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我告訴你,若他有事,千湖派必定片瓦不留,你也別……。”宮千雪話到一半,卻被一聲驚呼打斷。
“極天神功,天啊,極天神功。”司徒朝武大為驚異地叫道。
司徒無憶周身籠置着紫氣,映得她身形朦胧,雙手緊貼楚落塵背心,臉上已微微泛起汗粒,她的雙掌是赤紅的,紅得像在滴血,這正是極天神功。
極天神功只是一種內功,并無傷敵之力,但它之所以聞名,是因為它有易血換氣之功,易而言之,就是它能過毒,司徒無憶為他療傷之際,耳聞司徒平狂語,驚駭之下毫不猶豫地運起極天神功,将楚落塵身上的曼佗羅引至自己體內,在他受傷的一瞬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歷歷的往事直沖腦海,她……,竟然忘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怎會将他忘卻,這兩年來,她音訊全無,他為她撐起殘月樓,其間又有多少坎坷,而再次見面,她卻忘了他,甚至将他擄來這裏,為了她,他究竟将自己委屈到何種地步,她不要他死,不要,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不會讓他死。
不敢置信地,司徒平道:“她……,她竟是冷清寒,兩年前在華山千仞崖落崖的冷清寒?江湖盡知,極天神功屬冷清寒所習三大內功之一,也是她不傳之密,而無憶,無憶竟會極天神功,而且确實是兩年前被娘救起,這麽說,她難道真是冷清寒?
“當然,不然楚大公子會如此輕易地被你們擄走嗎?還真當是千湖幫厲害嗎?馬不知臉長。”葉觀舟冷冷地嘲諷,一時之間出了那麽多事,他實在難有什麽好臉色。
“冷清寒在為他過毒,但之後,毒素必将沉積在她體內,我們該如何是好?”宮千雪擔憂地問,不知該不該阻止她繼續過毒。
慕容雲飛皺眉:“沒有用的,極天神功一旦施展,中途就難以停下來,不然對兩人都極是危險,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為她護法,使她免受驚擾,或許等落塵醒了會有法子。”她想起一切了嗎?失憶之人常會由于外界刺激而恢複塵封的記憶,是否楚落塵的受傷令她回憶起一切呢?希望這是一個轉機,而不會再是……生離死別。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幾乎每個人的額上都見了汗,均目不轉睛地望着司徒無憶,慕容雲飛三人更是護衛于一側,涓滴不漏的為她護法。
終于,氣行二十四周天,司徒無憶收式,自行吐納調息,籠罩周身的紫霧散去,雙掌也恢複尋常的白暫之色。緩緩睜開眼睛,她的臉色稍稍有些蒼白,但也僅僅是略微的蒼白,任誰也想不到她正身中西域第一奇毒曼佗羅。
怔怔地望着她,慕容雲飛試探地問:“冷樓主,可還記得在下?”
冷清寒淡淡地點頭,并沒有說什麽,回頭微微整理楚落塵披散的發,将置于床榻之旁的一襲貂裘為他罩上,目注他蒼白的容顏,心痛的輕撫他的臉頰,然後橫抱起他,向外行去。
“無憶,你去哪裏?”太多的突變一窩蜂地湧來,令司徒朝武招架不住,一夕間如老來了十歲,視若親女的無憶竟成了殘月樓正牌樓主,那麽說來,楚落塵自然就是她未婚夫婿,還有平兒,這次平兒闖下那麽大的禍事,令無憶身中奇毒,他,着實是心亂如麻。
停下腳步,但并沒有回頭,冷清寒淡淡地道:“離開這裏。”
司徒朝武聞言大吃一驚,道:“可是無憶,你身上的毒還未解,留在這裏,也好讓你娘幫你看看,何況這裏是你的家,難道你真如此一走了之了嗎?”
沉默許久,冷清寒清冷的開口,“我不能留在這裏,司徒平傷了他,我從未輕饒任何一個傷害他的人,但義父義母恩情,我卻不能不報,所以我放過他,但這一生,我都不希望再看見司徒平。”她并沒有說明“他”是誰,但在場諸人都明白她指的自是楚落塵,司徒朝武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件事确實是司徒平鑄下大錯,叫他這個做父親的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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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寒,我司徒家兩年來待你不薄,如今你為了個外人,竟然如此不念舊情,口口聲聲要置我這兄長于死地,你還是不是人?”司徒平憤恨地咆哮。
“兄長?”冷清寒嘲諷一笑。“若真不念舊情,你早躺下了。”言罷,徑自向門外走去。
慕容雲飛三人對視一眼,緊随冷清寒之後,聯袂離去,不曾理會一邊的司徒朝武父子。
司徒朝武目送他們相繼離去,眼中現出淡淡的嗟嘆,回頭怒視司徒平一眼,丢下一聲“孽子”也拂袖而去。
*****
這是一個小小的村落,小到只有十幾戶人家聚集居住,村落之中有一幢小小的農舍,普普通通,絲毫不引人注目,冷清寒将它租了一下來,以供楚落塵養傷,雖然他所中的曼佗羅已過毒至她體內,但司徒平所步的一掌仍是夠他受的。
“呵呵,冷樓主,你打哪兒找來這房子?”葉觀舟好奇地東張西望,興沖沖地問。
冷清寒看他一眼:“租的。”
“啥?租的?什麽嘛?”連這三個問句,強烈地表達了葉觀舟的不滿,這算什麽回答?他又沒問她租的還是買的,他想知道的是這農舍從何而來,租來的?似乎也對,就是租來的嗎,越想越頭暈,這似是而非的答案搞得頭昏腦脹。
好笑地拉他在屋中的木椅上坐下,慕容雲飛道,
“歇歇吧你,真是夠無聊的。”
楚落塵方自醒來,有些奇怪周遭陌生的環境,但并不十分在意,重要的是她還在他身邊,不曾改變,其他的,于他并無大礙。胸口隐隐作痛,不會令人難以忍受,他知道有人為他療過傷,但他體內氣血雖然虛弱,卻無中毒之狀,他知道司徒平喂他服下的是曼佗羅,入口之後就知道,但為何卻絲毫感受不到?
“塵,你醒了?有沒有什麽不适?”
熟悉的喚聲令他一陣暈眩,他看見她向他走來,在床沿坐下,關切地詢問,然後就看見她略微蒼白的臉色及眉間極淡的一抹紅。
那一瞬間楚落塵喉頭一甜,一口逆血湧上,但他硬生生将它吞了下去,他早該想到的,極天神功,極天神功,為何當時他會教她極天神功。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你告訴我啊。”冷清寒目注他慘白到極至的臉色,心焦地問。
一邊的葉觀舟嘟哝一聲:“好過分啊,她态度相差那麽多。”每次對他們,她總是愛理不理,要不就言簡意駭,但對他……嗚,差別好大。
慕容雲飛一臉若有所思,楚落塵的神色有些不對,不像是傷處引發痛楚,倒像深受刺激之狀,冷清寒早該知道,她瞞不過他的。
“好了好了,我們出去買些吃的回來吧,走了。”宮千雪笑道。慕容雲飛明了一笑,随之起身。
“幹嘛這麽急?我還沒休息夠。”葉觀舟抱怨。
“羅嗦。”慕容雲飛與宮千雪兩人異口同聲低斥道,一把架起他,拖着就向外走,宮千雪還體貼地将門掩上。
“幹嗎?放開我……”葉觀舟的驚呼殘留空中,徐徐消散。
“你……,想起來了?”楚落塵沉默良久,終于開口問她。雖然他用的是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其間飽含苦澀與辛酸,不明白呵,為何他的情路走得如此坎坷,老天在捉弄他嗎?心系一生的女子終于回憶起他,卻又為了救他身中奇毒,這教他情何以堪?
迷惘地望着他,冷清寒皺眉,“我想起來了,但你……不高興嗎?為什麽這麽消沉,還是你終于意識到我只會帶給你災難,不再愛我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飄忽。
心痛地摟她入懷,楚落塵輕撫她的發,薄責,“胡說什麽,怎會這麽想呢?我只是……恨自己沒有将你守護好,反而連累了你。”
冷清寒擡頭,看見他清澈的眸中有着深沉的痛苦和無奈。
“為什麽這麽說,你又連累了我什麽?”
疲憊地閉閉眼眸,楚落塵嘆息,“別瞞我,寒兒,我知道我中的是曼佗羅,而你,施用極天神功将它引入自己體內,你忘了我也研習醫術嗎?”他明白她是不願他擔心,但這毒,卻确确實實地存在于她體內啊。
怔怔地,冷清寒不知該說什麽,索性靠在他懷中,不發一言。
搖頭苦笑,也許她的任性就是被他點點滴滴慣出來的。
“那你告訴我,以你的功力,能克制曼佗羅的毒性多久?”
輕咬下唇,冷清寒猶豫一下,終于道:“兩個月吧,也許會更快些發作。”
“兩個月。”楚落塵喃喃自語,暗自思忖,時間是足夠了,但他能順利拿到解藥嗎?他沒有把握,一點把握也沒有。江湖盛傳曼佗羅無藥可解,但事實上萬事萬物相生相克,曼佗羅自然也不例外,同屬西域奇花的醇香混以晨間朝露,千年蓮子就可解其毒性。晨間朝露唾手可得,千年蓮子殘月樓所開藥堂也有為數不少,但奇花醇香,據他所知,中原也只有一個栽種,難道他注定要去見他嗎?終究,他似乎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塵,你在想什麽,那麽出神。”冷清寒輕輕推他,“別再胡思亂想,畢竟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也許事情還有轉機,何況縱使我當真只有兩個月的生命,但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也死而無憾了。”
“別胡說,我不會讓你死,不會。”緊緊地将她擁在懷中,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但他忍住了,事在人為,縱使如今已到了盡人事,聽天命的地步,他相信老天也絕不會如此殘忍,絕不會的,他好不容易才尋回她啊。
反手環在他腰間,冷清寒柔聲安撫他。“對,不會的,我不會如此輕易就離開你,不會的。”她知道他極是擔心她,若如今中毒的是他,想來她也鎮定不到哪裏去。
漸漸讓心諸都平靜下來,終于楚落塵展顏一笑道:“寒兒,這裏是哪兒?似乎不在千湖幫內,是嗎?”
離開他的懷抱,冷清寒點頭,“嗯,這裏是城效的一棟農舍,很幽靜也很樸實,我就将它租了下來,只是簡陋了些。”
“簡陋,怎會呢?這裏很好。”楚落塵環目四顧,房中确實擺設簡單,除了一套粗木桌椅,一張床及一只木櫃外別無長物,但他卻無端感到溫馨,有她在呵。
冷清寒淡淡一笑,曾記得他說過喜愛她的笑容,她卻并不常笑,她也答應過他,只要他一生陪伴于她,她定會經常笑給他看,後來她卻失憶了,而今,前途未蔔,她若再不笑,那也許以後……,真正沒有機會了。
望着她淺淺的笑容,楚落塵沒來由的心中一酸,随即道:“寒兒,我們出去走走如何,長久待在房裏,總有些悶。”
“出去?可是你的傷還未好,無妨嗎?”
“無妨,你已為我療過傷了,不是嗎,何況我們并不走遠,就在這附近走走。”楚落塵勉強一笑,心緒卻始終無法真正開朗起來。
冷清寒想了一下,點頭,為他拉攏貂襲,道:“走吧。”這般親昵地與她攜手,再次重溫這種感覺,卻是格外的溫馨。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期然的,楚落塵淺淺低吟。
冷清寒身子微顫一下,與他相牽的手緊了緊,似是許下今生的盟約。
推門出去,天并不很冷,即使是冬天,太陽映照下來,灑得一地金黃,也使人感受到柔柔的暖意,門外不遠處三四個孩童在嬉戲,想來是附近農家的孩子。似乎是看見這裏有人出來,孩子們哄地一聲散開,卻都偷偷躲在樹後看他們。
忍不住被孩子的純樸童稚感染,楚落塵不覺心境稍稍開朗些,溫柔地一笑,他指向前方流過的一彎小溪,道:“寒兒,我們去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