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随動目光

我只是在大街上走，什麽也沒做，我是不自覺地停住腳步的，因為我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不是我敏感，我分明覺得有一個目光正在不錯眼珠地盯着我，而且絕無善意。

我回身看去，除了過往的車輛和幾個腳步匆匆的行人，我竟沒找到那個人。真的是錯覺，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可是，我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了，我覺得後脊背發涼，那惡毒的目光一定存在，我猛地轉回身去，沒給那人躲起來的機會。

我心裏的寒意在猛增，沒有那個人，沒有那個目光，難道是大白天見鬼了？把身體再次轉回來的時候，我終于找到了那個目光的來源，它來自一個櫥窗的展覽照，整個櫥窗裏就那麽一張照片。我禁不住往後退了幾步來到櫥窗跟前，我想弄清楚，為什麽一張照片會給我芒刺在背的感覺。

一張黑白照，背景被模糊處理了，看不太分明，只是有一種時空攢動的感覺，那個人雙臂展開，雙手僵硬地握着，頭呈現一種故意歪向右邊的姿勢，整個姿勢讓我想到了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照片給這個人的臉一個特寫，黑白分明，臉呈現一種慘白色，像一個吸血鬼的臉，左嘴角和鼻翼微微上翹，眼皮故意離得近一些，說是冷漠，說冷酷更形象一些。那雙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它不過是一雙死在照片上的眼睛，但我不敢與它對視。

我有一種迅速離開的想法，往前走了幾步，也許出于好奇心，我又側臉看了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一眼，它還在死死地盯着我，怎麽會這樣？我還是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一張照片，我竟鬼使神差般地又往後退了幾步，來到了櫥窗的左側，可是，那雙眼睛好像随着我的走動在轉動，始終和我對視着，也許我走到哪裏，它都會盯到哪裏。我又朝前走了幾步，它還是在随我而動。

“這只是攝影的一種技巧效果，只要照相時，被拍攝人的視線望向特定的方向時，人看着相機，相機又對着人，就會出現這種無論你從哪個方向看，人像都是看着你的效果。”

我正帶着忐忑和好奇的心情掃視那雙眼睛，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站到我身邊，我被這突來的聲音吓得一哆嗦，把目光移到她身上。

一個女孩，身材嬌好，紅色連衣裙煞是紮眼，頭上戴着一個有遮臉紗的帽子，我看不分明後面的臉，卻能感覺到面紗後面的眼睛放出一股寒意，可能和照片上那個男人的不同，但還是讓我感到不自在，“哦。”我應了一聲，如刺在喉。

“怎麽選了這麽一張照片？”我看到她手裏拿着一個數碼相機，知道，這裏是一家照相館，她是主人。

“俊男靓女已無法再引起人們的注意，我就拍了一組這樣的另類照片，它有着蒙娜麗莎肖像畫的效果，不過比那張世界名畫更能惹人注目，否則，你怎麽會停下腳步，來回看這張照片呢？”女孩說。

要是在平常，我會感到好笑，女孩怎麽會把這張照片和蒙娜麗莎的微笑聯系在一起呢？但那時，我沒有絲毫要笑的意思，沒再說話，加快腳步離開，目的是不再看那冰冷的目光。

我走出了十多步，又不經意地朝後面看了看，我的身體禁不住顫了一下，那雙冰冷的目光仿佛被放大了，走得那麽遠了，我還是看得很清楚。那個女孩還站在原處，也在朝我看。我逃似的向地鐵站跑去。

我鑽進地鐵，看到人還是很多，人們表情冷漠地瞪着眼睛，仿佛什麽都能看到，也好像什麽也看不到，我在他們眼裏，仿佛是一個無法看到的鬼魂。

沒有空座了，我只能站着，可我總是回頭看，因為我感覺，那張照片上陰冷的目光就在身後，如影随形。我回頭看了很多次，終于看到一雙那樣的目光，那是一個戴着耳釘臂上布滿紋身的男青年，他就站在我身後，是我頻繁地回頭引來了他惡毒的目光。我覺得他手臂上紋的蜈蚣在蠕動，随時會爬到我身上來。我不敢再回頭了，我知道，即使那蜈蚣不會從手臂上爬下來，他的拳頭也會落在我臉上的。我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就怕災難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