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三娘的表情不可描述, 她在“說什麽鬼話”與“如此解釋可還行”中不斷掙紮,她或許想要相信莫文遠的話, 但兒子所言實在太難以置信, 讓她倍感糾結。
最後她只能先道:“別以為你糊弄過去了, 等回長安,我定要去大興善寺問問, 菩薩有沒有吃羊乳凍!”
莫文遠無辜眨眼睛:“菩薩有無吃羊乳凍,便是住持也是不知道的, 阿娘你想啊,菩薩也是佛,吃羊乳凍就是犯戒,便真吃了, 也跟不了師傅一樣, 不給別人知道。”
菩薩:不背鍋不背鍋!
慧智和尚與小黑羊在暗處聽兩人對話,慧智和尚且不用說,面色古怪, 眼露糾結之色,看莫文遠幾眼,嘴唇微動, 欲言又止。而小黑羊已經無聲地倒在地上,他腹部的毛随腹部抽搐, 放肆地笑。
小黑羊:咩咩咩咩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慧智:不行,回去定要同莫小郎君說說,切末何時都推在菩薩頭上, 頭頂三尺神明,你說什麽菩薩都知道!
最終小山似的魚膠還是被母子兩人聯合收起來了,李三娘看了半天,也不覺得這些魚膠有何問題,自家兒子自己知道,且不說他絕不幹小偷小摸之事,便是洛陽城中有無如此多魚膠都是未知數。為何會有如此多魚膠出現于此,可能性有二,此物不是菩薩所賜,便是精怪給變出來的,目前李三娘所見識到的精怪也就碩鼠精,莫小遠面對妖物時秋風掃落葉般的無情,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定不是妖怪送來的!
她根本猜不到,自家兒子有個神秘的妖怪友人。
……
羊乳凍在王家刮起旋風,堂堂世家郎君娘子,吃過不知多少好東西,卻被其獨特的味道與口感給俘虜了!無論是晶瑩剔透的牡丹花凍、水果口味的果凍,還是凝結最好最為Q彈的羊乳凍,各具風味,軟彈的口感同舌尖相接觸,甚至舍不得咽下去。
王蔚痛心疾首,他原準備吃獨食,一人吃果凍吃到爽,不想在家中幾人嘗過後,點心全部充公,特別是大哥二哥家的小娘子小郎君,用小牙咬木勺,眼中蘊含對果凍的無限渴望。便是再混不吝,也不能同小童搶食啊!
“滋味甚美!”
“魚膠竟能做此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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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所為?”
王蔚道:“乃是先前做牡丹菜的小童。”他阿爺阿娘尚且不知此事,在城中行走的王家大郎卻聽過了莫文遠的名頭,現天下風流人士彙聚洛陽,牡丹菜又與花卉主題相得益彰,再加上中國人從古至今對美食的追求與渴望,沒過幾日,消息靈通點的人都聽說過“莫小郎君大展身手,牡丹花菜迎花王”的故事了。
王大感嘆:“我聞莫小郎君之事,還以為時人誇大其詞,現在一品羊乳凍,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莫小郎君恐怕是從娘胎裏就開始練的廚藝,我觀李三娘雖善經營,庖廚內的造詣卻遠不及莫小郎,世上可從未有生而知之之人,他的手藝,莫約是神仙授法。”
“李三娘?可是長安城中豆腐西施李三娘?”
“可不是,莫小郎君就是世稱豆腐童子的那位。”
“難怪難怪,能以稚子之身還原淮南王菽乳作法,定時個不凡的,不還說他在大興善寺修行多年,為佛子轉世?”
“這倒是沒聽說過……”
王二肉疼得将最後一口果凍送入喉中,仔細咀嚼品味,又用勺子把碟上殘存的汁水給刮幹淨,才加入對話:“佛子轉世是真是假我可不知,但此小郎君确實有降妖除魔的本事。”
王蔚來了興趣,連羊乳凍都顧不上心疼了:“你可是聽見甚至?”
王二前些日子出門辦事,昨日才回洛陽,牡丹宴的事還是方才從王大口中得知,他道:“我估計也就幾日,莫小郎君降服碩鼠精的事就該在洛陽傳開了,近幾年風調雨順,少有妖精作怪,而且那妖精又在淨土寺回歸佛門,和尚不同外人道也才是奇了怪了。”
“你快些說到底出什麽事了吧!”
随即王二将缑縣的俗講內容複述一遍,惟妙惟肖,言及要吃妖精,面露敬畏之色:“便是三藏法師當年,也未對妖精造成如此傷害,莫小郎君實在厲害,再過幾年,說不定也是名震天下的法師了。”他聽得出,淨土寺那是把莫文遠當成佛子宣傳的,否則怎會為他開俗講。
王蔚:=口=!
“如!如此兇殘?!”
“此言差矣,對妖怪豈能用兇殘二字來形容?且小郎君走後碩鼠精洗心革面一心向佛,可見他勸說之法很起作用。”
小女郎不很懂大人間的對話,只是用木勺敲陶碟道:“阿爺!還要!”
家中人紛紛用意味深長眼神看向王蔚,王蔚被看得激靈道:“我只換得二十塊凍,再多吃就沒了!”
“你們如此看我,不如再給莫小郎君些凍,令他做好了。”
“三郎爾對莫小郎可尊敬些!他可是佛子轉世,同尋常庖廚有天壤之別!”說話間王二也心下疑惑,修行之人有驅散魑魅魍魉的能力,哪個不是雲游天下發揚名聲?誰會在洛陽街道上做菜?這屆佛子太有個性了吧?
王蔚同莫文遠相交不深,對其理想卻有了點了解,他道:“此言差矣,我觀莫小郎君,恐怕不欲揚此名聲。”
“他更想廚名遠揚!”
……
便是知道莫文遠的本事,王蔚第二日早上還是雷打不動去尋他吃早飯,莫文遠看他還挺擔心:“你昨日不會将各色膠凍全吃了吧?”胃可還好?
王蔚出離得悲憤了:“哪能啊!我回家後巧遇阿爺阿娘,二十枚膠凍均被截胡,我才吃兩枚,連塞牙縫都不夠。”
“我那五歲的小侄女還言要再吃,哪有那麽多讓她吃。”他試探道,“小郎君你可以意做些膠凍來賣?若魚膠不夠,我可供你。”
莫文遠聽後大喜:“你欲買膠凍?!”他正想那麽多魚膠不知如何處理,這物造價太高,便是他做了,也不可跟蒸餅饅頭一樣于坊間賣的。
但尋常百姓購買力不行,世家大族的郎君娘子卻不同啊!如果将果凍作為零食售賣,他們簡直就是唯一能購買的階層。
跟在李三娘身邊耳濡目染許久,他也有了商業頭腦,真是可喜可賀。
王蔚注意到了莫文遠不正常的興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确實欲買膠凍……”
“我正好準備做些膠凍來賣,阿娘買的院子我看過,堂前器具皆可用,這兩日正在清掃并購置日用品,從明天起就可以投入使用了,你若想要膠凍,早一天同我說,想要多少枚,什麽口味,第二日來取便可。”
王蔚欣喜若狂:“當真?”
“當真!只望你給我宣傳宣傳,令店中有更多客人。”
“包在我身上!”王蔚打保票道,“我雖不才,在洛陽中卻有幾個朋友,膠凍肯定會合他們口味。”随後火急火燎道,“有什麽味道的?”
“王郎稍等,我給你一張單子。”他噔噔噔跑回房間翻找他拟寫好的菜單,再回來遞給王蔚。除了羊乳凍、牡丹凍之外,還有橘子凍、柚子凍等等。
“水果的種類随時節的變化而變化,水果上市,種類就會變多,下市就不會再賣,膠凍皆是十文錢一枚,買多就可便宜些。”這些價目表都寫在紙張上,一枚十文,若買八枚就是七十二文。
十文不是一個小數目,一家人一天吃飽飯也不過就是八九文,除非特殊時候,誰家會買膠凍?再好吃也不過就是華而不實的小零食罷了。
但王蔚看了卻驚嘆于:“這麽便宜?”十文錢一枚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白送。
莫文遠但笑不語。
王蔚道:“那我先定二十枚膠凍吧,明日上門來取。”
“承蒙惠顧,超過八枚按照九文一枚算,共百八十文。”
……
午間,新買的院子已經收拾出來了,別說是最重要的竈臺店面,便是院落中給幫工住的平房都已經打掃幹淨,李三娘雇了幾名壯實婦女打掃,不出半日,就收拾妥貼,娘倆兒拎包款款,入住新房。
莫文遠同李三娘說了果凍生意的事,對方毫不奇怪,還連連點頭道:“我昨日吃了,便覺得是門好生意,恰好你從菩薩那兒得的魚膠很多,吃不完正好賣。”她又道,“你确定菩薩任你賣膠凍?不用全做了上供?”
他早就用書面溝通的方式同小精怪說好了,只肖每日接受他的點餐再送上幾十枚膠凍便行,他的筆友是名大方的小妖怪,只要自己有的吃,其餘一律不管,甚至可以說他還挺願意莫文遠發展事業的。
他假模假樣道:“無事,我已同菩薩說過,他慈悲為懷,不在意此等小事。”
菩薩:“……”
行了行了,已經背鍋習慣了。
膠凍本來就不難做,莫文遠每晚睡覺前做一批,随後将裝膠凍的碗隔水放置在桶中,借冰涼的水凝結,第二天早上将其從碗中敲下來,便大功告成。操作并不複雜,等到膠凍真流行後別家仿做也不難,只要買到足夠的質量上乘的魚膠再掌握去腥方式便可。
他先準時将百枚果凍連同炒菜放在院角落,随後離開。他倒是不擔心筆友找不到新住處,精怪總有自己的方式。說來也奇怪,要是常人,便是同其交往,也總想看看精怪長什麽模樣,但莫文遠就跟沒有好奇心似的,他滿足于正面不想見的相處方式,對他來說,這樣最為舒适。
走後,小黑羊出來,大快朵頤。
慧智看他吃得快樂,心癢癢的,哎,若不是凍中有魚膠他為和尚不能破戒,真想嘗嘗啊!
……
牡丹宴期間,外地的郎君娘子也會到洛陽湊熱鬧,他們都系出大族,與洛陽城中的本地豪強沾親帶故。令他們住在旅店是不可能的,若在城中無別院,便會住在姻親家中。
沈煜不過十五上下,從長安而來,住在王家,他同王家三郎玩得不錯,兩人經常聚在一起研究新吃食玩法,可巧前兩日做牡丹菜時他不在,同友人前往游花會賞花。
他對牡丹花菜頗為不屑,覺得那不過是嘩衆取寵,牛嚼牡丹是比貶義詞,人嚼牡丹豈不是更粗俗?故而,等他回王家得知此事中牽扯到王蔚時還很吃驚。
沈煜心道:王郎龍章鳳姿,怎會做出暴殄天物之事?
王蔚得到莫文遠的承諾,知道能長期吃到膠凍,神清氣爽,比起前兩日被搶食的痛心疾首,他變得大方極了,甚至還會将其用好看的磁碟裝了,與友人分食。當然,他此舉中有多少炫耀成分還很難說。
碟子在沈煜面前放下:“我今兒得了個好東西,沈郎定要嘗嘗。”
沈煜原本還滿腹心事,垂目看見晶瑩剔透的果凍,哪管什麽“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精神集中在牡丹花凍上。
也不知莫文遠用了什麽方式,膠狀物依舊透亮,卻帶淺淺的紅色,正中懸着幾朵漸變色花瓣,要多風雅有多風雅。
見沈煜面露震驚之色,王蔚更加得意,他假惺惺催促道:“快用吧。”
沈煜呆愣愣挖起一塊,塞入嘴中。
“美味!”
……
李三娘食肆洛陽分店剛一開張就被擠爆了!而且前來排隊購買吃食的還不是平頭百姓,而是文人墨客或者大家的小厮。
用莫文遠的話來說,現在店還處于試營業狀态,賣的東西就只有膠凍一樣。
王蔚的宣傳實在給力,也就是他把膠凍拿回去過兩日,忽然有郎君一溜小跑到店中,拍桌子道:“店家,膠凍可有否?”
莫文遠想膠凍名聲不大,沒有多做,只剩下寥寥幾枚:“有歸有,剩的不多。”
沈煜急切道:“我都要了!”他從莫文遠手中接過包裹,正欲走,莫文遠卻将菜單靜悄悄放在臺面上,推給他道:“本店的膠凍接受預約。”
“何為預約?”
“郎君你可先說好要何種口味,要幾枚,隔日來取。”
沈煜看菜單,眼睛亮了:“可需付定金?”
“只肖一半錢便可。”莫文遠見他頗為意動,從臺下抽出副木牌,木牌本是塊完整的木板,用刀将其分為兩半,這兩半并非平分,連接處為鋸齒狀,只有一對牌子才能咬合。除了以不同刻紋将其分開,他還用不同顏色漂染木牌,保證每塊都獨一無二 。
沈煜很快作出決定,他大刀闊斧地畫了一個圓道:“這些,每個給我來四枚。”
莫文遠感嘆世家的小郎君就是多金,笑容也愈發真摯:“超過八枚便可減些費用,一枚九文,郎君共訂二十四枚。”說着提筆粘墨水記下條目,又在紙張尾寫當日日期,半枚藍木牌遞給沈煜:“多謝惠顧。”
沈煜将藍牌收入大袖內,提膠凍正欲離開,他忽想到什麽道:“郎可為光德坊李三娘家的莫小郎君?”
“正是。”
“既是莫小郎君,何故在洛陽?”
“家母欲在洛陽開一新店,我便跟來看看。”
“哦,那小郎君可欲回長安。”
“自是要回的,屆時郎可在長安李三娘食肆內購得膠凍,洛陽有的長安定有。”得到了莫文遠的保證後,沈煜心情大好,走路帶風。
……
郎君娘子交際活動多,前者不用說,游花會是要去的,不僅要去,還要帶精致小食。年輕男子頭戴簪花,褒衣博帶,小厮粗布短褐,手提雕花木盒,跟在游衆後。游花會上風景秀麗,且不說亭臺樓閣,形态各異,小橋流水,雅趣天成。各色牡丹擺放得錯落有致,有的擺在亭子一角,有的則簇擁在花架上,争奇鬥豔,如錦繡一般。
打扮時髦的郎君先湊在花架前,各抒己見,有的覺得黃花好看,有的覺得粉花好看,說時還要引經據典,一定要給自己的理論訓套出處,随後薄有才名的定要詩興大發,在主辦方留下的石板上一蹴而就,留下詩句。
絕大多數詩都作得不好,但同行人都不會在此時提出批評之語,大多都無腦吹捧,便是寫得跟坨屎一樣,也要吹出朵花來。
王蔚為人率真,書又讀得不好,到游花會常被各種自恃才高之人挖苦,他就算反唇相駁都被對方定義為胡攪蠻纏,久而久之,他也不願給自己找沒趣,就不去游花會了。
但在得了牡丹凍之後,他成日容光煥發,打扮得漂漂亮亮,呼朋引伴共往游花會。他很懂套路,先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把話題往前兩日鬧出來的牡丹花風波上引,如果有人酸最好,先怼兩句,等到氣氛炒熱,擊掌喚小厮,在衆目睽睽之下打開精致食盒,小心翼翼将顫巍巍的牡丹花凍移到盤子中,托舉,使衆人觀賞。
其實在一衆膠凍中他最不喜歡的就是牡丹花凍,口感沒有羊乳凍好,甜度沒有果凍高,但勝在顏值吊打衆多膠凍,在現在展出還有特殊意義,能夠讓他感受打臉的快感。附加價值遠勝于本身的味道。
趕時髦的郎君不用說,從游花會回來直奔思順坊,到李三娘食肆中下大筆訂單,他們中關注長安時尚的都聽說過李三娘食肆的大名,聽說定的新品長安還沒上,更興奮了,沒事就來轉一圈,看店何時正式營業。
以莫文遠來看,他們同現代愛探網紅店的年輕人無異。
托時髦青年的福,試營業階段,店中便接到大量高價訂單,財源滾滾來。
……
“禮盒?”莫文遠想,阿娘真是妙人,聰明長得好看就算了,思想超前觀察力又強,她不做出一番事業,天理難容。
“不錯,我昨日去游花會……”
“等等,阿娘你去游花會了?”李三娘不是說自己去市場調研了嗎?
“當然去游花會了,你日日閉關做膠凍,可不知我們的銷路,牡丹凍已成了游花會上的精致物件,我們店賣的膠凍,十之八、九都往會上去了。”所以她是去進行調查的。
“膠凍不同于蒸餅,不同于饅頭,不同于豆腐,不同于其他物件,價格高昂,産量不高,購買的多是世家子,故而我們以往的包裝就不太合适了。”她道,“我觀諸郎君,多是一人帶膠凍去,同其他人分食,又聽說豪族之間以将其作為禮品轉贈。”
“游花會上的郎君多用木紋雕刻的盒子将其分裝,四枚一層,樣式精美,我想許多人買它既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贈人,我們也推出禮盒可好?”
“膠凍還是一樣的膠凍,用木盒裝之後,價格怕是能翻幾倍不止。我們再在盒子上銀食肆字樣,賣個好價錢的同時又打響名聲,何樂而不為?”
這!太!超!前!了!吧!
莫文遠都要窒息了,他阿娘真是具有劃時代的商業頭腦。
禮盒套裝定下來之後,便是找人畫花樣制作,畫花樣莫文遠便能勝任,真正的廚藝大師不僅有雕工還要有鑒賞力以及想象力,他做得食雕不僅要美還要美得獨一無二。
至于木匠人選就更容易了,在雕版印刷術發明之後,做木雕刻的木匠分為兩派,一部分被官辦企業征走,還有則被寺廟雇傭,就印刷技術運用而言,有傳教需求的寺廟雕刻的佛教并不比官府少。
就算是憑借與大興善寺的關系,莫文遠都能在白馬寺中找到合适的匠人,此項工作對他來說,難度很小。
花樣子才畫出來,王蔚又再度找上門,他情緒高漲滿面紅光,看見莫文遠恨不得将他抱起來抒發情緒:“莫小郎君可願意收拾牡丹游宴?”
牡丹游宴?
他的心砰砰砰直跳。
莫文遠聽見自己的聲音:“我願。”
……
唐人喜歡外出游玩賞樂,游玩之際,還要在賞樂之地擺宴聚餐,若随性些就同現代人野餐,席地而坐,在郊外開懷暢飲。
能讓莫文遠激動的游宴自不是野炊小事,雖有游字,卻是正兒八經的宴會,再有洛陽牡丹節的名頭加持,重要程度雖不能與上巳、中和、重陽三大節日的游宴相比,卻也不俗。
王蔚在莫文遠耳邊絮絮叨叨:“小郎君你不是想一展廚名?牡丹游宴可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當日衆多才子在游花會彙聚一堂,節後定有人為游宴做文章,若菜做得好了,被記錄在文章中,得人傳頌,便是人在潮州,也可聽說小郎君你的名聲。”
莫文遠打趣道:“此言差矣,即便有人為游宴做序,也是記述牡丹花之美,才子詩情的,誰會有人精心紀錄菜品?”更何況他豆腐童子的名聲早就傳遍大江南北,口耳相傳起不比用文章傳播快多了?誰知道文章做得好不好,有沒有人看。
王蔚正色道:“此言差矣,小郎君怎知無人精心記錄菜品?便是牡丹凍,就已被吟誦,還有人為其做詩。”
莫文遠瞠目結舌,為果凍作詩,這麽硬核?打油詩嗎?
“哎,便是無人記錄,我也會應下來的。”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你是不止,對于庖廚來說能夠獨自操辦宴飲,已是不得了的大事,我年紀尚幼,若無郎君從中斡旋,便不會有這機會,此次還真是多謝了。”
王蔚擺手道:“謝甚,你我不必有此虛禮,況且若沒小郎君的手藝,便是我說的天花亂墜他人也無可能答應。”
膠凍很是刷了存在感,除此之外,莫文遠之前做得牡丹菜,還有在旅社上午提供的菜品也很刷了一波好感度。有些郎君不拘一格,或用金銀,或托關系,總歸嘗到了莫文遠做的菜,他們個個都驚為天人,在王蔚提出讓他操刀游宴時,恨不得舉雙手雙腳贊同。
莫文遠道:“游花宴有多少人?”
王蔚道:“便是到場賓客就有百八十人,有些人好攜妓同行,人就更多。”無論哪個朝代的人都好附庸風雅,身邊帶才女美妓是游宴會的潛規則,莫文遠雖沒有接觸過,但住在長安,想什麽都不知道是不可能的,那些女妓不一定長得漂亮,卻一定很有才情,吟詩作畫信手拈來,琵琶舞曲無一不精通。
他外表年少,心理年齡不小,對穿一襲火紅石榴裙的女妓頗為好奇,心說置辦宴會時定要多看兩眼。
“若按兩百人算,可夠?”
“夠的夠的。”
“分餐還是合餐?”唐以前多用分餐制,也就是從貞觀年間,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合餐制才漸漸興趣,若是正規宴會,肯定還是每人面前一張矮桌,游宴畢竟更放松些,陳規無法束縛少年郎。
果然,王蔚道:“合餐便可。”
“要準備二百人飯食,小郎君可還忙得過來?若你不介意,我可找些廚子搭把手。”
莫文遠擺手道:“不必不必,人手是夠的,一旬之前阿娘便遣人給長安去信,人這兩日便到。”
“甚好甚好!游花宴一事,可就拜托莫小郎君了!”
“王郎放心,有我在,定收拾出八珍玉食,令來客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