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竟然當時相信了你啊。”

林唐就覺得自己的臉特別地疼。

早前他還擔心這庶妹差點兒毀了容,其實原來人家早就打算好了,一點兒都沒有毀容的意思啊。

“男人,呵……”阿蘿就嘲諷地笑了。

阿寧和阿妧同時默默垂頭。

她們當時也都是信了的。

“你做什麽都随意,只是你可知道,阿妧為了你流了多少眼淚?”靖王在一旁冷眼旁觀了一陣子了,此刻緩緩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阿蘿的面前投下了清晰的暗影。

他英俊的臉上露出深刻的不悅,伸手把阿蘿懷裏的胖團子搶過來捏了捏,見阿蘿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淡淡地說道,“你當自己聰明絕頂,可為你流淚擔心的,卻都是最愛護你的人。”一想到阿妧哭成顆淚團子,靖王就覺得心疼。

“我……我不是有意的。”阿蘿得意的臉頓時一變,伸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腦袋。

“沒事兒,你沒事兒就好。我就是随便哭哭,随便哭哭。”阿妧就臉紅了。

她覺得自己其實也沒幹什麽,雖然靖王是在為自己抱不平,可是她卻生不出歡喜。

“都過去了。我都知道的,姐姐做了那麽多,都是為了我。”就如同從前的冷落她排斥她,阿蘿其實一直都在認真地保護自己。

胖團子的小腦袋軟軟地垂下來,抵在阿蘿的肩膀上小小聲兒地說道,“我很笨,不能為姐姐做什麽。可是卻希望不要叫姐姐操心我,或是因為我有什麽愧疚。”她拿毛茸茸的小腦袋在阿蘿的肩膀上蹭來蹭去,就跟依戀母獸的小奶狗兒一樣。

靖王就默默地運氣。

這團子對他可沒有這麽親熱。

“往後再也不叫你為我流眼淚了。”阿蘿輕嘆了一聲,擡起手指,給胖團子擦了擦眼睛。

林三公子就默默地沉默。

他覺得這一幕哪兒哪兒都不對勁兒。

“不過往後你們姐妹兩個就彼此扶持吧。你放心,雖然這丫頭為人奸詐了些,缺德了些,尖酸刻薄自私自利了一些,不過待人還算蠻真誠的。”林唐就對阿寧溫聲說道,“長公主那地兒,說是會護着你們,可是自己沒有些真本事只怕不會叫人尊重。”

軍中其實是最幹淨的地方,只看能力,看什麽臉啊?都滾在地裏跟泥猴兒似的,絕世美人兒也得跪。林唐就細心地叮囑阿寧道,“凡事若不能決斷,你只管來找她。她最壞了,不會叫你吃虧。”

阿寧的眼角就抽搐了兩下。

“對了,其實現在就有一個。”阿妧頓時揚起小腦袋說道。

“什麽啊?說來給我聽聽。”阿蘿一面對阿妧,就沒有面對林唐的邪魅一笑啥的了,笑得格外溫柔。

當她的溫柔與關切可以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必躲着藏着,阿蘿就再也忍耐不住對阿妧的愛護了。

她顫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額頭,只覺得她生機勃勃,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的時候,是最快活的時候。

“就是三嬸兒啦。”一想到方才林三太太的嚣張,胖團子就有氣無力地垂了大腦殼兒,抓着阿蘿的衣擺抱怨說道,“總是擠兌三姐姐,還想要騙我的珍珠和料子。”

見阿蘿臉上笑得美麗,一雙眼卻猛地一沉,胖團子縮了縮小脖子大着膽子告狀道,“前兒還在父親面前告我的狀,若不是父親愛惜我,我就叫她搶了好東西。還有三姐姐,三嬸兒可壞了,使勁兒欺負三姐姐。”

她的小胖爪兒就用力地揮了揮。

靖王就皺了皺眉。

“她搶你的珍珠?”

将皇帝禦書房的珍珠拿出來送給府中的姐妹,是靖王交給阿妧的主意。阿妧誰都給了,沒給阿芝,林三太太這不要臉的竟然親自來搶?

靖王就冷笑了一聲。

“這你都忍了?”阿蘿不可思議地看了有些尴尬的阿寧一眼。

“家,家和……”

“這都是縱出的膽子,給她兩耳光看她往後還敢不敢。”阿蘿才懶得聽什麽家和萬事興,忍忍就過去的話。她就知道忍字頭上一把刀,又不是林六姑娘那艱辛的時光,阿寧這做嫡女的還對一個無寵的繼母忍個屁啊。

更何況她若與阿寧走了,那林三太太更要扒着阿妧不放,她妹妹可怎麽辦?這少女的一雙眼睛機靈地動了動,見阿寧垂頭不語,就笑了笑,和聲說道,“三姐姐只知道容忍,卻不知日後養大了她的心,傷害的卻是……四哥哥。”

阿寧自己能忍,她倒是要看看,若阿寧的同胞兄弟林羽被林三太太欺負算計,她阿寧還能不能忍。

“阿羽?”阿寧的臉頓時就白了。

“這等敗家的貨色,就該一指頭碾死,叫她再也不敢紮刺兒。”阿蘿睫羽微顫,淡淡地說道。

她橫了阿寧一眼,坦然地說道,“三姐姐,你我就要出京,自然是避開了這些亂子。只是你要留着這些給四哥哥與我的阿妧麽?”她是不能容忍的。

寧國公府和樂一片,太夫人與寧國公一家都對阿妧很疼愛,她怎麽能忍受一個不着調的林三太太待阿妧那樣百般算計?若說從前阿蘿也不急着收拾她,可她如今就要離京,自然不能叫林三太太繼續猖狂。靖王待阿妧再好,也是男子,哪裏管得了內宅?

“你想怎麽做?”阿寧動了動嘴角,艱難地問道。

“你這種最簡單了。三叔那麽疼愛三姐姐,三姐姐只要哭訴到三叔的面前去,将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來,将從前三叔不知道的,三姐姐被刻薄的地方都告狀,你放心。三叔官居大理寺卿,保證什麽都給你辦得妥妥兒的。”

就林三老爺那手段,真想弄死誰那就跟喝口水似的。

當然,弄死林三太太啥的不現實,不過若知道阿寧素日裏受了那麽多的委屈,也足夠林三老爺把林三太太給送莊子上去了。

至于阿寧的什麽隐忍……阿蘿覺得簡直就是太可笑了。

自己憋憋屈屈的,反倒叫惡人暢快,這日子過得哪兒“興”了?

“可是父親素日裏忙着差事,家中若煩心……”

“三叔連大理寺都能弄明白,小小家事算什麽?你只管去說。”阿蘿就幹脆地說道。

她說得這般篤定,阿妧也覺得若林三太太倒黴自己會很開心,且寧國公府若沒了林三太太,那鳥語花香的,自己沒準兒還能多吃幾頓飯。

“去跟三叔說。三姐姐又沒有添油加醋,就說實在話兒呗。”她蹭了蹭阿寧的手臂,見她垂目沉默,猶豫不定,急忙伸出小爪子來抓着姐姐的手認真地說道,“三嬸之前說三姐姐的話多難聽啊?我聽了都覺得可難過。三叔娶了三嬸兒,我聽說是為了三姐姐和四哥哥,可為什麽娶了她,你們卻要難過呢?”

她幽幽地嘆息了一下說道,“三叔與四哥哥總是不回家,在外漂泊,父親說是住在衙門後頭的小房子裏,多難受啊?這都是因為三嬸兒的緣故。”

“我明白了。”阿寧幹脆地說道。

她的眼裏露出幾分嚴肅來。

阿妧最後的話提醒了她。

若是她的父親與兄弟都因林三太太的緣故不愛回家,要在外吃苦寂寞,她還為什麽要護着林三太太?

“我會和父親說明白。”她蒼白着臉說道。

“這就對了。”阿蘿就笑眯眯地說道。

她頓了頓,伸手去抱妹妹。

“不給!”靖王把胖團子往懷裏揣好,警惕地看着這個生的絕色,卻一肚子壞水兒的姑娘。

阿蘿就輕嘆了一聲,臉上帶了幾分失落,聲音有些黯然地說道,“我本想着很快就要和長公主離京,也不知何日才能回京與阿妧相聚。這麽久的時間,如今也只剩朝夕……”

她容色溫柔地笑了笑,明明美眸含着晶瑩的眼淚,卻懸而未落,只輕輕地側頭說道,“算了,殿下于我有大恩。殿下開心就好。”她勉力支撐着自己的身軀,可是婀娜纖細的身子卻在顫抖。

“給給給!”胖團子一下子就為姐姐心酸起來,哭着伸出小胳膊撲進姐姐的懷裏。

靖王,軍中豪傑,有萬夫不當之勇,一時竟然沒摁住這傻得上了天的胖團子,氣得幾乎背過氣兒去。

“她是裝的!”阿蘿瞞得過阿妧,哪裏瞞得過曾經在後宮拼殺過的靖王。

“殿下說什麽是什麽吧。”阿蘿一邊用力抱緊了胖團子軟乎乎的小身子,一邊心滿意足地說道。

“裝的我也喜歡。”胖團子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樣兒。

靖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麽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趙貴妃非要弄死阿蘿的那種刻骨銘心的心情。

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大手,靖王目光冰冷地看了阿蘿一眼,卻見這少女對上自己殺機凜然的眼神猛地一顫,胖團子感受到了,不由探出小腦袋看過來。

靖王殿下殺氣騰騰的眼神和胖團子對上了。

“那個……要不最近六妹妹你和三妹妹一塊兒住。”林唐就覺得靖王這簡直都是要弄死阿蘿的節奏了,唯恐這妹妹出師未捷身先死啥的,他僵硬地轉移話題,卻見美麗的少女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颚,不由警惕地問道,“你又要做什麽?”

他算是怕了阿蘿了。

如今唯一祈禱的就是這庶妹離京之前可千萬別再鬧事兒了,這簡直就是禍害遺萬年的節奏,卻見阿蘿這個時候露出一個叫他渾身發冷的笑容。

“啊……我得回南陽侯府一趟。”

“咱別找事兒了好麽?”南陽侯看見這庶女還不打斷她的腿?

林唐都要哭出來了。

“明兒早上父親不是要早朝麽?府裏只有女眷,到時候我回去看看。”阿蘿絕色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垂頭轉着自己手腕兒上一串兒蜜蠟手串兒和聲說道,“我有了這樣大的出息,樂陽姨娘到底是教養我了一場,不管怎麽着,我也得好好兒去謝謝她。多謝她這麽多年……”她擡了擡下颚,聲音涼薄入骨,喃喃地說道,“對我們母女三個的照顧。”

她才勸了阿寧收拾林三太太,難道還會放過樂陽郡主?

開什麽玩笑呢。

當然,樂陽郡主此刻也沒想放過阿蘿。

當樂陽郡主閉門家中坐,得知阿蘿竟然一飛沖天之後,五雷轟頂也就是那麽個意思了。

她呆呆地立在窗下,看着窗外的花枝燦爛許久,美麗的臉上先是不敢置信,之後就露出幾分驚恐。

阿蘿竟然這樣有心機?

那她對阮姨娘曾經做過的事兒,阿蘿到底知道幾分?

一想到這裏,樂陽郡主就覺得自己的臉又變得酥麻癢癢,仿佛有小小的蟲子在臉上爬動啃咬,一直鑽到身體裏去。她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臉。

這張臉,如今雖然經過用心的調養傷痕都消失了,可是卻再也難以回到從前那面頰如雪,膚若凝脂的美好。她得在臉上打好幾層的脂粉才更掩蓋真正的變得暗淡多了幾分堅硬的褶皺的皮膚,這就叫樂陽郡主幾乎瘋了。

從前她喜歡清水出芙蓉,可是如今……

她哪裏還敢用真正的臉來面對南陽侯呢?

當然,南陽侯已經許久沒來了。

因她給他丢了臉,令他得罪了昭容長公主,還有……她去求趙貴妃做主,南陽侯也惱了。

她每每只想對南陽侯說自己不是有意的,只是阿妤被責罰如今不知生死自己急了。可是這些話看不見南陽侯她又該跟誰說呢?

一想到阿蘿之事,她心中就是一凜,待聽說南陽侯回府了,頓時就忍不住了,又往臉上拍了一層淡淡的珍珠粉令自己白皙光彩,她就腳下匆匆地往南陽侯的書房去了。可巧,南陽侯只一個人在書房,正在沉着臉把玩一個不大的雪白的陶罐,見了樂陽郡主進門,他就将這雪白的陶罐不動聲色地放在桌旁的架子上。

“侯爺。”不過是個尋常的陶罐,樂陽郡主哪裏在意,只嬌聲喚了一聲。

“你來做什麽?”南陽侯就冷淡地問道。

他的聲色不同從前,樂陽郡主心中就多了幾分畏懼,不敢放肆,柔柔地走到他的面前含淚說道,“我聽說侯爺心情不好,心裏難過極了。侯爺,若侯爺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兒,就來和妾身說吧。妾身雖然無力為侯爺做些什麽,可總還可以做一個聆聽者。”

她半句不提這些日子在南陽侯夫人面前受的委屈,只是一伸手要給南陽侯倒茶,就露出消瘦的厲害的手腕兒來。

南陽侯安靜地看着這不再豐潤的手腕。

“侯爺不如說說看?要不,侯爺就先自己理一理這些事兒,我還要去給太太磕頭。”樂陽郡主就柔順地說道。

“磕頭?”

“太太是主母,命我日日磕頭,也是我應該做的。”樂陽郡主就笑得心酸極了。

南陽侯擡眼,冷淡地看着她。

樂陽郡主猛地打了一個寒戰,片刻,還是忍不住再添了一句話兒。

“妾身聽說六丫頭得長公主青眼,允許她追随長公主?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只可惜咱們阿妤還在跪經……不然,姐妹同樂,叫六丫頭這段時間有個伴兒也是好的。侯爺,您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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