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逐客令

越想越煩, 沈晚冬索性将頭上的假髻拆下,随手扔進花叢,用手指輕按着發疼的頭皮, 試圖緩解郁煩。瞧見走過來幾個巡夜侍衛, 她招招手,讓其中一個長得還算順眼的侍衛過來, 吩咐他趕緊去給她找瓶烈酒來,越快越好, 她在路旁的花樹下等着。

那侍衛聞言, 不敢多問, 更不敢勸阻,趕忙飛奔去找酒,并且還十分貼心地多拿了個小小玉杯。

沈晚冬給自己滿了一杯, 酒送到口邊,瞧着這幾個侍衛低着頭站在路邊靜等着吩咐。她沒好氣地冷哼聲,不耐煩地揮手:趕緊走趕緊走,看見你們唐府的人就心煩。

瞧見這些人走遠後, 她揉了下發酸的眼,仰頭悶了口酒,也不知是酒太辣, 還是風裏有刀,刺得人忍不住淌淚。

自輕自賤?

滾回去?

呵,如果爹爹在的話,肯定會耐心溫和地和她說話, 即使她有些事和有些行為不妥,可也不會罵的這麽難聽刺耳。

錯了啊,他是督主唐令,從來不是什麽小叔,章謙溢說的沒錯,伴君如伴虎,可是得小心。

又一口烈酒下肚,稍有些上頭,沈晚冬仰頭看天上的明月,将杯底最後一點殘酒朝着月亮潑去,恨恨地啐了口,悶着頭打算回小院。

可在經過一片嶙峋假山時,忽然從石洞裏蹿出個黑影,那人身手極迅猛,她還沒反映過來,就被此人捂住口,強行将她往假山裏拖。

“嗚!”

沈晚冬掙紮,使勁兒用手肘去捅這個膽敢在唐府為非作歹的兇徒,誰知背後那人小聲笑了下,壓低了聲音說:

“冬子,是我。”

榮明海!

沈晚冬不再胡亂掙紮,十分順從地随着男人進去假山。

假山裏黑乎乎的,七扭八拐,就像個迷宮似得,一直往裏走,眼前忽然豁然開朗,原來這假山的另一個出口是在潺潺山水邊,岸邊栽了棵垂柳,柳樹下是一方石桌及兩個石凳。

沈晚冬低着頭,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得,雙手交疊在小腹前,俏生生地立在樹下,她看着榮明海從懷裏掏出個火折子,點亮根蠟燭,栽到石桌上,又看着他用袖子擦幹淨石凳,笑着朝她招手過來坐。

“怎麽哭了?”榮明海的笑凝住,忙疾步走過來,半蹲下身子,仰頭看着沈晚冬,看她哭花了的小臉,再看她赤着的小腳,他用大拇指幫她輕輕揩去糊在側臉的胭脂,當瞧見她臉上似有個紅掌印時,眉頭微微皺起,心裏登時了然,柔聲問:

“老唐欺負你了?”

“嗯。”

沈晚冬點點頭,別的沒多說。

“哈哈哈。”

榮明海忽然笑了幾聲,他輕捏了下沈晚冬的鼻子,搖了搖,柔聲笑道:“我的姑娘,你今兒把我舅舅請了來,給老唐上了這麽一道辣菜,他不氣才怪呢。依照他那心黑歹毒的尿性,你是萬萬活不到現在了,得虧你是他侄女兒,他到底還沒狠下心。”

“連你也怪我?”

沈晚冬扁着嘴,踢了一腳榮明海的小腿,她瞪着這俊朗英挺的男人,哼了聲,指着假山口,冷聲道:“你走。”

“怎麽說着說着就生氣了。”

榮明海搖頭一笑,寵溺地輕揉女人的頂發,他坐到石凳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待沈晚冬坐上去後,他就像抱小姑娘似得抱住女人,輕輕搖,柔聲道:“我和他不一樣,我是把你當成家人般疼。他對你是一半一半的,一半是小叔,對你是挺照顧的;至于另一半,他就是你主子了,你的一切都得在他掌控中,絕不允許你尥蹶子。”

“說什麽呢,還尥蹶子,當我是驢呀。”

沈晚冬狠狠咬了下男人的下巴,靠在他胸口,哽咽着,問:“那我問你,如果今兒是你的生辰,我要是将杜老先生請來,你會不會生氣?”

“大約有點。”

榮明海很爽快地承認,嘿然一笑,道:“不過來就來嘛,老頭頂多就是嘴毒些,惹人煩,究竟連把刀都扛不動,沒甚要緊的。至于你嘛,我會想,這丫頭為了自己的将來這麽敢拼敢為,真是個好樣的,比那起憑借祖宗陰德活着的爛泥強太多了。我見過那麽多女人,狠毒的、溫柔的、瘋魔的,還從沒見過這麽讓人忘不了的。看來我以後得對她更好,包容她的一切小算計和壞心思,讓她做有意義的事,變得更好,更讓人敬重,她點校經籍,我就點校兵書,我們一起做大事,我要成全她,不是控制她。”

“你……”

沈晚冬愣住,扭頭,看着這個近在眼前的俊臉。他的眉毛很濃很粗,眸子燦若星辰,鼻梁高的像小山,薄唇的形狀很好看,下巴稍有些胡茬,身上有股練過武後出的汗味兒,不難聞,反而挺誘人的。

一眨眼,竟又掉淚了,只不過這回是真心的,是有溫度的。

她将酒壺和被子放在腿上,兩手捧住這張臉,很認真地輕聲呢喃:“明海,你知道麽,我現在就想嫖了你。”

“啊?”

榮明海竟然呆住,不過,他的嘴角很快就揚起抹壞笑,大手不安分地輕撫着女人的背,随後環住她的纖腰,握在她的柔軟,重重地捏着,眼睛朝四周環視了圈,咬着她的耳朵,小聲笑罵:

“你膽子倒大,知道我是誰麽?我可是安定侯,手握重權,跺跺腳,大梁都得顫三顫,你區區一個小丫頭片子,居然敢嫖我?怎麽,難不成你以後還想嫁別人?”

“看心情。”

沈晚冬環住榮明海的脖子,點了下他的鼻尖,半嗔半嘲道:“跟了你,去跟戚文珊和秦氏鬥法?你的這兩個老婆太厲害,我可吃不消。”

“哼。”

榮明海叼住女人的食指,狠狠地咬了口,卻又沒舍得真使勁兒,壞笑道:“秦氏咱不管她,那是個外人。我是知道的,文珊現在巴不得你嫁進來,在我跟前說了好幾回,讓趕緊把你從唐府接出來。有時候我真的納悶,我們兩口子竟雙雙栽進你這臭丫頭的坑裏,你害人不淺哪。”

“戚文珊她,”

沈晚冬本來想問,戚文珊的病到底是怎麽得的,究竟還有沒有治了,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榮明海說是秦氏下的慢毒,唐令說黑鬼無可奈何,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都沒說假話,有些事,大家心裏有數,沒法明白說出來,說出來就是禍事。

想到此,沈晚冬改了口,笑道:“這回真是多虧戚文珊去求她舅舅了,否則我也沒這麽大的福分,她這兩日再有沒有絕食了?”

“在吃藥,許院使給她新配了方子,每日晨昏在山間散步,精神倒比從前好了許多。”

“嗯。”沈晚冬神色複雜,手指卷着自己的長發玩兒,榮明海能做到這份兒上,真是厚道了。大約到現在的毒入骨髓,宮裏那位會稍稍松些手,由戚文珊自生自滅。換個角度想,戚文珊何曾認過命?她養麒麟,一方面是想要個孩子來打發這漫漫無期的寂寥;另一方面,怕是為戚氏一族的将來考慮。畢竟麒麟如今算是榮明海的嫡子,長大後承襲爵位,怎不會照拂戚家?那時候太後也不知還活着不,怕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又是一番故事。

想到此,沈晚冬不禁長嘆了口氣,有人為麒麟這般隐忍争搶,也不知是福是禍。

“怎麽了?”榮明海問道。

“沒什麽。”沈晚冬笑了笑,不再提戚文珊,她拿起酒壺,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嘆道:“我想起那會兒,小叔說我自輕自賤,他要是看見我這樣坐在你身上,怕是又要生氣。”

“甭搭理他,大梁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就他還在裝糊塗。”

“哼!”

沈晚冬冷哼了聲,端起酒壺飲了一大口酒,吻住榮明海的唇,将酒過到他口裏,舌尖輕輕挑/逗着他的牙,咬了下他的下唇,噗哧一笑,湊到他耳邊,壞笑:

“他說我自輕自賤,我這會兒還真想自輕自賤一把,氣死他!”

“好,氣死這狗曰的。”

榮明海擦了下留在嘴邊的酒,直接将沈晚冬抱在石桌上,俯身壓了下來,他将桌上的蠟燭捏滅,就在這濃濃夜色中看着女人,吻了下去,手胡亂摸着,一把撕扯掉沈晚冬身上那薄如蟬翼的衣衫,輕輕噬咬着,不知不覺,底下已經升騰起了欲/望。

他急匆匆扯下自己的褲子,隔着裙子亂動,笑的很壞:

“月上柳梢頭,人約石桌上。冬子,哥哥我可不客氣了。”

“等,等等。”

沈晚冬咬着唇輕哼,她這會兒也有點意亂情迷了,不過,……

“逗你玩兒呢,我今兒來紅了,弄不了。”

“我都不行了!”榮明海低聲吼着,他不相信,手伸進女人的亵褲中,當摸到那倒黴東西時,男人哭喪着臉,佯裝去掐沈晚冬脖子,恨道:“小祖宗,可真有你的!我,我能不能掐死你。”

“不能。”

沈晚冬笑得花枝亂顫,她輕輕扇打男人的臉,親了親他,笑道:“那會兒在醉月亭等你,瞧見玉蘭花開的好,我去摘給你。”

到了中夜,涼氣兒就逐漸泛上來了。草叢裏的小蟲卻叫的歡騰,清風将地上的花瓣卷起,飄揚到池中,随着月光的漣漪,蕩出股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意味。

在漫漫長夜,一個高大的男人背着個微醺的女人,行在香徑上,說說笑笑,倒是像幅動人的畫。

他舍不得她赤腳,說是會踩到石子兒和花刺,就背着她。

他倆對詩,一個說上句,另一個接下句,若是接不上,就得罰酒一杯。

沈晚冬故意輸,貪了好幾杯酒,可總是喝一半兒,另一半喂給他。

她頭有些發暈,就靠在他的背上,想怎麽睡就怎麽睡。

她告訴他,近來老是夢見你是一條黑蛇,總是變着法兒的欺負人。

她還告訴他,是時候離開唐府了……

醉月亭空無一人,只有飛檐下的宮燈在孤零零亮着。

沈晚冬的胳膊掐住榮明海的脖子,手指向玉蘭花樹,急拍着男人的臉,催促他快過去。

仰頭看去,玉蘭花就那麽冰清玉潔地開在枝頭,不知是不是因為醉酒的緣故,這會兒看天,那璀璨星鬥在微微搖晃,真好看。

“冬子,喜歡哪一朵,我給你摘下來。”榮明海笑着,微微扭頭,問他的姑娘。

“我要自己來。”沈晚冬嬌氣道。

她也不客氣,踩住男人背在身後的胳膊,騎在他的脖頸上,還将裙子罩在他頭上,他佯裝惱,故意要往下摔她,她吓得忙抱住他的頭,誰知他壞笑了聲,扭頭吻了吻她的腿,惡聲惡氣道:

“舍不得摔,小祖宗你就放心吧。”

“哼。”

沈晚冬又輕打了下榮明海的臉,玉蘭花此時就在面前,她摘了開的最美的那朵,聞了聞,像蛇似得從男人脖頸滑下來,讓他正面抱住她。

“傻大個兒,你看。”

沈晚冬搖了搖花,摘下一片花瓣,塞進男人口中,噗哧一笑:

“老牛吃嫩草!”

“對,你就是嫩草!”

榮明海恨地狠掐了下她,嚼着花瓣,又親了下她,笑着問:

“你那會兒說要從唐府出去,可是真的?”

“假的!”

沈晚冬的醉勁兒上來了,打了個哈切,頭枕在男人的胸口,将玉蘭花別在自己耳邊,哼唧道:

“明兒我就帶着東西搬出去,回我自己的家,你要是好,我就收留你,你要是惹我生氣,我就大掃帚把你……”

說到後面,她實在困的說不下去了,沉沉睡去。

榮明海寵溺一笑:“臭丫頭,又睡着了,我看今晚就把你拉走吧。明兒我要去一趟定陽,好些日子不能回來,把你安置好,我才能放心走。”

正在此時,從花蔭深處傳來聲陰沉沉的男聲:“侯爺還是自重些。”

沒一會兒,唐令和章謙溢、孫公公三人緩步走出,唐令臉色十分難看,他冷眼瞅了下睡在榮明海懷裏的女人,她披散着頭發,只穿着抹胸,像個小孩似得巴在榮明海身上,即使睡着了,嘴角也帶着笑意,就這麽想離開唐府,離開他?

唐令給章謙溢使了個眼色,讓他過去把小婉抱過來,随後又讓孫公公帶章謙溢先送小姐回去歇息。

等瞧着章謙溢等人走後,唐令從袖中掏出方帕子,捂着口鼻咳嗽了兩聲,他倒也不惱,微笑着,側過身子,做出請的動作,笑道:“本督送侯爺,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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