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弟弟到底怎麽來

鎮上距離縣城有二十多公裏，騎單車大概要一個半小時，也有中巴，三毛錢一個人，一家人五毛錢，別看才五毛錢，那時候一個工人一個月也才掙三十塊。

若是平時龍爸肯定騎單車帶着龍媽，龍小禾要麽坐在車前的橫杠上，要麽龍媽拿個背兜背上。可現在可不是平時，天剛蒙蒙亮，一家人就出門，準備趕最早的車去縣城，早檢查早安心。

一家人趕在了醫院上班前等在了診室門口，這個年代，縣城裏的醫院幾乎不分科室，分也是簡單的，內科外科、中醫西醫，更別提挂號和專家門診了。

等了小半個小時醫生才上班，龍小禾當然是第一個看病的了。

聽了龍爸龍媽的敘述，龍小禾又被醫生大叔當衆掀衣服了，被看光光這種事看着看着就習慣了，誰讓自己是小孩呢。

醫生給量完體溫，聽完胸音之後對龍爸說：“孩子水痘是好了，痂都落得差不多了。心髒是有一些雜音，但是問題應該不大。”

聽完醫生的話，龍爸稍微放了點心，還不待說話，又聽見醫生說：“你們不放心的話，我們這倒也能抽血看看，我看你們也不是條件差的，還是建議你們去市裏看看，心髒的事可大可小，市裏剛來了一臺機子可以看見身體裏面的情況。”

剛剛放下一點的心又被提的更高了。龍媽趕緊問：“醫生，你不是說問題不大嗎，怎麽又讓我們去市裏。”

“主要是這個水痘啊好是好了，可是還是會有并發症，你們孩子胸口疼，我聽着也有雜音。這心髒的事我就不好下定論就說沒事了。既然市裏有機子可以确診，我只是建議你們去看看。”醫生耐心地解釋。

龍小禾千算萬算算漏了現在的醫療水平，哪知道照個X光還要去市裏，上輩子可是社區診所都能做的呀。龍小禾默默扶額，再次對焦急的爸媽說抱歉。

走出醫院看着龍媽差點掉下來的眼淚，龍小禾差點沒繃住坦白自己裝病。

龍爸趕緊安慰：“醫生都說了啊，問題不大，我們本來檢查就是求個心安。”

龍媽想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抓着龍爸手臂問：“那我們要去市裏嗎？市裏檢查一次那得多少錢啊。”

“去吧，正好小龍珠還沒去過市裏，反正都來縣級了，順便就去了。”男人天然就比女人沉得住氣吧，“小龍珠，我們去市裏玩去好不好，聽說市裏還有動物園，可以去看小猴子。”龍爸對着龍小禾笑着說。

龍小禾生生從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臉上看出了強顏歡笑，覺得自己裝病這個計劃糟糕透了。

龍小禾只能擠出一個不用看都很醜的笑說：“好呀，我要去看小猴子。”實在不忍心看龍媽的泫然欲泣和龍爸的強顏歡笑，只能擠進龍爸的懷裏。

龍爸順手抱起了龍小禾，龍小禾趴在龍爸削瘦的肩膀上，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爸媽其實也只是二十五六的年輕人，感受着摟着自己有力的臂膀，他的肩膀還不夠強大，可是還在努力撐起一個家，為自己的妻兒撐起全世界。

“我們先回去明天再去市裏吧，要回去交代一下，也不知道要去幾天，還要回去再拿點錢。”龍媽終于平靜下來，對龍爸說。

“不回去了，帶小龍珠吃點東西直接去市裏，放假前發了兩個月的工資，還沒來得及去存，我都帶了，不夠再說。”想了想又說，“一會去郵局給供銷社打個電話，告訴阿珍去家裏住。”

縣城不大，就兩條街，一家人先去郵政局給龍小姑打了電話，只說要去市裏玩，沒提龍小禾的情況。然後找了個路邊攤，要了兩碗粉和幾個餅，龍媽拿個空碗給龍小禾拔了小半碗，一家人将就着胡亂吃了一頓，又用油紙包了三個餅就去車站了。

縣城到市裏的車一天只有一趟，發車時間不一定，從早上十一點開始，什麽時候人差不多了了什麽時候走，這個發車時間還真是靠運氣，有可能十二點不到就走了，到下午三四點還在的也不是沒有。車不行，路不行，路上還得帶順路的，這一路下來，六七十公裏也得走兩三個小時。

一家人運氣還不錯，緊趕慢趕到車站都一點了，進車站一看，嘿，還好車還沒走，也還有座位，一家人上車買了票又等了小半個小時，還剩一兩個空座終于打車了。

上輩子龍小禾直到高中畢業了才和同學一起去了一趟市裏，這輩子這一裝病，市裏也提前去了，不過看着媽媽一個中午就隐約有起燎泡趨勢的嘴角，這一趟去市裏可真是不輕松。龍小禾再是滿滿內疚感也被搖搖晃晃搖出了瞌睡，什麽時候坐在龍爸龍媽中間倚着龍媽睡了過去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六七十公裏走了兩個多小時，一家人出站了也沒多耽擱，直接問着人走到了醫院附近，要不說是市裏呢，一個小城兩條街，腳程快點的半個小時就逛完了，這從車站走到醫院，還沒逛呢就走了快一個小時。

一家人在醫院附近找了家相對便宜的招待所，便宜那也只是相對的，一晚上就得五塊錢，龍媽接過鑰匙翻撿着龍爸從極其不耐煩的前臺那裏領來的搪瓷盆和水壺之類的生活用品，出乎龍小禾意料的事，她居然看到了其中還有搪瓷尿缸。

龍媽一邊感慨着住一晚那麽貴，一邊稱贊龍爸有先見之明，在縣城就買了毛巾香皂牙刷，市裏指不定多貴呢。這個瞬間，龍媽似乎忘記了自己之前一直挂記于心的事，龍小禾和龍爸自然也不會去提去醫院的事，這一收拾都八點多天都黑了，一家人就餅就熱水對付了一頓了事。

你問問怎麽沒有牙膏，牙膏可是個稀罕物，說實話，牙刷都還沒普及呢。還有不少人就是早晚洗臉的時候拿手甚至洗臉毛巾擦擦牙齒了事。平時在家裏刷牙就用鹽，這外出了就只能拿牙刷空刷刷，還得一家人用一個，晚間龍小禾強忍不适認認真真刷完了，還自我安慰，聊勝于無聊勝于無，那是自己爸媽沒事的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