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更新時間:2017-11-23 17:00:04 字數:4260

回到仿若世外的山間茅廬,将平曦安置在簡樸的房裏睡下後,玄殷便拉着蹲在菜圃裏澆水的蒲松澤問道:「蒲兄,請問你可有辦法與外界聯系?」

觑了臉色異常紅潤的玄殷一眼,蒲松澤懶懶回了句:「沒有。」

「怎麽可能沒有?我瞧你這茅廬裏應有盡有,定是你下山去弄來的。」他的回答讓玄殷有種跳腳的沖動,語氣一急,腦門也跟着熱脹。

「玄弟這可是小看我了,這屋裏的東西都是我親手打造的。」大部分啦……

蒲松澤默默在心底為自己沒說全的話幹笑。

幾個吐納後,玄殷扶着以細竹圍制的栅欄,好穩住自己越漸暈沉的身子,「能孤身在這隐居數年,玄殷當然不敢小看蒲兄,可難不成蒲兄也會織布、墊棉,然後再繡花,做出那床舒适的被褥?」

哎呀,被看穿了。蒲松澤擱下木勺,走到玄殷身邊,「我是會下山買些必需用品,可那也是大半年才去一次。再說了我要嘛到東胡,要嘛往南蠻,這都是與中原敵對的地方,你要我往哪幫你找聯系?」

「一定有辦法可以想的。」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了,玄殷苦惱地扶額思忖,随即又像想起了什麽似地出聲道:「對了,我的白鹗!蒲兄近期可有見到有着黑尾的白鹗在附近盤旋?」

悄悄翻了個白眼,蒲松澤實在是受不了的伸手往玄殷身上一扯,早就殘破的衣袖便被扯裂了,露出玄殷臂上泛着黃膿的一道道傷口,「你到底知不知道傷口放着不管是會化膿致炎的?」

玄殷當然知道自個兒身上有傷,可一心只想将平曦帶回京城的他哪管得了那麽多,「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盡快帶平曦回中原。」

這會兒蒲松澤也不掩飾了,直接賞了玄殷一記大白眼,伸手往他肩上輕輕一推,「省省吧你,都高燒到臉色潮紅了,還想帶小姑娘上哪去?」

「我……要、要帶曦兒回……宮裏……才安全……得讓曦兒平安……」一記輕推讓玄殷像被風吹散的柳絮般,直直地傾倒在地,嘴裏還不住地喃喃低語着始終牽挂的執着。

「欸,還真的就暈啦?我這手勁明明很輕呀。」看着倒在地上的玄殷,蒲松澤認真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接着搖了搖頭,彎身将人攙進屋內,「啧啧,都燒得燙手了!」

玄殷這麽一倒,就高燒不醒,把平曦吓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知如何是好的團團轉,搞得蒲松澤只好趕她去顧藥爐。

「蒲大夫,玄哥哥到底何時才會清醒?」雖不再癡傻,可刻意扮着傻樣的平曦一時改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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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明日他再不醒,我踹也把他踹醒。」看她滿臉擔憂,蒲松澤表情認真的說着,就想逗小姑娘開心。磨着藥草的他接着又問:「我給你調的那些安氣定神的藥你喝了沒?」

「嗯,都喝了。」沒多心去想蒲松澤為何突然問這個,平曦一顆心仍因玄殷的昏睡而懸着。

「那你這幾日有沒有再多想起什麽?」初遇時,蒲松澤便知道平曦的癡症好了,只是那般剌激的吓法多少影響了她的記憶,過往的事記得零零落落的,所以他給她配了些藥方,好讓她能完整恢複記憶,也好知道玄殷身上蠱毒的由來。

「是有,但也不多。」那些清晰卻又片片段段的回憶紛亂着心,總讓她感到矛盾的不知怎麽接受。

「想起什麽了,說來聽聽。」病要好,病根必得拔除。

「就一些他曾經照顧我的情形,像是在佛寺時幫我解圍、帶皇兄的信來給我,還有我成了癡兒後他帶我回玄府,像奶娘般的細心呵護陪伴這類的……」說着這些的平曦同時也想起了某些親昵的景況,不自覺地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将那些害臊的事講出來。

看到她臉上那堪比夕陽下山的紅霞,蒲松澤也不好再細問,只是直截了當地說:「你知道他中了蠱毒嗎?」

「蠱毒!」可怖的字眼,讓正将藥倒進碗裏的平曦差點摔落了藥壺,幸而蒲松澤眼捷手快地接住了。「怎、怎麽會這樣……」

擱好藥壺,蒲松澤伸手拉起她,「看樣子你是不知道了。」

「那該怎麽辦?玄、玄殷會死嗎?」聽說中蠱的人下場都很凄慘,一想到這平曦不禁急得掉淚,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蠱毒不解,英年早逝也是遲早的。」明知小姑娘吓着了,可大略推敲出這小兩口故事的蒲松澤仍是直言斷語,就想逼出她的心思,試着解開她的心結。

「不、不可能的,那笑狐貍賊得很,怎麽可能鬥不過蠱毒?我不信……」不敢置信的平曦驚慌失措地哭喊出聲,轉頭拉着蒲松澤的手搖晃,「蒲大夫醫術精湛,你一定有辦法可以救玄殷的,我求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她說着求着竟就跪了下來,抱着他的腳就要磕頭。

「欸欸,你這是在做什麽,快起來。」蒲松澤急忙阻止她,将她扶到一旁木椅上,「你先別慌。」

「可是玄殷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全,平曦的嘴便給蒲松澤手指抵住了。

「噓……他好像醒了。」他話才說完,玄殷慌張的身影便出現在門邊了。「曦兒……你在哪?」

輕挪了步,蒲松澤用自己的身子擋着平曦,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不是不想他知道你的癡症已經好了嗎?那就快擦擦眼淚,裝點樣子出來。」

「蒲兄,你知道曦兒在哪嗎?我在屋裏找不到她。」腳步仍有些虛浮的玄殷松開扶着門框的手,邊問邊朝蒲松澤走去。

「小姑娘不就在這嗎?」說着,蒲松澤往旁站了一步,好讓玄殷看見平曦。

「玄哥哥……」擔心害怕的淚怎麽都擦不完,平曦幹脆直接往玄殷懷裏撲,将扮不出傻樣的臉蛋埋在他胸前。

「唔……」突來的撲撞讓才醒的玄殷差點站不住腳,所幸背後有門柱頂着,一站穩便将懷裏的平曦緊緊圈抱,「曦兒不乖哦,怎麽好好的屋裏不待,跑這來吹風了,害玄哥哥找不着你可緊張了。」

「玄哥哥才不乖,睡得都叫不醒,賺兒好怕……嗚……」貼在身上的體溫,傳入耳裏的心跳聲,讓平曦再無法自欺欺人,就算承認這份情感會讓她同時背負着背叛親人的罪惡感,她也認了。

胸前的濕意、懷裏的輕顫透過擁抱傳來,讓玄殷擰疼了心,「曦兒別怕,玄哥哥只是很累,所以才睡了好久,沒事的。乖,快別哭了。」

「玄哥哥不可以死掉,不可以丢下曦兒一個人……曦兒不要一個人……」就算他背叛皇兄、就算他眼睜睜看着她飲毒,她也不要他死。不管是曾經的、現下的,所有他對她的好全都讓她感動地愛上了他。

「傻瓜,玄哥哥怎麽可能會死呢,玄哥哥可是要牽着平曦過一輩子的。」玄殷低頭想捧起平曦的臉幫她拭淚,她卻怎麽也不肯配合的擡起,他無奈輕嘆,只好将她抱得更緊,安撫地用大掌輕輕拍着她的背,「乖,都沒事了,有玄哥哥在呢,不怕。」

「蒲兄,我知道我是強求了,可你真的沒有辦法幫我跟中原那邊取得聯系嗎?」休養了幾日,精神好些的玄殷趁着平曦在外頭與大灰狼玩,又追着蒲松澤問。

「沒有。這山裏日子很平靜,你們小兩口就在這住下,與我作伴多好。」将玄殷的挂礙看在眼裏,蒲松澤一臉認真地回完,便又低頭補着衣服上的破口。

「……」都說孤身隐居了,還要什麽伴?惱得說不出話的玄殷直瞪着他的頭頂。

被人瞪得慌,蒲松澤這衣也縫不下去了,只好擱下針線開口:「你不想治好小姑娘的癡症嗎?」

聞言,玄殷忍不住一臉詫異,「你能治平曦的癡症?」

「我能。」簡潔利落的兩字答完,蒲松澤默默在心裏補上一句——但我其實比較想治你的蠱毒。

「怎麽治?要多久?」蒲松澤的回答讓玄殷驚喜萬分。

「針灸加上藥療,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不過可能會有後遺。」

一聽到有後遺,玄殷連忙再問,「什麽樣的後遺?」連自己激動地抓緊了蒲松澤的手都不自覺。

「可能會影響她的記憶,也許她會認不得你,也許會只記得某些部分。」如果平曦認不得他,至少他能讓她重新認識;如果她只記得他是個叛徒,還害她成為癡兒,那麽她一定會恨他,那他又該如何自處?

「如何,治不治?」忍着被緊緊握住的痛,蒲松澤在玄殷抓住他時便默默地親派。

「當然治。求蒲兄你幫忙,只要能治好平曦的癡症,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行。」她的癡症是他心頭上的重鎖,這罪惡遲早都得面對的。

「光想着小姑娘的癡症,那你自己呢?真熬得過蠱毒?」反手一扳,蒲松澤将抓着自己的手壓抵在桌,長指探觸着玄殷的腕脈。

蒲松澤的話讓玄殷一陣愕然,須臾後才讪讪開口:「要不是看過你不小心給刀劃出血口,我都要以為蒲兄是個神仙了。」

「情蠱再加上忠蠱,三月一期,長則十年,短則七年,你以為自己還有多少時間?」說話的同時,蒲松澤飛快地在玄殷大腿內側紮了根銀針。

短則七年……難怪近來每回蠱毒發作會越漸難捱,從為保平曦的命吞下蠱毒到嚴熾書登基,再到兩年多後的現在,算算也八年有餘了。看來他連多拖幾年的福分都沒……

暗暗自嘲,玄殷雖是笑得一臉無所謂,眼眸深處卻泛着心有未逮的不甘,「蒲兄不僅醫術高明,想不到竟也懂蠱。」

「我雖是中原人,可我是在南蠻長大的,對蠱自然不陌生。」松開他的手,蒲松澤起身從櫃子裏取了個塵封許久的舊壇子,從裏面倒出黃綠且泛着異味的汁液。

「原來如此。」玄殷這才想起南蠻的确是由善使蠱的苗疆一族所聚創,随即又痞痞笑道:「那我是不是該問句『有救嗎?』才不算失禮?」始終挺立的肩卻頹喪地垂了下來。

将杯子擱在桌上,蒲松澤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就是神仙也瞧不透你與小姑娘間的糾葛……先喝了這杯吧,要不接下來的月圓你就難熬了。」

「我與曦兒哪有什麽糾葛……」聞着怪味的玄殷皺了皺鼻,吸了口氣後便将它全灌進嘴裏。

「喝得還真幹脆,就不怕我也給你下蠱?」

「那也好,以毒攻毒,看會不會死得快活些。」

「還說自己是天朝的丞相呢,有點志氣好不好?」看不慣玄殷那副消極樣,蒲松澤忍不住伸手朝他肩上拍了下。「如果說治小姑娘和幫你找解蠱的方法,要你二擇一,你怎麽選?」

「當然是治平曦的癡症。」像是他提了什麽蠢問題般斜睨了蒲松澤一眼,玄殷不假思索地正聲回道。

「真将小姑娘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拔出了玄殷腿上的銀針,蒲松澤露出了賊笑,「要不這樣吧,你把你和小姑娘的故事說給我聽,那我就讓你二擇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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