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1)

他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她放到床上,脫去她的鞋子,又将枕頭墊在她的頭下面,使她感覺舒服一點,然後又給她蓋好被子,忙忙乎乎的做完一切。他才舒了一口氣,坐在了她的床邊,看着她憨憨入睡的樣子。

她那精致的臉頰還似從前一樣可愛迷人,長長的睫毛就好似一排排樹芽一樣齊刷刷的立在眼皮上,小巧而不失性感的嘴唇緊緊閉着,只是唯一有些變化的是眉頭不似從前那樣舒展了,隐隐的透露着哀愁,面頰略略有些蒼白,不似從前般紅潤康健了。舒陽看着眼前的這個人,他幾乎一下也不讓自己的眼神離開,已經很久了,很久了,久的他都不記得多少個日夜了,他都沒有如同此刻般安安靜靜的看過眼前這個人了。

而現在,多麽真實又多麽夢幻啊,這正是他日日夜夜所想所夢的,就這樣平靜的,幾乎可以聽見彼此呼吸聲的,默默的望着她。一瞬,她慵懶的嘴角觸了觸,舒陽看到有一縷頭發粘在了她的臉頰上,他便擡手輕輕的拂了拂她那柔嫩的肌膚,将那一縷打擾她夢鄉的發絲理到她的耳後。

手指撩着青絲繞到她的耳後時,他注意到了那塊使她遠離自己的比正常膚色淺了許多的傷疤。手指不禁顫了顫,心頭也跟着顫動了,他的心疼得厲害,莫名的生出一種自責,如果不是自己當年的錯誤,也許她就不會遠走,那樣她也不會受這麽大的罪了。她是如何一個人在千千萬萬個被疼痛,傷痕折磨的夜晚中挺過來的啊!如果可以,他寧願受傷的那個人是自己,甚至只要她好好的,那麽他受比她更重十倍的傷,他也願意。

自責和心疼驅使着他,使他掀開被子的一角,将她那支毫無知覺的手臂也抽了出來,他抹起衣袖,将她那慘白的坑窪不平的手臂□□裸放在自己的眼前,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正真看到時,他卻不免一陣心酸。他發誓以後他要對她更好,絕不會再讓她再有任何受傷的機會。不知不覺,他注視着她的眼睛竟然流淚了,若不是滴在她手臂上的那一聲“嗒”的聲音,也許他永遠不會相信自己也是會哭的。

一瞬,睡着的那人竟好似感覺到有東西觸到自己的胳膊一般,竟轉動了一下身子,舒陽差點就以為她要醒了,她的手臂恢複知覺了,感覺的他的眼淚了。心中甚至劃過一絲喜悅。可是那人卻只是輕輕轉了一下,使自己睡起了更舒服罷了。但是她的這一舉動無疑是打破了屋子裏沉悶憂傷的氣氛。喻舒陽便順手而又不以為然的拭去臉頰還殘留的濕潤。淡定的恢複常态,為她蓋好被子,轉身離去。

當一束強光固執的穿過窗簾,強迫性的照進小影的眼睛時,小影終于極不情願的睜開了雙眼。大概是昨晚喝了太多的緣故,她有些頭痛,她又想再眯一會兒了,可是再次閉眼不到兩分鐘她就睡不着了。無奈的看向周圍,她被吓得一怔,雖然此刻睡在床上,但她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一顫,恍惚間,她以為自己身在夢中。可是頭痛和口渴告訴她周圍的一切都是現實,真真實實的現實。

小影環顧了四周的一切,這裏的每一件東西都觸擊着她的心靈,敲打揭露着藏在她內心的記憶。她緩緩看過去:淡粉色的很少女的已經有些泛舊的窗簾;以及挨着床邊放着的大大的可愛的□□熊和藍色的身體依舊只是臉頰有些不太潔白了的哆啦A夢;甚至還有斜着貼在牆上的周傑倫的海報。

這裏的一切都那麽熟悉而親切,她堅持着使自己努力不哭出來,将這個房間的一點一滴都攬入眼底。然後起身下床。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自己那時惡作劇而買的卡通的兔子睡衣。她心中一驚,但瞬間就明白自己這身衣服是如何穿到身上的了,不由得她一陣臉紅。雖然在自己19歲的時候也曾在這裏住過,可是那時她還小,喻舒陽也很守規矩的保持着與她之間的距離。可是現在,昨天晚上她的衣服大概是他換的。她想到這個就感覺渾身不自在,尴尬的緊,以至于此刻她抓着房門把手還在糾結自己要不要到客廳去?

穿過那只有兩米多長的走廊,小影站在了能将整個客廳的陳設都一覽無餘的位置上,她怯怯的看過去:除了幾個新添的公仔,其他東西一樣未變。沙發,茶幾,電視櫃,甚至陽臺邊那張電腦桌的位置都沒有變過,依舊整整齊齊的杵立在原地,而他也正好和多年前一樣,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認真的盯着電腦的屏幕,那眉間透露着的嚴肅且認真的神情還似從前般使她心動。

這樣的畫面,熟悉的就好像是在昨天發生的一樣,小影雖站在沙發背後一步未動,可心卻好似奔跑了千萬裏一般狂跳不止了。“你醒了,早餐在桌子上,先吃點吧!”他沒有看她,眼睛依舊盯着電腦說道。小影被他的話吓得一觸,愣了片刻才應了一聲“哦。”這時她才看見茶幾上擺放着一塊面包和一碗稀飯。她原本是想問些什麽話的,結果卻被他一攪,給全然忘了,只得機械式的繞到沙發的前面坐下,拿起湯勺撥弄着碗裏的稀飯了。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假已經請好了。”他又冷不丁的冒出來一聲。“哐當”小影剛剛舀起稀飯喂到嘴邊的湯勺直線下墜到了碗中,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響。她很想問問是他去幫她請假的嗎?可是她還是忍住了,盡量悄無聲息的吃着碗裏的飯。

當她吃完早飯又一次尴尬且無所事事的站在客廳時,他才算是正真注意性的擡頭看了她一眼,“有事?”他揚揚眉問到,因為他正好碰到她那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眼睛。“那個,我可不可以換件衣服啊,這個”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件兔子睡衣又說:“現在穿好像有點幼稚了!”他也打量了她一番,确實,現在的她穿起這件衣服來是有點小了,褲腳都上升了好一截。看上去的确怪怪的,就像是只腿長的有些不太協調的兔子。他想起她的衣服被自己丢到了洗衣機裏。她肯定是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才想要問問自己的吧!因為她剛才的表情就充分表現出了她想問又不敢或者不好意思問的樣子。

“你昨天喝多了吐了一身,衣服我洗了,你要是想換的話,只能穿我的了!”聽到他的回答,小影簡直不敢相信,她吐了?她不記得了,可是她感覺自己好像沒有啊!但是衛生間裏洗衣機的聲響卻不得不使她相信了。再看看自己這個滑稽的樣子,她還是去穿一件他的衣服吧,否則她也會被自己的樣子給雷死的,于是她悶悶不樂的走進他的房間。

拉開他的衣櫃,她挑出一件淡藍色的襯衫和一條寬大的短褲,這時她注意到一件挂在衣架上的綠色的恐龍睡衣,她将它撥動着看了看,想起自己年少時的惡作劇,想起自己拿着這件衣服非讓他穿時,他嫌棄的說:“幼稚!”她默默的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卻不知為何也跟着開懷暢流了。

當聽到衛生間的洗衣機工作停止的聲響時,小影走出了屋子,剛剛站到衛生間門口,就看到舒陽已經在裏面了,他正從機子裏往外拿着一些已經清洗好的衣物,一擡頭,也正好看見她,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嘴角劃起了一個弧度。小影注意到他的表情,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身上穿着的他的寬大的襯衣不太合身,她整個人都在衣服裏晃蕩。她有些尴尬的想要逃走,正要轉身時,卻聽到他說:“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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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影頓住了腳步,傻傻的站在了原地,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呢,不知前行還是後退了,倒不是她有多大的架子,不肯上前幫忙。而是這個詞令她動容,“幫忙”多熟悉的兩個字啊,曾幾何時,她也熱心腸,同學朋友互相幫助,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上的,那也都是理所應當無可厚非的事情。可是自她受傷之後,這些原本是人和人之間最平常的話,卻再也沒有人與她說了,甚至她平日出門上街,助理莜莜也會陪在她的左右,無論她是否願意,她的熱心的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拎着。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男人卻對她說讓她去幫忙,這是多麽令她動容的一句話,他所給予她的不是特殊優待,不是可憐可憫,而是一份常人與常人之間信任。這使她關閉的心又一次透風了,就好似一朵含苞的花朵,因為微風細雨的滋潤張開了外圍的片片綠葉。“愣着幹什麽?過來!”他的話語打斷了發呆的她,她手忙腳亂的應了一聲:“哦”,将含在眼中的晶瑩咽了下去,向着他走去。

他将手中的衣服用衣架撐好,然後遞給她,示意她挂到離她有五六步遠的小陽臺的晾衣橫杆上去,小影接過衣服,擡頭看看頂上的晾衣杆,這個高度與她的身高還是有一定距離的,于是她又瞥了瞥四周,看看有沒有小板凳什麽的可以借助,但是她什麽都沒看到。

于是她踮起腳尖,右手舉着撐着衣服的衣架夠向那衣杆,夠了一下,她沒有夠着,再一下,她還是沒有夠着,轉過身看向舒陽,見他正背對着自己挂衣服,但她卻不想把手裏的活交給他。當她再次踮腳夠到晾衣杆,将衣服挂上去時,腳下卻一滑,大概是拖鞋上踩了水的緣故,使她直沖沖的就撲向了對面的一片空曠,她想如果沒有那透明的玻璃窗做阻擋的話,那麽她大概馬上要騰空飛翔。

驚呼還未來的及出口,她就感覺自己的腰部被攬住了,一股強大的力氣将她拖了回來,她跌入了一個堅實而溫暖的胸膛。被他攬着,她聽到了耳邊傳來的呼吸聲所帶的緊張。可是接下來她的舉動卻深深的惹怒了這個阻止了她飛翔的人。小影在他懷裏漸漸鎮定了過來,可是轉而她就掙脫了他,看着他的眼神也變成了生人勿近。大概是她的舉動太過匆忙迫切,他怔了片刻,而後才回過神來,眼裏劃過一絲憂傷與失望,沉默着轉身離去。

小影看着他一步步離去的背影,卻愈來愈強烈的感覺到了他的凄涼,她的心仿佛被投了一顆□□一般,砰然炸裂了,此刻,她再也顧不上她的禁忌,顧慮,思想,以及一切有礙于她對他感情的所阻力量。沖過去從背後用自己僅有的還能動彈的手臂環住了他。她想就讓她放肆一回吧,不去管明天,不去管以後。這一秒,她只想心疼他的凄涼。放肆一回吧,就這一回,僅此一回,最後一回。

舒陽感覺到她的手臂,聽着她在自己背後“嘤嘤”的啜泣聲,緩緩的他将手也放在了那支手上,輕輕掀開,然後轉身與她相擁。

一整天,小影都沉迷在自己愛情的喜悅裏,蝸居在這溫暖而充滿回憶的房子裏,他們一起洗衣,做飯嬉戲打鬧,歡快自在,誰也沒有去理會這所房子以外的任何事情。直至夜晚降臨時,小影堅持着離開,回到酒店去。

舒陽自然是送她回去的,他倆到達酒店,乘上電梯時,剛巧碰上了從外歸來的白梓軒,和莜莜,肖剛。可想而知,電梯裏的氣氛可算是尴尬至極,小影整個人覺得她就像是夾心一樣被四周的餅幹圍着了,以至于電梯上升時長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她都不敢順暢自然的呼吸。大概自己心情太過緊張,她整段時間裏都沒有去注意身邊幾個人的表情神态,只在電梯停下時,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卻一不小心撞上了莜莜的眼睛,那小姑娘明顯是一副吃驚加疑問,可是她卻沒法解決回答她一臉的問號。

“莜莜,回屋啦!”酒店的走廊裏肖剛邊開自己的房門,邊提醒着站在門口毫沒眼力的一直看着小影與喻舒陽的莜莜。莜莜很不情願的“哦”了一聲,将房卡放在了自己的門鎖上。白梓軒則是全程黑臉,當走廊裏只剩下他們三人時,他目光憂郁的盯了小影好久,然後銳利的看了一眼喻舒陽,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将門關上。

小影與喻舒陽辭別,她只簡單的說了聲:“晚安!”便推門而入了,也沒有請舒陽進來,因為她看見舒陽好像有話要對她說的樣子,她怕自己聽到會心軟,會不舍。所以她将他的話和人都拒絕在了門外。當晚,她就訂了次日一早回V城的機票。是的,她又逃走了。這一次,沒有第三者,逃走的原因只有她,只有她的自卑和懦弱。

回到研究院裏,院長對于她的擅離職守,不負責任的行為并沒有給予過多的處分,因為院長知道原本定好只去一個星期的,但到現在為止小影他們已經在L城有半個月了,在此期間他也曾勸過小影,叫她回來,但是她果斷拒絕了,因為這段時間在與姚氏的相互探讨合作中,實驗确實是又有了新的進展,而席小影從來都是對實驗有種骨灰級癡迷的人,關于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她是絕對不會對新的發現視而不見的。

即使院長極力勸她早日回來,L城那邊讓白梓軒負責就好,可是席小影倔強的性格他也了解,半途而廢對她來說是不容易辦到的,但現在她自己提前回來了,院長也确實是省心了不少,畢竟她的身體健康更加令人擔憂。雖然他也疑惑究竟有什麽事情可以使她提前離開實驗項目。

只是喬尼醫生一聽到她回來,第一時間就将她拉到了醫院,然後全面的,挨個的對她做了個大檢查。小影痛苦的面對着醫院的這些儀器卻無能為力,整整一個下午,喬尼都前後左右的唠叨責備着她的不聽話,以及她對身體的不重視。而她卻早已無所謂了,所以也就對他的話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即使當他說她因為延遲而沒有治療導致身體免疫力下降,左臂更加難以恢複時,她卻依然心無波瀾,她忽然樂觀的覺得自己已經很不錯了,在這樣的時光裏還能再見到舒陽,還能再被他愛着,她的生命也就完整了,就算明天她的病情惡化,導致死亡,她也心無遺憾可以坦然面對了。

當然,在她離去的這段時間也發生了不少事情,比如歐陽倩和翟翔,這兩位已經到達中年的老教授終于在歐陽的女兒小潔的撮合下,算是放下了十幾年的恩恩怨怨前塵往事打算共同迎接下半輩子了,為了這令人高興而喜悅的事情,也為了給小影的歸來接風,歐陽特地請了院裏的幾個同事和小影一起共進晚餐。小影看着飯桌上這倆人平淡卻美好的畫面即為他們祝福,自己內心也充滿了羨慕。

她想起歐陽曾經對她說:“我與老翟之間就好似隔着一道門檻,他跨不進來,我也越不出去。就像他時常關心我和小潔,卻每次都只是将一切關心擱在我家門外,也就像是我感謝他的關心,卻也從不肯請他進屋喝茶一樣。”小影看着眼前平淡卻又幸福的他們心想:是啊,他們總歸是放下了,釋然了,大概廖恒教授也願意看到自己的妻子與兄弟都得到幸福吧!可是再想想自己,她與舒陽之間所隔得何止是一道門檻啊!

回到V城的第二天,小影便住進了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了,由于她的不聽醫生言,工作量過大以及情緒不穩定等原因,病情确實是惡化了。喬尼醫生告訴她現在她需要動一個手術,否則病情如果持續惡化,她将很快就會面臨生死。當然喬尼還告訴她,他所研究的新的治療方式已經有些成果了,如果一切順利手術成功,她的手臂恢複的機率也會增加。當然兩個一壞一好的消息對現在的她來說也就變得不好不壞了。至于随便哪一樣結果,對她而言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

她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翻看着今早的報紙,報紙是父親訂的,相對于在看手機上看新聞,他老人家更習慣看報。所以小影也就跟着他慢慢習慣閱讀了。今天老頭是不在的,他到V城大學去了,他本該是到了退休享受天倫的年紀,這些年卻因為要照顧她這個不幸的女兒的緣故又接受了V城大學的聘請,繼續做了一位化學教授。母親則是給了她生活上無微不至的關心,自她生病以來,一天三頓飯按時按點的送到院裏,風雨無阻,無時無刻的不在操心着自己是否吃的好,穿的暖。而這個時候,母親已經拿着她吃過了的飯盒,去準備下一頓飯了,大概二十分鐘就會到家了吧!

小影時常看着二老兩鬓已經花白的頭發,心中不是滋味。她這次病情的複發,還不知道又會給父母帶來什麽樣的打擊呢,早上父親來看過她後,走向病房外的有些佝偻了的背影一直充斥着她的內心。她愧疚自責不已,卻無能為力,她既希望自己從此離去不再使二老這樣操心,又期盼自己能早日好起來,不要讓二老因自己擔心難過。

小影看着手中的報紙,紙張上雖然印着的大大的頭條标題,但她卻好似不識得一般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下午的陽光正是溫暖而強烈的,小影病床旁的窗戶雖然關着,但仍感覺能被太陽照耀的溫暖舒服。也大概是手上挂着的瓶中藥水的緣故,她感覺有些瞌睡,眼睛看東西也感覺模模糊糊的了。她挪了挪身子,将自己躺的平整些,也懶得去往桌子上放手裏的報紙,就抱着它安然入睡了。

迷迷糊糊間,意識清醒人卻無法醒來的時候,她半睜不閉的眼睛仿佛看見一個男人走進了她的病房,急切的過來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她感覺有人将她懷裏的紙張弄得“咔哧咔哧”響的拿開了,又給她蓋上了被子。小影感覺這人好熟悉,好熟悉,她使勁的想看清他的臉,怎奈睜不開眼,她越想看就越看不清,最終只好沉睡而去了。

喉嚨間一陣時有時無的癢意将她在睡夢中催醒,先是一陣狂咳,她覺得有人在輕輕拍打着她側躺着的脊背,手掌寬大而結實,拍在她的背上使她的咳嗽不是那麽的困難了,然後才緩緩睜開眼,轉身想看看是誰在她的身後,卻又因咳嗽引起的眼中的一陣迷霧沒有看清楚拍她的人到底是誰。

咳嗽之後,她躺平身子,這才看到剛才的人,他已經從她背後走開了,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了一杯水,然後又朝她走來了,小影看着他高大的身軀,和有些嚴肅的臉頰,先是一陣驚訝,接着是一陣慌張“他怎麽來了?難道他知道了?誰告訴他的?”她的心亂砰砰的跳着,亂蓬蓬的想着,倒也沒有少女心般的情懷,只因是在這個地方見到他而感到恐慌。

“來,喝點水。”他将水杯遞了過來,聲音很平靜,聽不到任何情緒。小影接過水杯,什麽都沒說,端着杯子往嘴邊放去,并且看着他默默地,無聲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削着蘋果。小影看着他,想要問些什麽,卻最終沒有問出口。看着他低頭擺弄着手中的水果刀的樣子,不時的想擡頭又垂下去的細微的動作,她想他也是想與她說些什麽的吧!可是他也是沒有開口的。沉默,一時間悄無聲息的席卷了整個病房。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上的把手響了,小影看到母親拎着飯盒走了進來,顯然她看到椅子上坐着的喻舒陽時一愣,因為她清楚的看到母親平穩的腳步停住了,大概是不常見到她有朋友來,所以才會有些驚訝吧!要不是小影喊了一聲:“媽”那婦女大概要站着不再動彈了。她回過神來然後才從那因操勞而顯憔悴的臉上擠出一個微笑問道:“朋友啊?”說着走向桌子,随手将飯盒放在桌上。可是眼睛卻一直看着椅子跟前的那人。小影答了一聲:“嗯。”她還想說:“人家正好來出差,過來看看我。”可是這句話還沒出口,就被椅子前站着那人的離奇話語所打斷了。

喻舒陽從他看到小影母親的那一刻就站起身了,見小影母親一直盯着自己看,他也就跟着小影喊了一聲:“媽!”他這一聲簡短的只有一個字的話一出口,小影就感覺到整個房間寂靜的毫無聲息了,甚至比他倆剛才還寂靜了,至少剛才她還能聽到自己的喝水聲。時間戛然而止,小影看了看母親那愕然呆住的半張着嘴的神情,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該怎樣向母親解釋呢,是說她這位朋友只是開個玩笑呢?還是別的什麽借口呢?但是她的腦袋大概是因為今天所輸液體過多的緣故而傻掉了,一時間竟想不出任何可以向母親解釋的話。

這時,她看到喻舒陽走向了她的母親,然後拉起母親的手肘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他自己蹲下身子,手附上老人的手背,虔誠的看着她說道:“媽,以後小影就交給我來照顧吧!”小影看着床邊單膝跪在母親身邊的那個男人,眼中感到一陣濕潤。許久,她看到母親擡手抹着臉頰上的一些東西,聲音顫抖且有些啜泣的答着:“哎,哎,好,好。”

快到晚飯時,父親也來了,他和母親一樣,眼睛不時的打量着這個新出現在她病房裏的男人,但是相對于母親,他還是比較冷靜理智的約他出去:“走吧,年輕人,我們去外面吃個飯吧!”小影在這時才想起看看舒陽那緊張的有些拘束的表情了。因為母親之前就一直看他,可那時的她心中亂作一團也沒顧得上看看他。父親進來後,小影一直在注意着父親,她還從沒見過父親這般沉默過,他今天實在是有點太過冷靜,甚至母親用胳膊肘推他提醒他應該與舒陽好好說話時,他也不搭理。

她看向舒陽時,舒陽也看向了自己,他雖然因為緊張而使臉頰添了些粉嫩,卻還是投給她一個讓她放心的微笑,然後跟着父親出門去了。可是小影卻無法去心安理得的接受他這個讓她放心的神情。甚至她為父親今晚冷峻的表情感到高興,她希望父親可以阻止這個年輕人的決定,用他能用的一切可以刁難他,使他離開。可是這樣想着,她的心卻傳來一陣陣酸痛,到底她的內心是否也如同思想一樣堅定理智呢?

舒陽陪着這個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邁的老人出了醫院,徑直走進了一家不大的炸醬面店,老人也沒有聽取他的意見,直接就點了兩碗炸醬面。然後從飯菜端到桌上,再到吃飯直至飯後,老人都沒有一句詢問或主動與他說說話,甚至都沒有擡頭看看他。雖然這期間舒陽也努力的尋找着話題與他聊天,但是每次都被他以最簡短的語句結束着談話。氣氛自然是不會舒坦到哪裏去的。舒陽看着對面坐着的這位嚴肅而冷靜的老人,就像是每個女婿頭一次面對丈人一樣,緊張且拘束。

終于老人家放下了筷子,抽了張紙盒裏的餐巾紙擦了擦那已經被花白的胡渣包裹着的嘴唇,然後就起身準備着離開了,一邊起身一邊用那渾厚的音腔對舒陽冷淡而平靜的說道:“年輕人,我勸你還是離開吧!”舒陽也在他起身的同時站了起來,聽到老人說的話,他心中雖然焦慮,但還是盡力聲音平緩而冷靜的對着他的背影說道:“伯父,我是認真的,我等了她十年,知道自己想要想做的是什麽,我沒有什麽言之鑿鑿的承諾和誓言,但是我真的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

說着他停頓了一下,緩了緩自己因為焦急而已經開始加快的語速和顫音,因為這位老人的話使他明白了一個理智的父親的心,他雖然想要自己的女兒幸福,卻也不願意拖累別人。接着他又說:“請您相信,我這樣做,并不是因為一時的沖動與興致,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小影也不再是當年的小姑娘了,我們已經過了一時沖動的年紀,我可以明确而堅定的告訴您,從我再次見到小影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以後的路我該怎樣走了,從我知道小影身體狀況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下一步我該做什麽了。伯父,我希望您能成全我!”

他虔誠而堅定的注視着這個與他只隔了一張桌子的老人的背影,看着他的肩頭微微顫了顫,然後就聽到了有些無奈卻也欣慰的一句話:“随你吧!”然後老人就背搭着雙手慢慢離去了。舒陽看着老人下了飯店的臺階,漸行漸遠的背影,這才松了松因為緊張而緊握成拳放在兩腿邊上的手,然後長長的,順順的舒了口氣,抽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額上滲出的細微的汗珠子。跑着向那老人追去,他知道自己已經過關了,不由得嘴角泛起一絲弧度。

夜晚的涼風吹過醫院的病房,将屋子裏彌漫着的藥水味吹得有些淡了,小影熟睡在病床上也覺得舒适了不少,瞌睡這東西總是越睡越多的,雖說她也整整睡了一個下午,可是卻因手上打着吊瓶,怎麽睡也不是很安心,在這安靜的夜晚卻不一樣,白天将吊瓶打完了,晚上就由她逗留夢鄉了。

“小影,小影,醒醒!”昏昏沉沉的她聽到有人在耳邊喊着,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但初見燈光有些耀眼,她便半眯着看向眼前的人,含含糊糊的打着哈欠說道:“你不是去休息了嗎?”是的,眼前喊她的這人正是喻舒陽,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什麽方法,竟然搞得父親也不在冷漠了,而是帶着他一臉溫和的回到了醫院,晚上甚至還在醫院附近給他登了賓館要他去休息。

小影看看窗外黑暗暗的天空,就問到:“現在幾點了?”他擡擡手腕,看了看表說道:“四點過一刻。”小影聽到這時間不由一愣,對于他的深夜來訪很是納悶,再看看他雖說是一身休閑服加運動鞋,但整個人精神煥發的!于是她問:“這會兒你來做什麽?”“帶你去看日出,快點收拾啊!”他簡單的說道,語句不容拒絕。“日出有什麽好看的啊,太陽不是每天升起又落下的嘛!”小影小聲嘀咕着,怨恨這人擾了他的美夢。可是當她注意到他投來的不容拒絕的目光時,便只得戛然閉口了。她很不情願的起身下床。

舒陽開着車子一直将她載到了V城周邊的一座山腳下,這座山不是很高,山間樹木林蔭,卻也并非毫無人間煙火,山腳下的一排排整齊的樹林裏,樹與樹的間隔中布滿的是休閑娛樂的躺椅和牌桌。到了半山腰上也會有涼亭或者小超市,就連上山的路也被人們用水泥鋪的平平坦坦的,晚間還供着照明的路燈,攀爬的話大概半小時就可以到山頂。在這喧鬧繁華的城市邊有這樣一個好去處,人們自然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也确實說,這地方還真是個炎炎夏日伏天時避暑的好去處,小影之前與研究院的同事來過幾回,但路癡的她卻從來不記得這地方的具體位置和方向,現在被舒陽帶到這裏,她對他了解熟悉環境的速度倒真是有些佩服了。

他們來的這個時間雖說是在半夜,卻也感受不到荒涼,因為無論是山間的路燈還是小超市,都是徹夜服務的,雖然從山腳下往上看,由于樹枝的遮掩燈光有些星星點點的,但它們的敬業精神是一點兒也不容質疑的。“走吧!”舒陽兩手插在自己衣服的口袋裏邊往山坡的方向走邊對她說道。“去哪兒?”小影還沒搞清狀況的問道。“爬山啊,你不會以為我是來請你打麻将的吧!”他笑着看了一眼旁邊樹蔭間擺放的自動麻将桌,然後又瞅了瞅她調侃道。“噢。”小影很不情願的應了一聲,但腳步還是挪動着向前了。

夜晚的林間小路安靜祥和,不是很明亮的路燈每一盞都隔着一段距離照耀着,它們單純的只為不使晚間走路的人掉進溝裏而存在工作着。小影與舒陽也沉默着往山上走去,他們互不說話,很有默契的倆人誰也沒有開口,各自也都好像害怕擾了這夜間的寧靜。小影看着自己與舒陽一前一後因為路燈間隔的明與暗而映照的時而淺時而又明顯的慢慢移動着的影子,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恍如隔世,年少那時,他們也曾相伴走在校園晚間的林蔭路上,影子也如現在這般:時前時後,時長時短,時淺時深。

爬上山頂的時間剛剛好,小影累得一屁股就坐在了一塊還算幹淨的石頭上,舒陽也挨着她坐在了一塊較高一點的石頭上。伴着鳥兒清脆的音樂,迎着朝露漸漸的升華,攜着清風徐徐的吹過,第一縷陽光如同處在內室的美人,輕輕掀開了暗夜的薄紗,緩緩的,嬌羞的,小心翼翼的從東方探出了身子。

小影坐在石頭上,看着遠處從另一座山中升起的太陽,感受着清晨的第一束溫暖,她緩緩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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