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店新店員
“我覺得有點像是在做夢。”
章禦沒有撒謊，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在做夢，就在前不久，他還覺得自己舉步維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下着暴雨的晚上，他躺在狹窄房間的狹窄單人床上注視着順着牆縫滲入的雨水，耳邊響起的是親人的咒罵聲，話題不外乎是“畢業這麽久了卻一分錢都沒給家裏，你活着有什麽意義”之類……
那一刻，他是真的覺得已經不行了，已經到極限了，思考着是不是幹脆放棄，找一份正常的、适合他處境的工作。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辛苦，也不會被家人那樣的詛咒。
然而第二天，該送報紙的時候，他還是習慣性地爬起了床。
人雖然起來了，心卻沒有。
那段時間，他整個人都很恍惚。
然後，就遇到了她。
他對上身旁人在日照下呈現出淺琥珀色的貓眸，只覺得……自從認識她後，遇到的全是好事。
老天像是想補償他這些年的缺失般，一股腦地推了一堆東西給他。
習慣性失去的人，突然得到态度，第一反應絕不是欣喜，而是不知所措。所以……
紀涵聽到身旁的人低聲對自己說：“就是覺得……這麽好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我的身上，有點不可思議。”
她突然就覺得鼻子一酸，連忙別過頭去。
只是得到了一份時間正常的工作，一點在合理範圍內的工資，一個不壞也絕算不上好的臨時安身之所，算是哪門子的“不可思議的好事”啊！而同時，她也知道他的感慨絕對是發自內心。所以說到底，理由只有一個——
他先前過得太苦。
“紀涵。”
她聽到他輕聲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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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亦低低地回應：“嗯？”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不肯別過頭、生怕他在自己臉上看到不自然之色的紀涵自然沒有看到，身旁那注視着自己的男子正一點點柔和了眉眼，露出了一個溫柔到連陽光似乎都不再刺眼的笑容，他說——
“謝謝你。”
因為這份幸運，無疑是她帶給自己的。
紀涵聽了這話，不僅沒覺得高興，反而覺得鼻子更酸淚意更足心更塞了。可她能怎麽說呢，說“你其實并不幸運”嗎？他明明這麽好，世界卻對他充滿了惡意，在原本的世界線中，他好不容易品嘗到成功的滋味，卻在僅僅四年後就……
不過沒關系，已經改變了。
從現在開始，她要改變更多！
為了掩飾這份與此刻愉快氣氛并不搭的心情，她只冷淡地回了一個“嗯”字，随即強行岔開話題：“你什麽時候搬過來？”
章禦想了想說：“明天就可以。”在處理完一些事情之後。
“要幫忙嗎？”
“不用的，也沒什麽東西。”
紀涵：“……”大大你故意的吧？要不要在我心情好不容易好轉的時候又戳我淚點啊！
自覺此刻完全不适合聊天的紀涵很快就揮別了章禦，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老巢”中。稍有些心煩意亂的她自然沒有看到，青年在看了一會她的背影後，才轉身離開。
而紀涵也在回去後，将那份不甘與心塞轉換為了動力，更為努力投入到了短片制作當中。
次日傍晚。
工作暫且告一段落的紀涵下意識就想起了昨天這個時候的那碗面，頓時就不想點外賣了，又因為想到大大說今天要搬過去，于是拾掇了下自己就出了門。
周圍鄰居若是知道三個月都未必出一次門的她連續三天出了門，必定會刮目相看——瞧，多麽上進的孩子啊，簡直是宅界榜樣。
有昨天差點被曬成狗的教訓在，今天她穿了套淺色運動T恤短褲套裝，順帶戴上了一只白色鴨舌帽。才剛走出小區就聽到有人在讨論——
“嗳，今天上午的鞭炮聲聽到了嗎？”
“聽到了，聽說是老鄭又開業了。”
“啥？他又開業？還沒賠夠啊？”
“誰知道呢，瞎折騰呗。不過他這次算是低調點了，不僅沒人找舞獅，連鞭炮和煙花都沒放。”
“嗨，是沒錢了吧？要是有他不還得可勁浪費！”
……
紀涵聽出了一腦門子汗，心想她總算知道以前鄭大爺是怎麽虧本的了，就他這風格還真不像生意人，怪不得她之前說“普通開業就可以了”時，他表情那麽失望呢，原來是想請、請人來舞獅？
她稍微腦補了下那畫面，覺得拒絕了這一切的自己真是英明睿智極了。
不過嘛，說到底也是開業，不可能完全沒表示。
這還隔着一段距離呢，紀涵就看到花店門口擺着幾只花籃，上面挂着“XXX恭喜開業”、“祝日進鬥金”的紅條，她走近一看，整個人差點笑噴了。原因無它，這個XXX居然寫的是比爾蓋茨，她也是醉了，心想鄭大爺也真是能折騰，看準了人家歪果仁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更不可能因為這個來找麻煩是吧？再一看，好嘛，世界各地的有名富豪一個不缺，全到齊了。
她這個真店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麽牛逼！
講道理，新店開張前幾日會吸引不少人上門，不過這些客人挺多都是來看一看、“打探打探”，空手而入又空手而出。不過，今天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同？挺多人出來的時候手裏都拿着一枝或者一束花。什麽情況？開業大酬賓？
懷着這份好奇心，紀涵壓低帽檐，暗搓搓地借着花籃遮擋住自己的身形，隔着透明玻璃朝內看去。
“！！！”
鄭大爺，您老真是——
GJ！！！！！
她沒注意這位大爺采購來的店員服裝，此刻一看居然是粉色的長圍裙，胸前的口袋上繡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她家愛豆穿着白襯衫再穿上這條圍裙，誘惑指數直接飙升了至少十個點！更別提，也不知是刻意的還是做完事忘記取下來，他稍有些長的劉海用一只淺黃色的發夾別到了一邊，露出了清秀的臉孔，整個人的氣質幹淨到不像話。
好萌！！！！！
不行！！！！！
要窒息了！！！！！
他是吃可愛長大的嗎？怎麽能這麽可愛！TAT
紀涵激動地險些以頭搶地，也幸好她把自己藏在了花籃間，否則估計會立即被當成精神病患者。
不管怎麽說，紀涵堅定地認為，這身花店店員的打扮和章禦大大真是超級搭的，而顯然，如此認為的人并不止她一個——
“咦，這裏居然新開了一家花店嗳！”
“哇，店員小哥有點帥！”
“一起進去看看吧？”
“不知道會不會貴。”
“應該還好吧，你看那些人挺多都只買了一支，貴不到哪裏去吧？”
說這話的是女子高中生。
“喲，看那新開花店裏的小夥子，俊的很。”
“剛剛李家大姐手裏拿着的話就是在他這裏買的吧？”
“還說了一堆什麽什麽花語，進去看看？”
“走着。”
說這話的是大媽。
仔細一看，之前那些已經離開的顧客和現在正在店中的那些顧客，大多是這兩類。其實也正常，老小區的住戶，基本以老人和孩子為主。而此刻，正是大媽準備回家做飯和學生們放學的時候。
鄭大爺站在店中角落裏，很有些憤憤不平，心想你們這些個女人怎麽只知道看臉？我才是名義店主呢，為啥一個都不跟我咨詢，全沖着人小哥去了！他再一看正認真跟一大媽解釋花語和養護技巧的章禦，只覺得火更大了，哼，只會花言巧語騙女人的小白臉，勞資信了你的邪！
更為可恨的是，哪怕他都露出了如此憤怒的神色了，注意到他的其他人卻只說“生意興隆，恭喜啊！”，還有沒有點眼力勁了？！
這其實還真不能怪其他人，誰能想到生意好他這個“老板”反倒不開心呢？這不是傻【哔——】嗎？
但其實，真老板還真有點不開心。
紀涵郁郁地放下狂拍了一陣的手機，鼓了鼓臉。怎麽說呢？總有一種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雖然她很清楚章禦大大不是東西（不是罵人啦！）也不屬于自己，但還是有些……就好像她先于其他人發現了一塊原石，然後它被展出了，漸漸開始有人注意到它的美，所以，它的璀璨不再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要習慣吶。
紀涵暗自對自己說。
因為章禦大大将來會更加更加更加耀眼。
“他低頭看花的樣子好暖啊……”
有女子高中生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紀涵注視着在低頭看花時格外溫柔的眉眼，而且，與做外賣員時不同，在有關于花草的問題上，他顯然與人交流無礙。就此，“章禦喜歡花草”不再是他個人經歷中冰冷的一筆，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實。她是明知道這一點才選擇開花店招聘他的，又因為他從未對她說過這件事，所以肯定不會懷疑。
本來只是一個策略而已，但是……
紀涵深吸了口氣，将手機塞入褲袋中，壓低帽檐轉身離開。
她想：我沒有做錯，現在這樣真是太好了。
在紀涵離開的瞬間，章禦若有所覺地擡起頭，卻只看到幾只靜靜矗立在店外的花籃。
“這花有什麽意思啊，小夥子，小夥子？”
他在催促聲中回過神，露出抱歉的神色，繼續着自己的工作。其實他直到現在都還有些緊張——哪怕昨晚一個人對着牆練習了很久“店員基本對話”，今天剛開始的時候果然還是有些說不出話來，咬着牙堅持到現在，總算好得多了，但面對諸如“有女朋友沒”、“小夥子你圍裙挺好看的，哪買的”之類的對話，他還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辜負她的幫助啊。
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