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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