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洛钰小口小口的喝着湯藥,濃烈的藥汁觸及到舌,苦了滿嘴,她面色不變,反倒覺得這樣的苦意讓她清醒不少。
白天付正晔的五日之約讓她微微覺得有些不妥,縱然她相信付正晔的籌謀與規劃,但總是覺得有些過于急切。
一急,就容易出亂子。
她心裏這麽想着,卻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洛钰放下碗,偏了頭去望付正晔。梁煙玉還在房內給她後背上的傷口上藥,她撐着身體,困倦浮現在臉上。
付正晔走到梁煙玉身邊,拿過她手裏的藥,聲音低了低:“我來吧。”
梁煙玉望望洛钰又看看付正晔,欠了欠身,還是退了出去。
剛開門,一眼就看到在廊子裏來回徘徊的齊杓。
“哥?”她疑惑出聲,“你找郡守?”
齊杓扯過她的手臂,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她睡了麽?”
梁煙玉看着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突然覺得明白些什麽,不由得嘆了口氣:“還沒睡。”
她剛剛說完這三個字,齊杓就已經放開了那只手,側着身子從她身邊通過打算敲上這間房門。
梁煙玉眼疾手快,拽住他的一角,順帶着又補了一句:“殿下在裏面陪郡守,哥哥你進去,實在不方便。”
齊杓被人這麽直白的點明心思,身體僵了僵,強硬的解釋:“你想多了,我只是去問問郡守是否還缺什麽。”
說完這個,他就急速轉身,打算離開,動作快得有些刻意。
梁煙玉快走幾步,跟上齊杓,語氣裏帶了自嘲的成分:“我們兄妹倆真是同命相連,哥哥你又何必在妹妹面前還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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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克勤止住了步子,“同命相連?”他漆黑的瞳在黑暗中透光,恍然大悟般的說道:“你對殿下有情。”
雖是問句,卻帶了十足十的肯定,語氣裏滿是驚訝。
梁煙玉抱了抱手臂,這個季節,風還很涼,對于齊杓的問題,沒吭聲。
沉默,是最難堪的認許。
“呵,”齊杓斜靠在雕花紅柱上,“我們兄妹……呵呵”
他說不下去,只能用難堪的笑聲掩蓋。
梁煙玉擡頭,透過層層遮掩的枝杈與綠葉,在狹小的縫隙裏,皎月光潔明亮,瑩潤了一片天地。
“哥,你看月亮,我們沐其光輝,卻永遠都碰觸不到。”她苦笑,“如果我們還繼續尋着月色想要得到月亮,豈不是癡心妄想,日頭一久,只會發現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哥,道理我都懂,但怎麽就放不下呢?是我先認識的他呀。”
齊杓心中露痛,但在滿眼哀戚的妹妹面前,硬是壓制下所有的痛色,長臂一伸,給了梁煙玉一個最溫情的擁抱。
他沒有開口安慰,是因為,他根本沒有資格沒有立場來安慰,他也在這場情愛的謎團裏不辨西東,無岸可栖,無巢可息。
他愛她,她愛他,最後他們在一起,但他呢,除了遠離,別無他法。
他摟抱妹妹的力氣越來越大,就像是抱住那個弄丢了心愛之物的自己。若先來者先得,這世上怎麽會辨不清黑白。
他聽到胸膛裏心髒跳動的聲音。
那日,她一身紅衣與他共撐一把玄色牛骨傘。
今日,她也是一身紅衣,握着一把竹骨傘,透過他看向那個男人。
她早已言說傘之不同,是他,硬要闖上去。
現在,也許,是時候了,是時候把那把竹骨傘歸還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際響起,一圈一圈,蕩着胸口生疼。
“煙玉,兩情相悅,我們早就已經沒有了資格,早些放手,早些解脫。”
懷裏的梁煙玉瑟縮了一下身體,而後再也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梁煙玉自幼要強,因着母親的原因,長到現在沒少吃苦,硬生生扛過所有的傷痛不肯掉一顆眼淚,如今卻哭成這樣。
因為舍不得,所以痛徹心扉。
因為要失去,所以肝膽劇痛。
因為舍不得卻還要失去,這一切種種,都化成了眼淚,淚水滿面,像是要将整個人掏空,這樣才會讓心口的痛緩和幾分。
月光澄澈,樹影婆娑,二人,二心,一痛。
……
洛钰昏昏欲睡,背上那只手從傷口處漸漸撫摸到了腰窩處,大掌帶着些薄繭,帶着些涼意。
薄衣被他拉上,他彎腰将洛钰橫抱起,輕輕放在了床榻上。
“怎麽?”洛钰不解,伸手攬上了他的脖子。
“困了就好好休息。”他将被子全部攏在她身上,輕輕嘆了一口氣,“一直在趕路,不知道這傷會不會落下病根。”
“怎麽會?梁姑娘醫術高明,而且我一直在軟轎上,本身就沒什麽走動。但是将士們,”她垂下眼,“有些勞累過度了。”
付正晔給她掖被子的手一頓,繼而聲音淡了些:“你是覺得我急功近利了?”
他怎會不知,洛钰這是在從別處提醒他,五日,太急。
洛钰扯了扯嘴角,盡力露了一個不算醜的笑容,沒出聲否定,就算是默認。
“我記得,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過我母妃的事。”
洛钰心中一驚,知道這于他意味着什麽,她雖然好奇但也不想扯開他的傷痛,讓他鮮血淋漓講述這段過往,她舍不得。
她揚起被子,坐直了身體,道:“如今,你不比說的。”
“就是如今,才要把我完完全全告訴你。”
他眸中顯出苦色,“除了你,不知道還有誰值得我再去憶起這段往事。”
他靜靜的看着她,燭光虛晃,他唇起唇合,弦月眉微皺,聲音倒是很是平緩。
但越是這種平緩,越是讓洛钰身上泛起陰冷。
到最後,她竟然忍不住打斷了他的敘述,手指捂住嘴巴,滿臉不可置信。
“渝貴妃……竟然……”那些字眼太過于肮髒,她緊捂住嘴巴,手指顫抖。
付正晔嘲諷出聲,“周佑建國不久,她也就一直帶着貴妃的名號,也不知心裏會有幾分愧疚。周佑給她太後尊容,自己卻甘心居下,到底是難過了美人關。”
洛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她聽不得她這麽說,這樣譏諷自己的母妃,他怕是心裏只會更難受。
“所以洛钰,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急了嗎?就算是我不急,我母親的小丈夫也會找上門來。”
他咬牙加重“小丈夫”這個音,眼裏滿是冰冷。
“她既不愛我父皇,又怎麽會愛我。她将男人權術玩弄掌骨,說到底,她誰都不愛罷了。”
“她只愛自己。”他笑出聲:“可惜我若幼時就參透這一層,又怎麽會不自量力為了她一句誇獎更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