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縷春風
江砺他們回程坐的是老式綠皮火車，哐當哐當的。
聞希昨晚和林燭打游戲打得沒有節制，幾乎是淩晨四點多了才睡下，錯過了入睡的點，她幾乎又是睜着眼等到天亮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火車這哐當哐當的聲音太催眠，平時助眠藥都沒什麽作用的人竟然昏昏沉沉地就睡了過去。
聞希睡了整整一路。
快到海城火車站的時候，周圍的人隐隐都開始躁動起來，也不知是誰扯着嗓子吼了一聲“到了”，然後所有人都陸陸續續起身，開始整饬自己的行李。
聞希被這動靜吓得激靈了一下，意識頓時從混沌的夢境中剝離出來。
她迷蒙地輕哼了聲，因為沒睡醒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見聞希還沒有完全清醒，江砺擡手将聞希快要從他肩上滑下去的腦袋輕輕往上托了托，重新替她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他問聞希：“還沒睡醒？”
聞希下意識睜眼，入目的就是江砺流暢的下颌線。
他這會兒低着頭，和聞希的視線對上，他笑笑：“別睡了，馬上火車要到站了。”
剛開機的腦子反應還有些慢，聞希懶懶地“嗯”了聲，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卻依舊擱在江砺的肩上，沒有動。
這是江砺第一次看到聞希睡熟了樣子，和醒着時比起來，神情放松了不少，雖然偶爾不知夢到什麽會皺眉，但卻卸下了她對周圍事物天生的戒備。
他也不催她，等着她緩神。
“砺哥，都要下車了你怎麽還沒動靜？”
趙一恺和江砺他們是背對着坐的，也沒留意到江砺這邊是個什麽情況，他把東西收拾好，見江砺還杵在座位上，一拳就招呼了上去。
警校裏一幫大老爺們兒平時随意慣了，平時都沒個正形，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兒，反正也就是個變相表達關系好的方式。
江砺自然不會在意這些。
不過這會兒聞希還靠在江砺的肩膀上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趙一恺這一拳下去江砺倒是沒多大感覺，但那聲悶響卻把聞希給驚到了。
混沌的腦袋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她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正靠在江砺的肩上。
耳根子很快就有些燙，聞希窘迫地坐直身體，摸了摸并不存在口水的嘴角，眼神絲毫不敢往江砺那裏瞥。
“那個……”
她有些煩躁地抓了下披在肩上的頭發，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和江砺解釋她并不是故意要占他便宜的。
而且被她靠了這麽久江砺該不會生氣吧？
剛剛聞希靠着江砺的時候，從趙一恺的視線看過去，整個人完全被江砺擋住，這會兒她一擡起頭來，趙一恺頓時明白自己破壞了什麽，他趕緊把一句“你能不能快點兒”悄無聲息地咽回了肚子裏。
“那個……”聞希這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個所以然，趙一恺先出聲打斷了她，“那個聞希小姐姐，我沒看到你在睡覺，不好意思打擾你了，砺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說完，他迅速以一種什麽都沒發生過的神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聞希：“……”
見不速之客識相地走了，他這才從趙一恺身上收回涼得快要結冰的視線。
正巧火車進站，整節車廂的人連帶着趙一恺陸續下車，經過江砺身旁的時候，趙一恺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一直到車廂空了，江砺才起身，看了臉頰還泛着粉的人一眼，淡淡開口：“你一副我要吃了你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聞希悄悄觑了江砺的肩膀一眼，試探着問：“你肩膀還好吧？”
“沒事。”說這話的時候，江砺輕輕松松地将行李架上的行李取了下來。
“我不小心睡着了不知道怎麽就靠到你肩膀上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聞希說得誠懇，江砺聽完微微點了下頭，看樣子應該是相信聞希的這番說辭。
聞希松了口氣。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後，江砺看着她小雞啄米似一點一點的腦袋，忍不住就擡手将小姑娘的腦袋撥到了自己肩上。
不過江砺自然是不會告訴聞希的。
他朝列車門口擡擡下巴，“先下車再說。”
江砺一個人幾乎拿完了兩個人的行李，到出站口的一路上，聞希都空着手，亦步亦趨地跟在江砺身後。
他沒問聞希拿不拿得動自己的行李，而是直接說：“等會兒門口打個車，我送你回去。”
剛隐約聽到有幾個小警察在讨論局裏要開會，怕耽誤江砺正事，聞希沒答應：“出租車能開到我家樓下，你就不用送我了。”
“耽誤不了，送了你再回去開會完全來得及。”只一眼，江砺就猜到了聞希的想法。
出站的時候，聞希接到了餘琛打來的電話。
“今天回來？來接你吧。”
“不用了。”聞希幾乎沒什麽猶豫地就拒絕了他。
許是聞希拒絕得太過幹脆，餘琛有些不甘心：“你一個小姑娘怎麽把那堆行李扛回去？”
聞希的裝備當初大多數是餘琛買的，其實大部分東西沒用上，只好又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
東西不少，她的确扛不動。
擡眸看了眼拿着行李走在前面的江砺一眼，聞希彎彎唇：“有人送我，你就不用擔心我了。”
見餘琛沒再說什麽，聞希很快挂了電話，跟着江砺往出租車乘車點走。
兩個人誰也沒注意到，等着接人的人群裏，餘琛沒什麽表情地看着越來越遠的兩個背影，手裏下意識握緊了手機。
他眼裏是濃濃的難過，如果說之前還只是懷疑，這一刻他終于可以肯定，自己守了十多年的小姑娘好像在他不經意之間喜歡了上了別的男人。
江砺和聞希很快攔了一輛出租車，兩個人并排坐在出租車後排。
江砺示意聞希自己報地址。
聞希猶豫了下，還是報了家裏的地址，她其實還沒想好該怎麽去面對聞洪海，但是除了回家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聽到聞希報的是海城最大的別墅區時，江砺挑挑眉。
火車站到別墅區四十分鐘的車程，兩個人誰都沒主動說話。
聞希是想到馬上要分開心裏堵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江砺本身就不是一個習慣主動找話的人，但是卻趁着聞希不注意時不時往身旁看一眼。
一直到出租車停到聞家的院子前，聞希才有些不舍得地跟江砺揮了揮手。
江砺替聞希将行李箱從後備箱裏提出來放到聞希跟前，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擡手在聞希的腦袋上揉了下。
他笑：“你要是一直這個表情，等下回家了指不定讓你父母覺得我欺負了你讓你在演習的時候受了委屈。”
聞希撇撇嘴，聞洪海和餘詩敏才不會在意這些。
“你笑起來才好看，多笑笑。”見聞希還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江砺只好繼續哄人。
“好看也沒人看。”聞希聲音很小，“反正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你了。”
“我不是說過了，你來找我我還能趕你走不成？”
聞希的眸子明顯亮了亮，“不會打擾你嗎？”
江砺無奈搖頭，“不會。”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聞希才放下心來，看着江砺重新上了出租車。
聞家的院子裏有些清冷。
她拖着箱子走到門邊，只敲了一下，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劉姨站在門裏欲言又止。
聞希和她打了個招呼，剛想往裏面走，一個陶瓷杯就碎在了她的腳邊，被砸碎的陶瓷片崩起來在她手上劃了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傷口很快開始滲血。
劉姨壓低了聲音：“先生和太太在吵架。”
站在玄關處，聞希清晰地聽到了客廳裏激烈的争吵聲。
“吵什麽？”聞希問。
劉姨看了眼聞希的臉色，頓了頓，沒說話。
結果下一秒聞希就聽到餘詩敏說：“你在外面鬼混最好适可而止，帶一個野.種回來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再帶其他的私生子回來你想都不要想。”
“這事怪我？當初要不是你沒看好沁月讓她被人抱走，我需要再去給你找個女兒回來？”
聞希嘲諷地彎彎唇。
客廳裏的人還在吵，聞希往後退了一步，退到門外，對劉姨說：“別跟他們說我回來過，估計他們現在也沒人想看到我。”
“希希……”
聞希很快關上了門。
她拖着行李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晃，之前就麻煩了林燭大半個月，聞希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去叨擾她。
突然覺得自己在哪兒都有些多餘。
晚上七點多，江砺才開完了演習彙報大會。
他開着那輛路虎攬勝從公安總局的大院出來的時候，冬日的天已經黑盡了。
他偏頭，就看到門口的老樹下有個人影，小姑娘坐在行李箱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揪着手裏的落葉。
聞希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直到江砺摁了下喇叭，聞希才有些慌亂地擡起頭來。
江砺看到她輕輕舒了口氣。
聞希将行李箱拖到江砺車邊，小聲說：“人民群衆無家可歸了，警察哥哥可以負責一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