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二天早上楊夏醒來的時候,姜推已經不見了。

昨晚兩人纏綿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可身旁早已冰涼一片。

楊夏記得最後是姜推把她背回宿舍,楊夏也記得他跟她就這樣彼此依偎在一起,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就連他什麽時候走的,楊夏都記得清清楚楚,但唯獨有一件事她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高.潮之後,他喘着氣說過一句話,但因為聲音太小,雨下得太大,她怎麽也想不起來了,事後想要再問,卻再也開不了口。

楊夏換好衣服,推開房門,外面的天蒙蒙亮,她不經意間瞥了一眼隔壁屋,門口的老式鐵鎖牢固極了,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鎖好自己的門,下了樓。

楊夏剛走到門口,就撞見從樓下上來的小林,她望了一眼剛走不遠的張偉,勾了勾嘴角:“才回來啊。”

小林有些尴尬,說話支支吾吾:“是啊,那個……你怎麽起怎麽早。”

楊夏伸了個懶腰:“睡不着。”

小林突然想起什麽,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四周,走近了些,低聲對楊夏說:“昨天白天的事,我聽說了,他們那麽對你,真的是太過分了。”

楊夏輕哼一聲:“沒事啊,他們說得沒錯,我本來就不是一個正常人。”

小林皺眉:“楊老師,你不要這麽說,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楊夏輕輕地回了一句:“嗯,很好的精神病。”

“不……”小林松緩下去,道,“你比任何人都正常。”

楊夏看着小林焦急的模樣,突然就笑了:“謝謝你啊。”

小林低下了頭:“你……不會走吧?”

楊夏挑眉:“怎麽,張偉跟你說的?”

小林點點頭:“他說,衛書記已經跟你們學校領導交涉過了……但只要你堅持,我會再去說服張校長,也許你可以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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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服,如果他不留下我,你就跟他分手?”楊夏說,“小林,好好珍惜跟張偉在一起的每一天,這世間有太多太多相愛的人在忍受別離。”

楊夏說完,小林沉默了。

楊夏認真地吸了一口氣,擡頭看了一眼天,此時,天邊已經出現了魚肚白,天亮了,雲朵成放射狀堆積在無邊的天際,她突然有點垠城職高三年二班的那幫孩子了。

——

下午四點十分,楊夏給摩崖小學的孩子上最後一堂美術課。

将近四個月的相處,她竟然無法對這幫孩子說出自己即将離開的事實。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卻産生了一種連自己都覺得可怕的情緒,那種情緒讓她的大腦皮層不斷地發射信號,而這種傷感的信號讓她難受極了。

“今天想讓我教你們畫什麽?”楊夏看着臺下一雙雙天真無邪的雙眼說道。

孩子們很激動,争先恐後地發言。

“我想畫大灰狼。”

“我想畫摩崖山。”

……

“楊老師,我想畫張全家福。”

男孩聲音不大,楊夏恰好站在他的旁邊,聽得清清楚楚。

“可以嗎?”他擡頭望着楊夏,“我想把爸爸媽媽都畫下來,這樣我就可以天天看見他們了。”

楊夏知道這個男孩,大家都喊他傻狗子,他是一個留守兒童,父母常年不在家,跟奶奶一起住。

楊夏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好啊,我們今天就畫全家福。”

于是,一個名為“全家福”的主題美術課正式開始。

“老師,你先畫一下你的爸爸媽媽,讓我們看一下啊。”

楊夏拿着畫筆的手頓住,她突然想起夏芸和楊鵬飛,她來支教前,他們都還吵着架呢。

見楊夏沒有動靜,臺下的學生都開始起哄:“楊老師,我們想看你畫的全家福。”

畫筆在白紙上飛速地留下痕跡,半個小時以後,一張完整的全家福赫然印在畫紙上,上面有三個人,他們手牽着手,笑得很燦爛:一對年輕的夫妻,以及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在楊夏的記憶中,那幾年父母還很恩愛,那是她唯一真心笑過的一段時間。

楊夏看着看着竟有些癡了,原來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是會笑的,她不曾想過離別,因為這個世間很少有讓她覺得難以割舍的人跟事,但此刻,她在想,如果有一天,父母終于老去,愛人也離開了自己,那麽離別對于她來說,是不是也會痛徹心扉。就這麽想着的時候,整間教室搖晃起來。

地震了。

——

下午四點五十六分。

那時楊夏還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麽,只是本能地逃生。那個時候,教室裏還有十五名學生,他們平均年齡不到十歲,楊夏一向無波無瀾的內心突然緊張起來。

眼下,所有人都可以驚慌,但是她不能慌。

“聽我說……”楊夏突然大吼,“大家雙手抱頭,蹲到桌子下面去。”

這幫孩子畢竟還小,可能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地震,聽到楊夏的指揮,立馬就照做,全部抱頭蹲了下去。

教室的桌椅開始不住地搖晃,牆壁的石灰漸漸脫落,楊夏爬到教室後門,打開門以後,大喊:“跟着我。”

随後,所有學生跟着楊夏從後門慢慢地往外撤離,但是震感太強烈,他們幾乎連站都站不穩,好不容易剛撤離出來,卻親眼見到也就是在一瞬間,背後的整座教室直接歪了三十度。

楊夏的臉色煞白,大家也終于意識到這場天災的可怕,哭喊聲頓時響徹天際。

人類無比前衛的科技在災難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所有通訊信號瞬間被中斷,又大概過了十來分鐘,楊夏的手機短暫來了信號,接踵而至的短信和未接來電。

很快,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過來。

楊夏不知道是誰,但很快便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姜推幾乎是在吼:“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有一瞬間,楊夏心裏一酸,有點想哭:“我……我手機沒有信號。”

“有沒有事?”他的聲音很大,跟以前那種低沉而冷淡的聲音完全不一樣,感覺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情緒非常激動。

楊夏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姜推,我發現你他媽挺不是人的,要是我死了,你就快活了吧。”

“要是你死了,我就真的死了。”

“姜推,如果我們還能見面,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楊夏,我愛你。”

突然,整個信號又中斷了。

兩人的對話,停留在那句最古老的愛情誓言裏。

多少熱戀中的男女會無數次的告訴對方“我愛你”,但又有多少人的誓言會歷經種種變遷依舊永垂不朽。楊夏想起她跟姜推的所有過往,他們初見并不愉快,再見也不太和平,甚至于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也仍舊是伴随着傷害,那樣的情感并不明媚,被所有人所不看好,它像刀紮一樣刻在心裏,痛是真的痛,卻也像□□一樣上瘾,不是不想戒,而是劇毒已經席卷五髒六腑,早就來不及了。

他不曾對她表白,這是第一次,生疏僵硬卻滿是柔情。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也不确定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對他動了真心。也許當她看見他即使被砍了一刀也依舊悶不吭聲,又或許是那樣一個殘缺的他仍舊用力在這個世界活着,總之,她愛他,不可救藥,無法自拔。

這一點,她确信。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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