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荷官

蘇淮曾說,懷音的身上帶着小老頭的屬性。

年紀輕輕,不知道在哪裏修得一副慢吞吞的好脾氣,再大的事,叫她山溫水軟的一笑,也就成了雲淡風輕的不在意。只是這小老頭,到底還帶着些執拗的固執。要是真生起氣來,也是有脾氣的。正如此時,被陸沉的話氣出了脾氣,用力掙開他,抓起腿邊的大衣兜頭朝他砸過去。

“生什麽氣?!”陸沉被砸了滿懷,他将大衣從頭上扯下,無意間惹亂了頭發:“你今晚上經歷的一切,在你當初瞞着我來金棕榈的時候就該有心理準備。現在只是腫了手腕,在我看來,已經是輕的了。”

懷音氣的狠了,臉頰鼓起來,像只一戳就破的小河豚:“那你就不能提前通知我一聲?!”害的她以為,今晚上真的會在劫難逃。

“通知你什麽?!事發突然,如果不是我今晚碰巧來金棕榈談事情攔下你,你現在還有力氣在這裏和使性子?!”陸沉很想問問她,如果今晚上他沒有出現,她會怎麽做:“再說了,即便有時間,我也不會提前通知你。”

“為什麽?”懷音提高了音調。

他的眼神陡然變得犀利:“我一早就告訴你,再精于計劃的算計都未免落了刻意,只有順水推舟才能不着痕跡。如果我提前通知你,你不會像之前那樣自然,這戲,也就不好看了,對吧?”

也只有這樣,才能在無形中那位貝先生一個刻骨銘心的難忘夜晚。

氣的狠了,臉頰也就染了幾分緋色,瞧着比之前多了生機,她憤憤的盯着陸沉,眼睛也亮的驚人:“是,你說的對。這些話說了快一百八十遍了,我都能記下來了,還這樣重複,有意思嗎?”

“重複說一些話自然沒有意思,可是耐不住你豬腦子記不住。”陸沉摸了摸下巴,似是十分認真的誠實:“再說,我很享受這種教訓你的快感。”

他眉眼之間染了惡意,沖淡了他身上暗郁的氣質,多了少年時期的頑劣,這個模樣,和很久以前他将芹菜榨成汁騙她喝下去的時候一模一樣。瀕臨抱走邊緣的懷音瞬間了然,不可置信,試探的問他:“陸沉,說到底,你就是在氣我當初瞞着你去了金棕榈吧!”

否則,這一句接一句的怼她,實在來的太莫名其妙!

陸沉毫無被拆穿的自覺,眼尾挑起,抱臂睨她,不承認:“我沒有!”

“還不承認?!你就是在生氣!”不生氣,他今晚上一路的別扭怎麽來的?!車子緩緩停止,懷音一把拽過大衣抱在懷裏,道:“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小氣又嘴碎,簡直沒治了!”

說完,懷音傲嬌的轉頭下車,用盡全身的力氣關上車門!

陸沉這一聲嘭吓了一跳,盯着懷音的背影不可置信:“她說我,說我小氣,還說我嘴碎?!”

蘇淮沉重的點頭:“是!”

“明明是她犯了錯,還聽不得教訓!我這才說了兩句,就敢給我甩臉子,這麽大的脾氣,誰家養出來的?!”

蘇淮默默的看了他一眼不說話,誰養的,還不是你養的。

在金棕榈的時候為了不落人痕跡,一直住在員工宿舍,已經有整整三個月沒回來。但擺設一如從前,幹淨的不染塵埃,想來休斯太太有定時打掃她的房間。

懷音将大衣扔到床上,轉而去浴室洗澡。十五分鐘後出來,她後知後覺的發現當神經放松了下來,手腕上的疼痛越來越明顯。

她記得家裏有一瓶藥油,是之前蘇淮去香港的時候帶回來的,可是沒有人用,便放到了樓下的櫃子裏。但是當懷音将整個櫃子裏的東西都倒騰出來的時候,也沒有發現那瓶藥油。

因為蹲的久,血液不流通,懷音起身的時候有些踉跄,不小心碰倒了櫃子上面的長頸水晶瓶,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

懷音看着一地的狼藉,有些無語。

“大半夜做什麽,偷油?!”陸沉裹着深藍色的睡袍,站在二樓的扶手處居高臨的問她。

“找藥油,不小心碰倒了瓶子。”懷音誠實的解釋,暗暗腹诽,你才是老鼠,你才是老鼠,你才是老鼠!

“上來。”他硬邦邦的丢下一句,留給懷音一個背影。

陸沉的房間是簡單的黑白灰三色,厚厚的天鵝絨窗簾緊閉,只開了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籠罩着懷音尋覓了許久的藥油。她來不及想藥油為什麽會在他這裏,陸沉已經指着床邊的椅子叫她坐下。

他這樣的善意,叫懷音瞬間惶恐:“其實,我可以自己來的。”

陸沉眯起了眼睛不說話,懷音一秒萎了:“你來,你來。”

藥油的味道并不好聞,甚至有些刺鼻,陸沉渾然不覺,倒了藥油在掌中搓開,而後握住懷音的手腕,微微低了頭,以一種恰到好處的力度為她按摩。

陸沉怕冷,房間裏的溫度很高,可他的手卻是涼的。幾乎是本能的,懷音猛地擡頭看他。因為低着頭,額前的頭發散落了下來,蓋住了他的額頭,也看不清他眼睛裏的神色。

成年以後,他們鮮有肢體上的接觸,即便是有,也是禮貌的恰到好處。許是此次太久沒見又或者是因為她受傷,讓他一時忘記了常年恪守的戒律。懷音垂了眼,想着這樣也好,不出聲,不打擾,就能将瞬間綿延成永恒,夠她白天夜裏的回味。

只是這份剛剛翻騰起來的婉轉纏綿的小心思,因着陸沉的一句話,徹底破了功。

陸沉一臉的興致勃勃,三根修長的手指捏着懷音的手腕就着燈光翻來覆去的看,啧啧稱奇:“就說這已經是輕的了,要是再重一點,可就成了小豬蹄了。”

懷音一臉正經:“嗯,跟你的一樣。”

陸沉腦子轉的快,立馬變臉,藥油瓶子往懷音懷裏一仍,指着門口咆哮:“你走!”

懷音捧着藥油畢恭畢敬的站起來,那姿态像極了見到觀音娘娘的信女,小碎步的往外挪,臨出去了還不忘替陸沉掩上門。

陸沉對着門扉瞪眼,可半晌,又慢慢的笑了,染透眼眸眉角,心滿而意足。

許是因為回了家,懷音這一夜睡得極好,完全沒有在金棕榈宿舍時的輾轉反側。一覺醒來,天光大亮,她看床頭的鐘表,剛好七點半。

她洗漱的時候聽到蘇淮的大嗓門,摻雜着休斯太太的笑聲,于這晨光之中,多了幾分煙火氣息。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帶着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容。

樓梯口碰到陸沉飄上來,還穿着昨夜的睡衣,神色萎靡,像是沒有睡好。

“起了。”不只是人,連聲音都是飄的。

“嗯。”懷音點頭,問他:“怎麽,沒睡好?”

陸沉陰測測的看她:“是啊,藥油的味道一整夜都在往我鼻子裏鑽。”

懷音縮腦袋:“不幹我的事。”

很好,對于懷音這種過河拆橋的行為成功激起了陸沉心底的小惡魔,他冷笑一聲,揚聲大喊:“休斯太太,懷音許久未回來,十分想念的你的芹菜汁,請你為她準備一大碗!”

芹菜汁?!懷音眼前浮現一片慘綠,還來不及反應,休斯太太已經從廚房裏跑出來了,因為激動,她甚至還拿着鏟子:“哦,天哪,An你終于學會了主動喝芹菜汁,我早就跟你說過,總有一天,你不會再拒絕芹菜汁的味道,因為它可是好東西。那既然這樣,你要不要再來一點胡蘿蔔汁呢?洋蔥汁也是可以的!”

打了雞血似的休斯太太已經開始着手榨汁,懷音已經失去了制止她的力氣,只能狠狠的盯着始作俑者,他明知道她最讨厭芹菜!

懷音的反應取悅了陸沉,也成功喚起了他的睡意,飄走的同時很體貼的給她留下一句:“多喝一點哦!”

氣的懷音盯着他的背影,想啃一口。

拜陸沉所賜,懷音下樓的步伐格外的铿锵有力。全程圍觀的蘇淮從沙發裏探出頭,沖懷音招手:“懷音,過來吃堅果。”

蘇淮年方二十六,根正苗紅清秀帥哥一枚,平生無什麽不良嗜好,唯愛堅果,百吃不厭!

蘇淮往嘴裏扔了一個杏仁,觑着懷音的臉色,笑:“怎麽,這就生氣了?!”

懷音不說話,生氣不至于,只是這種屢屢被陸沉壓制的感覺有些挫敗。蘇淮見她不說話,自顧自道:“要說起來,也不怪沉哥擠兌你,誰叫你人不大主意不小,一聲不吭的就敢瞞着我們去金棕榈。金棕榈是什麽地方,你當是購物廣場呢,就這麽悶頭往裏沖。”

去金棕榈做荷官是她的主意,當時打着旅行的幌子去面試,而後一路留了下來。她瞞的滴水不露,陸沉知道的時候她已經簽了合同。他盛怒,叫她立刻回來。她不肯,陸沉氣急,扔給她一句随你就挂了電話。怒氣無法排遣,當即就摔了電話,蘇淮當時就在他身邊。

而至于昨晚上陸沉在看到懷音奔出來的狼狽與驚慌時驟然變化的臉色和眼底積郁的狠厲,蘇淮識趣的沒有提及。

懷音理虧,甕聲甕氣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蘇淮截下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反正已經發生了,沉哥都默許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懷音,下次要做什麽,不管是和我,還是和沉哥都要提前說,不要再這麽由着性子了!”

蘇淮比懷音大三歲,他性子開朗,愛笑也愛鬧。把懷音當親妹妹,護着她一路走到現在,從未紅過臉。但懷音知道,他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重話了。

懷音臊眉耷拉眼的坐着,知道自己的自作主張給他們添了亂,羞愧就現于她山溫水軟的眉宇間,沖淡了原本籠罩着的平和淡然,多了幾分局促:“蘇淮哥,我錯了。”

“好了不說了,吃堅果。”蘇淮看懷音,見她肩膀都塌了幾分,知道她已經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說。扔了一顆腰果入嘴,他視線往二樓掃了一眼,給她出主意:“至于沉哥那裏,你要不要去哄一哄?”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我沉哥,我想說一句,他的高冷,只是為了裝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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