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六年，足以讓一個成年人忘記很多事，更遑論是乳齒未落的小孩子。
北方的一座小山村上，十二歲的妙齡女子背着背簍在山上撿着柴柯。
光潔白皙的額頭，秀長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處有一個三角形的肉粉色印跡，一頭垂到腰際如同海藻一般的黑色卷發輕輕的編成麻花辮。
俞子來在山頂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坐下，摸出那顆保存完好的水晶葫蘆發夾和一小張字條。
字條上只有幾個字：沉希，南缃居，林葭。
修長的手指撫摸着水晶葫蘆，她知道她不叫俞子來，她叫林葭，她都清晰的記得，她還記得隔壁家的少年叫沉希。
沉，是沉魚落雁的沉。
希，是希望之光的希。
她不知道她的挂念到底還值不值得，或許沉希已經将她忘記了，但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去看看，沉希說過，他的家就是她的家。
就是不知道，現在的她會不會讓他感到厭惡，俞子來彎彎唇角。
來到這個荒僻的小山村時，她只有六歲，她不懂為什麽林峥要那麽恨她，背着文瑩他們偷偷把她賣給這座小山村一戶生不出孩子的人家。
她的乖巧懂事沒有換來任何人的疼惜，反而人人都作賤她，欺負她，在被一群孩子扯頭發、扔石頭、吐口水，被俞正整天叫做掃把星，被他拿木藤抽得麻木的時候，她明白了不能做好人這件事。
做好人就會被欺負。
子來，子來。
俞子來諷刺一笑，她這一生都是跟別人期盼的無關，當初林峥想要個親生孩子，俞正他們買她，也是聽說她能旺子，買來六年李蓉的肚子都沒有任何響應。
好在，看着那一張笑出褶子的老臉，想來是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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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年，她只需要再忍受最後一年就好，俞子來輕輕的吐了一口氣，緩緩下山，快到了山腳的時候，她褪下小腿根部綁着的沙袋，将它們藏起來。
一個長得虎頭虎腦，體态圓潤的男孩子快速跑過來，“子來姐，不好了，你家那老不死的又虎着一張臉捏着藤條到處找你。”
張剩現在看着俞子來心裏還有些發怵，俞子來才來的時候個子矮小，知道她無父無母是被村口那家讨人厭的破落戶買來的，連着幾個要好的皮小子經常欺負她。
并非農村的孩子就越淳樸，那只是少數，多數人并沒有認識到教育的重要性，去讀書也只是混日子，初中又正好是叛逆的時期，俗稱社會上的未來混子學校裏也不少。
初中的孩子已經不再像小孩子一樣了，對漂亮的東西抱有善意和喜歡，反而她們更傾向于把比自己好看的東西都毀滅了。
六年，俞子來幾乎是在被拉進廁所挨打，被潑開水的日子中度過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随着年齡的增長，她開始發育變高，高出了同班的孩子半個頭，她的力氣變大，甚至比那些欺負她的男孩子還有大。
她知道打人什麽地方最讓人痛不欲生卻又看不出痕跡，這些都是她親身體體驗總結出來的經驗。
她本來不想這樣，她欺負別人和那些欺負自己的人有什麽區別，但是她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上是不能做好人的，她知道了命運不公的時候，什麽才叫做生存法則。
那一日張剩搶走了她的水晶葫蘆，他洋洋得意，“讓你交出來，你就給老子交出來呗，自己想挨打。”
俞子來伸手去搶，卻被他一腳踢開，他玩的要好的兩人立刻按住她，張剩的腳快要落在她的肚子上時，她發狠，掙開了他們。
張剩的手很快被她扭住，他大聲慘叫，那個時候她突然明白，她能夠打贏他們了。
看着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和腿哀叫的兩人和手被扭在身後不斷慘叫的張剩，她一點同情和愧疚都沒有，她感受到了一絲快意。
她覺得不夠，但是算了，拿回了水晶葫蘆就好。
後來張剩他們的家長找到俞家，俞子來挨了俞正的一頓抽，藤條打在身上，抽出一條條血痕，但是她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她只有興奮，暗暗捏緊了拳頭，她實在太興奮了。
第二天，俞子來就約了張剩到小河邊，張剩仍舊是趾高氣揚的來。
那是第一次，張剩明白了什麽是死亡的恐懼。
她騎在他身上，按着他的頭。
他的雙腿瘋狂的抽動，他想要呼吸，一張口，河水就湧進鼻腔。
每到幾近絕望，她又讓他能夠接觸到空氣，水滴進眼珠裏，忍着疼痛，他看見她嘴角挂着笑，讓人不寒而栗。
他再混也不敢做出人命的事，但是他看見俞子來臉上的笑的時候，他覺得她敢。
俞子來擺擺手離開，她轉頭看着河邊奄奄一息的張剩，“再告狀，弄死你。”
俞子來兩根手指摩擦着水晶葫蘆，她來到這裏害怕忘記過去的一切，第一件事就是寫下沉希的名字，寫下她在南缃居的一切。
她每天都要回憶一次，她怕她忘記了，就再也沒有一個珍視她的人了，再也沒有家了，再也沒有一個為了她嚎啕大哭的人了。
“俞姐，你回去小心點。”張剩擔心道，俞正真的不算個人，妥妥的窩囊廢一個，成天喝酒不去工作，又喜歡偷雞摸狗，村裏的人都讨厭他們一家，所以他們才會一開始很讨厭俞子來。
雖然俞子來把他打怕了，但是長久的接觸，他發現俞子來其實是個好人，自從那一次之後，她沒有再找過他們，不像他們以前欺負她一樣，有事沒事找來欺負一頓。
他們遇見她撿柴柯幫她的時候，她還會說謝謝。他和玩的好的小夥伴已經自覺成為俞子來的小弟了。
想了想，張剩摸了摸荷包，他知道俞子來這兩年來一直在找錢，她去網吧裏工作，還去拳擊館裏幫忙做清潔，周末會偷溜進城市公園發傳單。
“我也不知道你那麽急需錢幹嘛，學校不是每學期都要給你發八千的獎學金嗎？”張剩摸出自己兜裏的三百元遞給她，這是他存了很久的零花錢了，“不過我這裏有點錢，你拿去用吧。”
俞子來在學校裏仍舊保持着乖巧懂事的形象，成績是全校第一。
俞子來愣了一下，有一絲詫異，嘴角浮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她搖搖頭，“我不用。”
“哎，子來姐，你別嫌少嘛。”張剩倔強的塞進她手裏就跑，“我是你小弟啊，不用還了。”
俞子來捏着錢沉思了一瞬，見張剩還沒有跑遠，她喊住他，“下午三點，還是來這裏，帶上吳承和劉語鑫。”
“奧，是。”張剩撓了撓腦門。
俞子來已經不差這麽幾百塊了，獎學金都被俞正拿了，不然他也不會準許她念書，來這裏的時候她的确身無分文。
她去網吧工作不過是想蹭免費的網費好寫小說，去拳擊館幫忙也是為了免費加入拳擊館的訓練。
她的文筆很好，因為她天生對文字敏感，她每花費兩個月就可以完結一本小說，她還是新人的時候一本小說只能賺幾百甚至幾十，但是随着她長大，她的文筆更加成熟，完結一本小說可以賺一兩千甚至要更多一些。
她還沒有成年辦不了身份證，但是因為經常去拳擊館幫忙，拳擊館裏的穆臻于和俞子來的關系不錯，就主動幫忙給俞子來辦了銀行卡。
所有俞子來現在是有錢的，至少自己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她還留在這裏主要是參加高考，她想考去首都的那所最著名的高中，然後保送進南城的N大，她一定要回去。
她現在就在首都的一個小村莊，在最北邊的城市。
俞子來背着背簍回到家，果然就看見俞正醉醺醺的拿着藤條站在門口，以前的她每次回家看見這一幕，內心就會湧起恐懼。
“死丫頭跑哪去了，讓你洗衣服放了一天了不洗！還等着老子洗是不是？”
“你個喪門星，一天吃老子的用老子的還不做事！”
“如果不是老子當初好心收留你，你早就不知道餓死在哪了！”
“看什麽看，想老子抽你？”他醉醺醺的揮了揮手中的藤條。
“我去撿柴柯了，我這就去洗衣服。”俞子來捏了捏拳頭，她面上挂着乖巧的笑，眉眼彎彎，眼睛如星空熠熠生輝，嘴角的兩個小酒窩也露了出來。
俞正恍了一下神，心裏有些火熱，他打量了一下俞子來，十二歲的年紀已經開始發育，她身材高挑，皮膚仍舊白皙，身子散發着青澀而誘人的香氣。
屋裏的老太婆因為懷孕已經腫得不像個人，像頭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