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鐵骨铮铮

“小妹!”

章謙溢見手中的“百花酒”被沈晚冬搶走, 幾乎下意識急的叫了聲。男人擡眼瞧了瞧面前這比他高了半頭的安定侯,想要說什麽,可又生生吞咽了下去, 忽然, 他莞爾輕笑,十分自然地要去“拿”沈晚冬手中提着的酒, 淡然道:

“這不過是小人從酒樓拿過來的剩酒,上不得臺面, 平白叫侯爺笑話。小人這就去準備些好酒, 讓下人燙幾遍, 再給您呈上去。”

“公子有心了。”

沈晚冬不動聲色地推開章謙溢的手,她仰頭看向榮明海,眨巴着眼, 像個孩子似得,言行裏透着機靈乖巧,笑道:

“侯爺只是吃個便飯,順便喝一兩杯罷了, 是不是?”

榮明海微笑着點頭,忽爾看向章謙溢,道:“公子可要一起用飯?”

“不用了。”沈晚冬阻斷章謙溢說話的機會, 她唇角含着抹意味深長的笑,淡淡說道:

“公子才剛說酒樓還有點事,要趕去處理。再說妾身近來和玉梁姐姐一起做了好些小老虎枕頭,想請侯爺瞧瞧。”

說罷這話, 沈晚冬直接無視章謙溢,她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動作,要将榮明海迎進屋去。

榮明海是玲珑剔透人,如何不明白晚冬這話裏有話?提及麒麟,章公子自然是不能在場的。罷了,這姑娘也算是聽話了。其實此番他去定遠前,叫心腹暗中盯着章府,果真不出所料,每日都有人前來拜會,有仇的、逐豔的、別有用心的,各類跳梁小醜都有,但都被章家下人推了出去。而這晚冬也乖覺,竟連門都沒出一步,靜等着他回來。

唉,這姑娘确實不能再這般窩在章家了。如今他回來了,暫時不會再去外地,這些日子可以操心下她的事,為她重新換個身份,尋個好人家,安安分分過一輩子。

如今且先順着她些吧,畢竟她還是麒麟的親娘。

想到此,榮明海對章謙溢揮了揮手,示意章謙溢可以下去了,随後闊步走在前頭進屋去。

才剛踏進屋子,一股帶着香味的暖意就迎面撲來,讓人不由得身心都放松下來。屋子不大,卻雅致的很,窗底下擺了幾盆蘭花,牆上挂了副新寫的字,木屏風後放着個黃花梨木的澡盆,床上的被單、枕巾都洗的極幹淨,柳條編的小簸箕裏放着只繡了雲紋的男孩兒鞋面。

“梁姐,你來。”沈晚冬将狐貍皮交到玉梁手中,她暗暗沖女人眨了眨眼,斜眼瞅了眼門外,笑道:“你趕緊去廚房炒個羊肉,再炒個素菜,焖盆米飯,燒個酸辣肚絲湯,別叫小孩子進來聒噪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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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那妾身就先下去了。”玉梁笑着給榮明海道了個萬福,就躬身退了出去,并且将門也帶上了。她知道自家姑娘這般吩咐,其實就是暗示務必将章謙溢攔住,別進來壞了她的事。

哎,姑娘是明白人。再好的花,只要開在風塵裏,花期注定了短暫且殘忍,只要有機會,還是得好好為自己籌謀番。

待玉梁出去後,沈晚冬笑着将炭盆上坐着的銅壺端起,往水盆裏倒了些,随後擰了個熱手巾,給榮明海送到手裏。緊接着,她踮着腳尖,幫着男人将大氅解下,并用掃床的小笤帚清掃了下衣裳上的風塵,這才疊起放好。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沈晚冬笑着瞅了眼榮明海,見這男人有些癡癡地立在原地,一聲都不吭,沈晚冬抿着唇偷笑了聲,柔聲道:“怎麽了侯爺,想什麽呢。”

“沒什麽。”

榮明海眼中閃過抹複雜之色,他一聲不吭地用熱手巾擦了臉、脖子和手,心裏翻起了好大的波瀾。

這感覺太暖了,這麽多年,從未有哪個女人為他做過這樣的事,将他當作丈夫對待過。侯府裏的那兩位,只将他當作侯爺或是仇人,不,更多的是比較熟悉尊敬的陌生人而已。

想到此,榮明海嘆了口氣,更不敢看沈晚冬了,悶着頭坐到椅子上,他瞧見桌上擺着盤白羊腸,聞着挺香,不由得食指大動,想動筷子,卻有些不好意思,便招呼沈晚冬,淡淡道:

“姑娘別忙了,過來一起吃吧。”

沈晚冬從櫃子中找出兩只酒杯,過來坐下,她給自己和榮明海各倒了杯“百花酒”,随後拿起筷子,夾了片白羊腸,在蘸碗裏浸了下,放到榮明海跟前的小碟子上,笑道:

“這是妾身做的,侯爺嘗嘗。”

榮明海點點頭,連喝了好幾杯酒,随後動筷子吃,果然美味。菜倒是不錯,可就是酒有些苦。三兩杯下肚後,肚裏登時暖烘烘的,而且還稍有些上頭。他喜飲酒,而且量不小,沒道理會醉的這麽早。

難不成,身邊有個美人在,竟有些意亂情迷?

“侯爺,多吃點呀。”沈晚冬一杯接一杯地給榮明海添酒,她只陪着喝了幾杯,熱勁兒就上了臉,心跳的很快,眼也燥了,從口中出來的話都變得軟綿綿,還帶着股子媚勁兒。看來章謙溢今兒在酒裏下足了藥,真是頭活畜生。

“妾身的手藝如何?”

“挺好。”榮明海淡淡道,刻意避開美人熱切的目光。

“有個妹妹曾教妾身做一種肉餅,可好吃了。”沈晚冬的身子不由得朝男人傾了些。

“改日做給您吃,如何?”

“咳咳。”榮明海幹咳了兩聲,這美人身上太香,而且離得太近了。也不知怎麽回事,他底下那東西蠢蠢欲動,身上的血氣仿佛在一點點燃燒 ……

一定不能讓氣氛再暧昧下去,否則他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姑娘,這些日子你可想清楚以後的路怎麽走了麽?想到問本侯要什麽了麽?”

沈晚冬已經喝的有點飄了,她的胳膊撐在桌上,頭枕在掌上,眼中含着熱情,媚勁兒都快溢出來了。

“我要兒子。”

“……”榮明海一愣,腹中升起的熱讓他有些暈,可他的頭腦依舊清醒,男人手指點着桌面,沉聲道:“麒麟如今是文珊的命,我擔心”

“逗你呢。”沈晚冬掩唇嬌笑,她已經有些微醺了,歪着頭看男人,輕吹了口氣,胳膊朝着天揮舞了下,搖着頭,媚笑道:“我呀,真的漂泊累了,想要個能安身的地方,侯爺能給麽?”

“你醉了。”榮明海低頭,又喝了杯酒,沒有正面回答女人的話。

“半醉半醒半天地,半飄半搖半人間。”說到這兒,沈晚冬愁雲滿面,許是想起傷情過往,又許是憶起骨肉分離,她竟按上榮明海的手,湊近了,呵氣如蘭,半笑半悲道:“我不會打擾他們母子,我知道這樣的結果,其實對麒麟最好,對我們所有人都好。可我畢竟是他的親娘,我舍不得啊,我只想躲在角落,聽他長大的消息,如此就滿足了。侯爺,您能給妾身一個容身之所麽?”

榮明海低頭,只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吃飯,并不回答。

“侯爺是瞧不起妾身,嫌棄妾身身份卑微麽?”沈晚冬目中含淚,可更多的卻是柔情款款。

“倒不是。”榮明海又喝了杯,他真是感覺有些上頭了,頭暈暈乎乎的,而身邊這美人的味道越來越香,越來越誘人,他那根東西越發躁了。

榮明海抓幾把頭皮,咽了口唾沫,沉聲道:“怕委屈了你。”

沈晚冬笑了笑,并沒有說什麽,她往開松衣襟,手背胡亂抹着額頭,一分分一寸寸湊近男人,輕喘着:“哎呦,這屋裏怎麽這麽熱。”

榮明海勾唇淺笑,熱,是有點呢。他底下的熱情全部挺立,腹中的那股欲望團團升起,再看眼前的美人,這會兒她又變了個樣,像只野貓,鋒利的爪子撓得他難受

男人笑着,手指輕撫上女人的側臉,然後随着她的輕聲細吟,一點點劃過她的柔唇上的胭脂,直到她纖細的喉嚨……

一切都那麽水到渠成,就連桌上的那盞燭臺都很懂事地暗了幾分……

就在女人拔下發簪,将青絲放下的瞬間,男人忽然驚醒,他一把抓住沈晚冬的胳膊,幾乎将女人給拽起。

“你居然算計我!”榮明海手上的勁兒加重,目中春情雖盛,冷意卻一點點升起,他瞥了眼幾乎空了的酒瓶,盯着面前這張美人面,怒道:“怪道大梁人都喚你為冬蛇,果真蛇蠍心腸,其心可誅!我兒麒麟怎會有你這種母親!”

“我,我……”沈晚冬的酒醒了大半,一時間竟不敢辯解,只是楚楚可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輕搖着頭。

“這酒裏有東西吧!”榮明海一把推開沈晚冬,憤怒之下,男人冷了哼了聲,将所有的憤怒全都集中在掌上,猛地朝着桌子拍去。

只聽“咚”地一聲悶響,酒壺和盤子應聲而裂,而桌子也蔓延出一條裂痕……

“侯爺,您,您怎麽了?”沈晚冬按住心口,驚恐地看着榮明海,一派茫然無知,吓得眼睛四處亂瞟,淚珠一顆接着一顆往下掉,忽然跪倒在地,檀口微張,搖着頭,哆嗦道:“是不是妾身說錯什麽了,對,對不起,求侯爺饒命啊。”

榮明海見這女人好似真的無辜,而他也忽然記起,那壺酒是沈晚冬方才從章謙溢手中拿過的,而她也說了句,酒是公子要給她喝的。

難不成……

榮明海收斂住脾氣,可體內那股燥熱還是太盛,尤其是看見這柔若無骨的女人時候。

這些年來,他幾乎沒碰過女人,上次與文珊同房歡好,也是被下了藥……

憤恨和欲望同時湧起,榮明海眼睛四下亂瞟,忽然瞧見木屏風後的澡盆。男人噌地一聲站起,兩三步走過去,低頭一瞧,澡盆中正有半盆子冷水,上面還飄了些花瓣。

只見榮明海兩腿分開,微微屈膝,腰上使勁兒,胳膊用力,悶哼了聲,竟生生舉起澡盆。

“侯爺,您,您,”沈晚冬瞧見榮明海這樣,早驚呆了,這男人力氣竟這麽大……

“大丈夫豈能趁人之危!”榮明海兩眼盯着地上跪坐着的女人,将澡盆中的冷水全都澆到自己身上,從頭到腳。

冰冷的水珠兒好些濺到沈晚冬臉上、胸口,很涼,但也挺暖。

“我現在問你一句,你當真無辜?”榮明海将空澡盆扔在一邊,冷聲質問。

“是。”沈晚冬撐着地,站起身來,她直視男人,挑眉一笑,不卑不亢:“侯爺仔細想想,妾身怎會知道您今天回來?怎會知道您回來後先來看望妾身?怎會未蔔先知準備春.酒給您喝?我沈晚冬雖陋顏薄姿,可還有個冬蛇的稱號,用不着使這種下作手段迷惑男人,我的法子太多了,您可招架不住。侯爺可是瞧得清楚,這壺酒妾身是從誰手裏拿過來的。”

越說越生氣,沈晚冬登時紅了眼,素手指着門外,咬牙恨道:“妾身為何叫冬蛇?為何賣笑?為何被人逼着喝毒酒?章謙溢他就将我當成了個随意算計擺弄的玩意兒,如果今兒您沒回來,沒恰巧喝了這壺酒,那酒會灌進誰的腹中?妾身鬥膽問一句,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這一番話太厲害,直将一個鐵骨铮铮的男人說的沒脾氣。只見榮明海低着頭,喘着粗氣,半響不言語。

忽然,男人一把将自己的長刀拿起,悶頭朝外走。

沈晚冬頭雖發暈,可卻清醒無比。她忙追了出去,就站在屋檐下燈籠下,朝榮明海背影冷聲喝道:

“站住!”

男人停下腳步,卻不回頭。

“侯爺不是問我,想要什麽?”沈晚冬将滑落在肩頭的衣襟拉好,一步步走下臺階,寒風吹來,驚起半抹青絲。

她看見章謙溢這會兒也在院子中,不知站了多久,瞧着很憔悴,也很不甘。不過,她可沒空去猜他的那些複雜的郁悶。

“妾身是風塵中人,說的都是露骨的葷話。侯爺是百戰将軍,經歷的是明刀明槍。”沈晚冬身子微微顫抖,她看着他潮濕的黑發,堅毅的背影,還有握起的鐵拳,莞爾笑道:

“妾身要的,只是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屋檐,侯爺能給麽?”

話音剛落,梅樹跟前站着的章謙溢大驚,怒道:“你胡說什麽,侯爺也是你配威脅的,”

“你閉嘴!”沈晚冬直接喝斷章謙溢的話,她冷冷盯着榮明海寬厚的雙肩,堅決道:“妾身去哪兒都活不了,唯有侯爺這片屋檐能給妾身一個安身之地,您敢不敢給?”

榮明海低頭,不知在想什麽。

忽然,男人轉身,看着面前的美人,波瀾不驚道:“這事挺大,本侯得仔細想想,如今咱倆都醉了,不能做任何承諾和決定,明天下午,我給你回話。”

沈晚冬終于松了口氣,那根橫在心中的刺好似拔出一點。

“還有一事。”沈晚冬看着榮明海,手卻指向身側的章謙溢,冷哼了聲,道:“妾身的處境,您如今也清楚了,我真的很害怕!因為某人,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覺!”

“知道了。”榮明海不屑地掃了眼章謙溢,他彎腰,從靴筒裏抽出把巴掌長的匕首,扔給沈晚冬,淡漠道:“拿着,誰若是敢欺負你,宰了他,一切有我替你抗。”

說罷這話,榮明海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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