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嚴浪

和羅堯說清楚之後,程澈輕松了不少,盡管這樣的輕松是用一個承諾換來的,但他相信,這麽善良的羅堯不會強人所難,況且用一千元錢買一個虛無缥缈的承諾,怎麽看都是羅堯虧了。

其實對于羅堯,他還是覺得很虧欠,所以別說是一個承諾,就是十個他也會義不容辭,只要是他能做得到的。

一整天的軍訓結束,程澈沒胃口吃晚飯,早早的就回到了寝室。其他三人都還沒回來,這一室的寂寞反倒讓他倍感舒适。他本就喜愛獨處,不愛與人交談,加之李殊和王天賜一開始就表現出來的對他莫名的敵意,更讓他收回了曾經打算試探外界的觸角。

熱燙的水流從頭頂澆下來,在下水道彙聚,帶走了一身的汗水和疲倦,關掉花灑,程澈抹了把臉,在氤氲的水汽中若有所思。

這幾天,眩暈的感覺越發嚴重了,頭幾天只是會突然眼花頭暈,輕微胸悶,今天甚至出現了站軍姿沒站穩的情況,被教官單獨拎出來罰了兩圈長跑。

程澈把這些都歸結為睡眠不足,于是今天,他早早的就上床睡覺了。

然而,這是個并不安穩的睡夢,程澈依稀聽得有女人在絕望地哭泣,他順着哭聲尋過去,一路上,哭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雜,不只有女人,還有小孩,老人……他們的恸哭混在一起,比村口那把鈍鋸子鋸鐵塊的聲音還讓人崩潰,程澈找了好久,終于在鎮上派出所的牆角找到了源頭,那群發出哭聲的人看到程澈,突然索命一般地撲過來,程澈挪不動腳,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憤恨的拳頭狠狠砸下,但他沒有痛覺,心無波動,只能通過那些人似要吃人的猙獰表情判斷,這些砸在他身上的拳頭有多麽的不留餘力。

“你去死吧,殺人犯的孩子!”

“澈娃子,你爹在城裏頭殺人咯。”

……

最難以掙脫的夢魇,程澈費了好大的勁都醒不過來,還好一陣叮鈴哐啷的聲音在另一個世界響起,他才猛然睜眼,當陽光刺入的時候,他的雙眼來不及适應的痛了一下,但他忍住沒有閉眼,任由朝陽在他眼中有力地灼燒着,像是在确認什麽一樣。

許久之後,他長舒一口氣。

能感覺到這樣的痛,真好,可有的人,可憐的人,一輩子都感受不到了。

程澈睜着雙眼,等到眼角邊那滴将落未落的淚珠蒸發之後,才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鬧鐘,早上七點半,周日軍訓時間推遲一小時,所以八點半才開始集合。

容何和王天賜都還在睡覺,李殊已經坐在下面對着小鏡子開始抹防曬霜了,那些叮鈴哐啷的聲音就是他弄出來的,他每天都要花半小時往身上塗一層又一層的東西,所以一般起的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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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睡也睡不着了,程澈幹脆下床,輕手輕腳地往盥洗池走去,路過李殊身邊的時候,他明顯聽到李殊不屑的“嘁”聲。

從噩夢中醒來的滋味不好受,程澈感覺太陽穴有些鈍鈍的痛,他索性将頭伸到水龍頭下猛沖了一會,那陣冰涼才稍微麻木了他其他的感覺。

洗漱完之後,李殊還在搗鼓着他那些瓶瓶罐罐,他看了一眼發梢還在滴水的程澈,嫌棄道:“邋遢死了。”

對于李殊一大清早的挑釁,程澈雖然心中煩悶,卻裝作沒聽見,容何還在睡覺,他怕說話會吵醒他。

自從那次豆腐乳的事情之後,他和李殊就再也沒講過一句話,李殊對他沒有好臉色,他便也冷漠以待,所以,和李殊呆在一個空間大眼瞪小眼,是程澈絕對受不了的,他索性提前出了門。

室外的氣溫已經升上來了,随着頭發上的水蒸發,那種難受的感覺又漸漸回籠。

H科大是著名的花園大學,随處可見斑斓奪目的花叢,香氣四溢,程澈無意識的走進了運動場邊的花叢中,這樣溫柔甜美的味道讓他稍微好受了一點。

夏末清晨,無人小徑,身着軍訓服的白皙青年被百花擁着,坐在藤椅上。他單手撐着下巴,眉心微蹙,好像在思考什麽,沒有風吹過的時候,整個場景就靜止成了一張畫。

羅堯一打眼看到的,正巧是這樣一副景象。

“騾子,看什麽呢,看呆了?

“看花仙子……咳咳咳!”羅堯猛回過神來,把籃球向上抛了抛,“走了。”

“你剛說什麽?花……?”剛買完汽水的張壘沒聽清,追着羅堯問了一路。

但羅堯是不可能再說一次的,花仙子?見鬼的花仙子!要讓張壘知道了還不得笑死他?

然而,“花仙子”本人并不是在思考什麽,他只是覺得渾身不适得連動都不想動罷了。

程澈不想請假,因為到目前為止,隊裏除了幾個女性Omega和女性beta請過假,還沒有男生請過,所以他不想做那個最顯眼的第一人。

他幾乎是強撐着做完了幾項訓練,而逞強的後果就是,他直接在走正步的時候一腳踏出去,栽倒在前面同學的身上……

等程澈再次醒來的時候,滿鼻子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躺在校醫院的病床上,左手手背上還挂着吊針,原本綿軟的身體好像恢複了大半能量。

這時,門口傳來一個溫和如水的男聲:“你醒了?”

程澈循聲看過去,一個戴着無框眼鏡的帥氣青年抱着一摞資料從門外走進來,他身材高大,整齊的白大褂襯的一雙腿十分修長。

“醫生,我怎麽了?”

青年放下手上的東西,對病床上的程澈道:“你低血糖暈倒了。”

下一秒,溫柔的男青年毫無預兆的變得嚴肅起來,“你應該不止一次有不舒服的感覺吧?”

面對青年的質問,程澈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既然感到不适,為什麽不請假休息,還要強行參與軍訓這種高強度的活動?”青年睿智的目光掃過程澈單薄的身體,基本上得出了答案,“你平時都沒有好好吃飯吧。”

感到了青年的責備,程澈右手捏緊床單角,眼神躲閃地望向地面,“抱歉醫生……”

青年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程澈為什麽要向他道歉,明明該被道歉的是他自己的身體。

看到程澈微微低頭露出的柔軟發旋,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可能過于強硬了,于是語氣軟了下來,“醫生等會就過來,我不是醫生,我是醫學院研二的學生,最近每天都有很多新生在軍訓的時候出現狀況,所以我在這裏幫忙,我叫嚴浪,是Alpha。”

程澈輕輕“嗯”了一聲,末了指向自己頭頂的藥水,遲疑地問道:“嚴學長,請問這個很貴嗎?”

嚴浪笑了笑:“這是葡萄糖,不貴的,而且可以報銷。”

嚴浪的笑容帶着春風般的謙和味道,和羅堯的張揚帥氣截然不同,程澈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起羅堯,可能是因為,嚴浪和羅堯都屬于那種一眼看上去就很優秀很耀眼的Alpha。

“那就好。”

程澈很少挂吊針,一般有什麽小病連藥都不吃,咬牙扛一扛就過去了,他還記得幾年前他突發高燒,鄉親們幫奶奶連夜将他送去鎮上的醫院,挂了三天針,花了好幾百元,這幾百元算是奶奶當時全部的積蓄了。

還好這個不用花太多錢,新學期伊始,還有很多東西要購置,他手上拮據,現在只盼着趕快結束軍訓,他可以去找幾份兼職,然後給奶奶寄錢回去。

看着程澈松氣的樣子,嚴浪覺察到了什麽。

“程澈,以後要按時吃飯知道嗎?”

“嗯。”

程澈回答的很模糊,嚴浪也不好多說什麽,但他身為醫者,還是希望程澈不要再糟蹋身體了,尤其是當他想起程澈剛才昏迷着被送進來的時候,Omega那張蒼白虛弱的臉,他就更加生出了一種強烈的責任感。

“還有,我建議你最近去大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為什麽?不是确定低血糖了嗎?”聽說還要做檢查,程澈頓時着急了起來,因為進醫院就意味着要花錢。

“引發低血糖的原因有很多種,校醫院可以做的檢查有限,保險起見,你最好去正規大醫院檢查身體,我猜你之前應該從沒做過全身體檢。”

看着程澈為難的表情,嚴浪補充道:“我會盡量幫你看看,能不能報銷。”

其實,讓嚴浪說出讓程澈去檢查身體這種話是有些艱難的,畢竟在大醫院裏做一次檢查可能就要花費大幾百,所以他加上了後一句。

程澈眉頭緊皺,剛準備說話,虛掩的門突然有一絲響動,程澈和嚴浪看了過去,推開門的竟然是羅堯。

羅堯還穿着訓練用的籃球服,英俊的臉上布滿汗珠,胸口因為喘氣而上下起伏,幾乎是一瞬間,他的目光便越過嚴浪準确地鎖定了病床上的程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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