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1)
更新時間:2017-11-23 17:00:04 字數:8091
「曦兒,關于過往,你記得幾許?」不着痕跡地深吸口氣,玄殷吊着膽子問。
她應該要喝斥他的無禮的,她應該要端着姿态不理他的。玄殷的提問讓平曦
心頭一突,驀地驚覺自己方才沒甩手不理根本是陷自己于不義。可現下她還能怎麽辦呢?
矜持淺笑,她故作從容地開口:「不多,就記得你已是當朝丞相玄殷。」
客套疏離的答案刺耳得讓玄殷感到焦躁不安,開口的語氣不由得急了些,「那你記得住玄府那段日子嗎?記得你老拉着我喊玄哥哥嗎?」
沉默不語,平曦輕輕地搖頭,同時将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離。「你都記得我是丞相了,怎麽會不記得成了癡兒住在玄府的事呢?你再仔細想想,你在玄府時養過只兔子和大蜥蜴的呀。」
「我真不記得了。」為什麽一定要逼她?難道非得要她狠心絕情嗎?
「曦兒真将那段過往忘得徹底了嗎?當真連我喂你喝藥吃糖、與你在竹林裏打雪仗、陪你吃元宵思親、哄你別哭的那些事都沒印象了嗎?」情急攻心,玄殷焦躁地握着平曦的肩輕搖。
記得,你的呵護、憐惜、守護我全都記得!
默默在心裏低嚷,平曦把心一橫,忿忿地将玄殷擱在她肩頭的手推開,「都說了我不記得,為什麽要逼我?為什麽要我将那些不想記得的事全攤出來?」她突來的過大反應讓玄殷一陣心驚,放柔了嗓開口:「曦兒,我……」
攥緊拳心,平曦激動低嚷:「你想我記得是嗎?好,我告訴你我記得什麽!我記得你與龐邑狼狽為奸,陷我皇兄于不義、我記得你聲色犬馬地在朝廷裏周旋、我記得在我被迫飲下毒茶時,你無情無義的冷眼旁觀!」
一段話堵得玄殷語塞,同時也讓他清楚明白她對他的憎恨,埋在心頭那些想傾訴的情意、想為自己解釋的前因後果全都開不了口,只能悵然若失地看着平曦轉身跑遠的身影,傷心欲絕地陷入萬劫不複。
悶在天際的沉雷響起,春雨乍然落下,伫立在原地的玄殷腳步不移,任憑滑落頰畔的溫熱濕意與冰涼雨水濡浸了心。
「玄丞相真不随長公主及末将等回宮?」起程在即,秦紀再度詢問立在門邊的玄殷。
「不了。這信你呈給熾皇,他看過後便不會怪罪你們有違聖意的。」輕輕搖首,玄殷将連夜着筆的信交給秦紀一眼神卻始終看着坐在馬上的平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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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丞相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擊胸以誓效命,秦紀旋即轉身欲離開。
「秦都尉,請留步。」收回依依不舍的視線,玄殷又将人喊住。
「玄丞相還有何事交代?」轉回身的秦紀茫然不解地看着玄殷。「長公主的癡症才好,身子尚不穩妥,你千萬記得別趕得太急,一定要顧及長公主的狀況适度歇腳休憩。還有,太尉親領的大軍正與東胡苦戰,你等千萬小心繞道,莫叫長公主遭受波及。」
這些昨夜不都千叮咛萬交代的念過好幾輪了,怎麽現在還說呀?再說了,有熾皇的口喻,他們二十四騎就是死都要把長公主平安送抵宮門。
心中腹緋連天,秦紀開口同時也提起大步轉身,「丞相放心,未将會注意的。」
幾步追上前,玄殷又握着秦紀的手,誠懇道:「秦都尉,算我拜托你了。請你一定、絕對要護好長公主,将她完整無缺的送回熾皇身邊。我、我将長公主交給你了。」
「嗯。」掌心與玄殷回握了下,秦紀低應了聲便匆匆地跑了。實在是怕了玄殷那股婆媽勁。
淺相知,薄相守,淡相忘,寧問淺笑安然,不問花開幾許。
曦兒,從今而後,自己一個人,多保重。
「還看啥?人都走遠啦!」終于送走那一票黑衣人,松口氣的蒲松澤一回頭看見玄殷還在癡望,進門時忍不住撞了他一記。
「走遠了呀……」能見曦兒平安健康該是要笑的,可玄殷的唇角怎麽也扯不出笑意。
「既然放手了,總可以想想自己了吧。好好休息,後天咱們就出發前往南蠻。」失笑搖頭,蒲松擇往玄殷肩上拍了拍,随即進房打理遠行的一切。
「一群蠢材,都這麽久了還找不到人!」揉皺了飛鴿傳回的信,嚴熾書氣惱地一掌擊在禦案上。
「皇上請息怒,龍體為重呀。」見嚴熾書将拳心槌得微腫,圓子一邊急着上前相勸,一邊又要人快去備冰水來幫皇帝消腫。
「上回那個帶訊來的小太監呢?他也聯系不上他舅舅嗎?」揮手拒絕圓子伺候的舉止,嚴熾書又揚聲問道。
「小李子之前曾說過,他舅舅的行蹤向來難以捉摸,他也是每天死守在家裏,就怕錯過任何一絲消息。」
「可惡!這該死的玄殷。」忿忿低咒,嚴熾書禁不住氣地一掌将禦案上的書冊與奏章全給揮落。
「皇上,您且靜靜。長公主說過那神醫是帶玄相上南蠻解蠱的,興許那蠱毒難纏,以致多耗了些時間。」将散落在地的書冊拾起,圓子在将其擱回禦案時,低聲地對嚴熾書說道。
「還耗!平曦的肚子都越來越大了,還等得了嗎?」一想到平曦回宮不多時便被診出喜脈,嚴熾書一把心火便燒得更旺。
「長公主駕到。」門外傳來的禀報,讓正為了滅不了熾皇心火而愁着的圓子大大地松了口氣,連忙上前迎駕。
「發生什麽事了,皇兄怎麽發這麽大脾氣呢?」一手托着後腰,一手輕擱在渾圓肚腹上的平曦,語氣溫婉地開口。
「曦兒,你有孕在身,怎麽還大老遠從夕顏殿過來呢?有什麽事讓人來傳一聲,皇兄過去就是了。」看到大腹便便的平曦,嚴熾書一把心火頓時滅得只剩餘燼,連忙上前扶着她在椅上落坐。
示意随行的青芙将托盤擱上桌,平曦瞅着嚴熾書開口:「曦兒身子好得很,況且太醫也說多走動有利臨盆。倒是皇兄才不該,把身子都氣壞了。」
「也沒什麽事,曦兒別多心了。」輕描淡寫的帶過,嚴熾書示意圓子讓所有人都退下。
「皇兄,這是曦兒親手給你熬的補氣蔘湯,你先把它喝了吧。」拉着嚴熾書的手讓他坐下,平曦笑笑地端起湯碗遞過去。
「這種事讓宮女去做便是,你這有身孕的人忙這些幹啥呢?」嘴上叨念,嚴熾書還是接過了碗,就口飲下。
「那可不一樣。既是曦兒對皇兄的心意,當然得要親手熬啊。」
「你喲……」輕捏了平曦頰側一記,嚴熾書大掌撫上她隆凸的孕肚。「這些天還好嗎?小家夥有沒有折騰你?」
「沒什麽大礙,倒是小家夥真是好動得很,成天在裏面揮拳蹬腿的。」
唇角輕揚,嚴熾書板起臉對着平曦的肚子說:「臭小子,給朕安分點,要傷了你娘,舅舅第一個揍你。」
嚴熾書的話讓平曦忍不住輕笑出聲,「皇兄,你這麽威脅他,萬一将他吓得不敢出世,可怎麽辦呀?」
「倘若如此,那朕更該揍他了,我嚴熾書的外甥豈可如此沒膽量。」
「才不過是個嬰胎呢,皇兄就這麽嚴苛,連我都要怕了。」抿唇失笑,平曦突地轉了個話題,「皇兄方才是為了聯系不上玄殷而氣惱嗎?」
擡起頭的嚴熾書沒答腔,卻不自覺地微蹙了眉心。
回宮後,平曦便從嚴熾書口中知道與龐邑同流合污的玄殷,其實背負着多沉重的使命。也終于知道嚴熾書狠心将她送往東胡,其實是孤注一擲的渴盼能治好她的癡症,好讓她與玄殷能夠連理成雙,永結同心。
「皇兄,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心焦,我也一樣害怕盼不到他歸來,可是除了寬心祝福,好好照顧自己外,我們又能做些什麽呢?」
「可是曦兒,再過不久你便要臨盆,玄殷再不回來的話,那……」嚴熾書未完的話語讓平曦用纖指堵住了。
「皇兄的心疼擔慮,曦兒都懂的。可就像我同你說過的,當我再無法欺騙自己對他無愛時,後悔這兩字便不存在了。就算我一輩子都等不到他的歸返,我也會将孩子生下來,努力堅強地養大他。倘若這樣的曦兒會損及皇兄的聖譽,那麽皇兄可以将我逐出宮外或送往佛寺,曦兒絕無怨言。」
「不可能!放眼天下,朕就只有你這個至親了,朕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孤苦無依。再說了,朕這個皇帝舅舅難不成還養不起自己的親外甥嗎?」
「皇兄……」嗓音哽咽,平曦不禁熱淚盈眶。就算她成了癡兒、就算她未成親便珠胎暗結,貴為九五之尊的兄長也絕對不會離棄她,甚至為了她的歸宿而懸心擔慮。
「欸,別哭呀。要不将來孩子同你這樣愛哭可就不好了。」一見平曦泫然欲泣,嚴熾書連忙捧起她的臉,拇指揩拭着即要溢出眼眶的淚珠。
「曦兒不哭,有這麽一個好皇兄,曦兒再也不哭了。」吸吸鼻子,平曦綻出了笑容,「對了,還有一事想請皇兄答允。」
「除了不許朕揍玄殷外,皇兄什麽都可以答應你。」雖然心中早認定玄殷是平曦的驸馬,可光是搞大她的肚子又将她丢下這點,嚴熾書就絕對要胖揍他一頓才好解氣。
「好,曦兒不攔,可是皇兄下手別太重呀,我會心疼的。」
「你這沒良心的,都還沒嫁出門,胳臂就往夫家彎啦。」
「才沒有呢。」噘嘴嬌嗔,紅了臉的平曦穩了心緒後才又開口:「我記得再隔幾日便是玄國公的忌日,我想到玄家宗祠給他上個香。」
平曦這麽一提,嚴熾書這才想起自己答應玄鼎的事也算做到了,卻一直沒去給他燃香敬告一聲。「嗯,這倒是應該。可你挺着個肚子,皇兄不放心。這樣吧,朕讓圓子安排一下,到時皇兄陪你一塊兒去。」
「可是皇兄國事繁忙,要抽身陪我走這一趟會否為難?況且曦兒實在不想勞師動衆的,只想低調行事給玄國公上個香。」
「國事沒有忙完的一天,哪還有什麽為難的。朕會讓圓子安排,咱們就在寂夜時去吧。」
「嗯,那就都聽皇兄的。」
穿着一襲粗裳,頭戴帷帽的玄殷立在莊嚴的玄家宗祠前,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回到京城的一天,甚至也有過與蒲松澤長居深山的打算。
大半年前,平曦憤恨的話語彷佛還在耳際,別離前那不願回首的漠然背影仍刺疼着心,叫他感到害怕,怕再嘗受深愛的人那股憎恨,也讓他在解了蠱毒後懦弱地逃避,遲遲不敢回中原。
踏入宗祠,四下無人的寂寥讓玄殷不免唏墟,這宗祠是玄鼎離世後,嚴熾書不顧他反對地命人興建的,建得是隆重莊嚴,偏玄家人丁單薄,除了打掃的仆傭固定燃燭敬香外,平素也鮮少有人前來。
如果不是蒲松澤難得嚴肅地跟他說,若不回中原一定會後悔終生,他恐怕也不會站在這裏。再則算算日子,亡父的忌日也将近了,玄家就他這麽一個獨子,他若不回來,還有誰會幫亡父做忌呢。
取下了帷帽,玄殷點起了香,對着玄鼎的牌位低語:「爹,不孝兒玄殷回來給您上香了。兒子不中用呀,至今還沒能娶房媳婦,生幾個胖小子,就連丞相大位也給丢了,您在天有靈定會想狠揍我一頓吧。」
心下感傷,玄殷将香插在爐上後,又似笑非笑說着:「您知道嗎?平曦的癡症已經治好了,而我的蠱毒也在蒲松澤的幫助下在南蠻解清了。不過要平曦給咱們玄家生幾個胖小子恐怕不可能了,恨極了我的她……」
一陣腳步聲傳入耳裏,讓玄殷止住了聲,拾起帷帽,迅速地移動腳步,将身子藏在柱子後頭。
在圓子、青芙與幾名熾影衛的陪同下,扶着平曦跨入祠廳裏的嚴熾書在看到爐鼎上未燃盡的香時,不由得生疑的微蹙眉心。
「皇兄,怎麽了嗎?」嚴熾書略頓的腳步讓平曦不明所以,擡頭問着。
「無事。」淺淡回聲,嚴熾書轉向正将鮮花素果敬呈上桌的圓子開口:「先幫公主燃香。」随即腳步一轉往祠堂外走去。
「皇兄?」嚴熾書怪異的舉止讓平曦更感莫名。
「你住玄府的那段日子,玄國公也對你諸多照料,你想必也想獨自同他說說話。皇兄先到外頭跟熾影衛交代下事情,一會兒就進來。」
手足間的信任讓平曦不疑有他,輕輕颔首後,便虔誠地持香敬拜。
「玄爹爹,曦兒來看您了。」輕聲喊出許久未從口中說出的親切稱謂,平曦不由得微哽了嗓,「求玄爹爹別怪曦兒狠心地趕離了玄哥哥,曦兒也只是想玄哥哥能不再受蠱毒所苦,更一心盼着他能平安歸返。」
溫婉淺柔的話語落入耳裏,讓玄殷不由得倒抽了口氣,随即又怕被發現地屏息。
「還記得下山那時,才是立春雨水迎端月,誰知一轉眼,現下都已是白露秋分迎桂月了。」淺聲細語,平曦難掩歲月如斯的感傷,「外人總以為曦兒堅強無懼,其實我比誰都還要怕。玄爹爹,您若在天有靈,求您一定要保佑玄哥哥早日平安回來。」親手将香奉插爐鼎,平曦誠心向玄家祖先祈願。
「唔……」
說完,平曦突地彎腰痛呼了聲,随侍在側的青芙連忙上前攙扶,一旁圓子更是緊張地問道:「公主,您肚子不适嗎?奴才這就去禀報皇上,您撐着點。」
阻止欲往外跑的圓子,平曝輕籲了口氣後說道:「你別窮緊張,只是孩子突然踢了下,沒事的。」
孩子?!她懷孕了?
震驚讓玄殷忍不住微微探出頭,平曦那渾圓的孕肚映入眼底,讓他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地擰痛了心。
才不過半年有餘,她竟已有驸馬,連孩子都有了……
殘酷的事實,讓玄殷撕心裂肺般的痛不可抑,悄然無聲地匿遁離去。
「曦兒,圓子說孩子踢了你,沒事吧?」走回祠堂的嚴熾書來到平曦身邊,關心開口。
擡頭看着他,平曦嫣然一笑,「皇兄怎麽也同圓子一樣窮緊張了?孩子不踢才糟糕吧。」
「沒事就好。」釋然一笑,嚴熾書接過圓子遞來的香,默默地在心底低訴:「玄國公,想必您也看到了,曦兒肚子裏懷着的是您玄家的骨肉。雖然玄殷還未歸返,但平曦肚裏這孩子無論如何都只會姓玄。朕承諾您的做到了,您總算能真正安息了。」
「玄爹爹,不管玄哥哥會否回來,就算是孤寡一生,曦兒也一定會将玄家的後嗣平安誕下,扶養成人。」
「說什麽傻話呢?有皇兄在,你怎麽可能孤寡一生。」曲起手指朝平曦額際輕敲了下,嚴熾書淺淺笑道。
「我當然知道皇兄絕對不會讓我孤單,可我總得把話先說在前頭呀,我可是把自己當玄家的媳婦了,皇兄你可別想再将我許人呀。」
「你這妮子,當真吃定了皇兄呀!」戲笑說着,嚴熾書接過青芙遞來的狐1幫平曦罩上,「天快亮了,咱們回宮吧。」
天才蒙蒙亮,京城街道上還不見喧嚷的塵煙,只有販夫走卒在市集忙和着。
以帷帽掩掉大半面容的玄殷,感受不到清晨樸實清爽的氛圍,失魂落魄的仿若一縷孤魂。
早先親眼看見的那一幕在腦中盤旋,讓他神魂俱裂的不知該往何處,小販吆喝招呼的叫喚沒能傳入耳裏,直到一道勁力突地覆上肩頭,他才下意識地扭頭欲看。豈料頭才微側,猝然的劇痛便從後頸傳來,瞬間黑霧遮蔽雙眼,失了意識……
「皇兄今日怎麽有空來夕顏殿看曦兒?」任由嚴熾書扶攬着腰,平曦恬淡地問着。
「倦了國事,就想上夕顏殿賞賞花,也同你聊些體己話。」
「皇兄是在笑話曦兒嗎?我這夕顏殿的花哪比得上你的禦花園呀?」
櫻唇輕揚,平曦擡眸瞥了嚴熾書一眼。
「曦兒這話可不對了,光這一日三變的木芙蓉,朕在禦花園裏就從沒見過。」扶着平曦在亭裏歇坐,嚴熾書指着不遠處那豔麗花叢說道。
「木芙蓉晨粉白、晝淺紅、暮深紅,喚作拒霜猶未稱,看來卻是最宜霜,花葉皆可入藥。皇兄若喜歡,改明兒個曦兒讓人移幾株到禦花圜種去。」
「古有雲木芙蓉猶如慈母無私奉獻,能容心中苦悶、焦慮與害怕,象征堅貞不移的愛,由曦兒栽在夕顏殿實為妥切。」
從昏迷中漸醒的玄殷脖際隐隐作疼,奮力睜開的雙眼卻仍是一片漆黑,然而傳入耳裏的對談卻讓他倏地清醒,同時察覺自己似是被捆縛的動彈不得。
「這木芙蓉的花種是蒲大夫送我的,本來我還怕養不活它呢。」想起蒲松澤送她此花種的涵義,平曦不由得羞赧。
「花意同你情,哪有養不活的道理。」淺淺笑道,嚴熾書将圓子呈上的安胎藥茶端給平曦,試探開口,「曦兒,能不能跟皇兄說說,當時在山上,你是懷着怎樣的心思,如此義無反顧的獻身給了玄殷?」
「皇兄怎麽突然這麽問呢……」紅暈染上了頰,平曦心慌地不知該怎麽回答,況且回宮時不也都跟他說過前因後果了嗎?
「你是皇兄一手帶大的,而今你都将要為人母了,皇兄難道不能知道你是如何愛上、又因何而愛嗎?」嚴熾書一個眼神輕使,随侍的一幹宮仆立即退離數尺。
「其實在東胡大婚那夜,我的癡症便因過度驚吓的刺激而好了,連日的逃離玄殷步步相護、時時呵護備至,全都讓我在動心之餘也憶起即使我是個癡兒,他也從不離棄,可愚昧的誤解心結卻讓我始終不敢認愛。直到遇上了蒲大夫、直到親眼見玄殷因蠱毒而危在旦夕,我才驚覺若不放下那無謂的糾結,我就要永遠失去他了。」
「既然愛他,為何又要佯裝憎恨,絕情以對地逼他與你相離?」啜飲口茶,嚴熾書眼眸悄然地朝上一瞟。
「南蠻之行不屬容易,而我又已有身孕,況且若不這般使絕,玄殷絕對會不顧自身之危,堅持陪我回京的。而我……不願他這般,他為我做的夠多了。」
「曦兒,倘若現在玄殷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如何做?又想對他說些什麽?」嚴熾書的話讓平曦一時怔愣,如果他在面前,她該做什麽?她又該對他說什麽?一心盼着他安然無恙歸返的她竟回答不了。
「曦兒,皇兄始終都盼着你與玄殷能情投意合,佳偶天成。而今水到渠成,你若定不了心,那愛慘你的玄殷恐怕真要孤單老死了。」說完,嚴熾書擡頭一望,亭子旁那株大樹随即窸窸簌簌地有了動靜。
「水到渠成?皇兄的意思是……」疑慮的話語未盡,熾影衛挾抱着雙眼蒙着黑布的人影,冷不防地乍現眼前,讓平曦瞠圓了雙眸,雙唇微張地輕呼了聲。
示意熾影衛松了捆繩,嚴熾書走到男人面前,扯開了蒙眼黑布,唇角微勾地狀似輕笑,握緊的拳頭卻猛然揮去,「這一拳是罰你渎職,竟然沒親護長公主回京。」扭過玄殷被打偏的臉,嚴熾書又一拳揮去,「這一拳是罰你眼明心盲,竟然以為平曦肚裏的孩子是他人的。」
「玄、玄哥哥……」當蒙眼黑布被扯落,玄殷的面容突現眼前,平曦便忍不住掩唇輕呼,再看到嚴熾書毫不手軟的揮拳揍人,她挺着大肚便沖上前拉攔着嚴熾書,「皇兄,你、你別打了。你答應曦兒不打傷他的。」
「玄、玄哥哥,你沒事吧?」擔驚受怕的平曦心疼地拭着玄殷溢出唇角的血,焦急追問:「你的蠱毒都解清了嗎?你何時回來的?皇兄打傷你了嗎?」
雙眼通紅,玄殷雙掌捧住平曦失措的臉蛋,開口的嗓音幾近哽咽,「曦兒,你、你不恨我?」
同樣哽着嗓,說不出話的平曦使勁的猛搖頭。
「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你說你愛我是當真的嗎?」即使方才被困在樹上時已将平曦的話聽得明白,玄殷卻仍是惶惶不安的想再次求證。
平曦還來不及開口,嚴熾書卻先沉了臉色,一把擰着玄殷的衣領,「你這該死的,曦兒若不是真愛你,會甘願獻出清白?會寧可一輩子不嫁,也要将你玄家的子嗣生下?」
「皇兄!你要再對玄哥哥動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氣惱地嗔罵,平曦難得失态的拍打着嚴熾書的手臂,要他放開玄殷。
「真是女大不中留,皇兄真是白養你了。」語氣兇惡,嚴熾書的嘴角卻高高上揚,連眉眼都漫着笑意。
「曦兒……」再抑不住心中狂喜,玄殷張臂從平曦身後将她抱得緊緊。
啧……這小兩口當他死的呀!竟然當着他的面就抱了起來!
無奈笑嗤,嚴熾書揚手招來了圓子,「拟朕口喻,丞相玄殷即刻起官複原職,因念其在東胡護長公主有功,其情不渝,故皇恩聖眷,令其為長公主驸馬,擇期成婚。」
尾聲
更新時間:2017-11-23 17:00:04 字數:2085
來年季秋,領兵親征的太尉羅修武終于擊潰胡匈聯軍,整個龍熾皇朝舉國歡騰。然而讓嚴熾書以及羅修武最感欣喜雀躍的,卻是長公主與驸馬為嬰娃滿周歲所辦的「晬盤之儀」。
玄家宗祠的廳堂裏,案桌上備着成雙的四季鞋帽衣襪,那是由父母合置的頭禮,是祈望孩子能衣足充實的寓意。
廳裏的正中央擱着張貼着四方紅紙的大圓桌,上頭擺着貼上紅紙的書、印、筆墨、算盤、錢幣、豬肉、尺、蔥、芹、蒜、田土、枰等十二樣物品的竹篩。
在祭祀過祖先後,一對頭戴虎頭帽,穿着繡有卍字紅棉襖的男娃娃被青芙一手一個地抱上了桌,在衆人的殷殷誘導下伸出軟胖的小手準備抓周。
中常侍圓子的聲音卻突地傳來,打斷了這幕,「欸,慢點慢點,這還有抓周的東西沒給擱上呢。」他忙乎乎地趕上前,将裹着紅錦布的四方盒放進了竹篩裏。
圓子的舉動讓玄殷禁不住翻了個白眼,随即轉過頭說道:「我兒子抓周,你這皇帝是來湊啥熱鬧呀!」
一襲靛色常服的嚴熾書負手跨進廳內,「朕可是他們親舅,不該來嗎?」
「我是他們的義父,當然也不能缺席。」跟在嚴熾書後頭的羅修武大步一跨,俐快地将帶來的東西放上了竹篩。
「你倆存心來鬧場是吧?」眼看嚴熾書與羅修武一搭一唱,毫無反駁之理的玄殷好不氣惱。
「好了好了,玄哥哥別氣,皇兄與修武大哥也是好意嘛,多了他們的東西不是熱鬧多了嗎?」挽着玄殷的手臂,平曦柔聲地安撫道。
「哎喲,這都齊啦,咱這對小祖宗可以開始抓周啰。」揚聲吆喝,圓子哄觸着胖娃娃伸手往竹篩裏抓。
長相迥異的孿生子好奇地抓着竹篩裏各式東西,抓了這個又握起那個,一陣把耍戲玩後,面容略顯斯文秀氣的小男孩先抓緊了木雕的小戟,開心地不肯放手。
「好孩子,擇武戟就對了,義父定将你培育成骁勇善戰的武将。」見自己放的木戟讓孩子選上,羅修武笑得樂不可支,完全無視玄殷瞬間垮下的臉色。
「好好的筆墨不拿,偏要選那得用命去使的武戟,你真沒投錯胎嗎?」碎碎低念,玄殷無奈地直搖頭。
「玄哥哥這麽說,難不成是怪曦兒給你生錯了孩兒?」唇心一抿,平曦佯裝哀怨的對着玄殷嬌嗔。
「我的好曦兒,為夫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多心瞎想。」見愛妻狀似不滿,玄殷連忙讨好。
「唷唷唷……瞧瞧咱們這另個小祖宗選上了什麽呀!」一聲高呼,圓子喜形于色的抱起了輪廓較顯霸氣的小男孩。
「果真天意呀。」接抱過将紅布盒緊攬在胸前的小男孩,嚴熾書笑意盈盈。
「什麽?連小磊子都沒選上書硯筆墨!」失聲驚呼,玄殷突覺有異地瞪着嚴熾書,「那紅布盒裏到底是什麽?你快給我說清楚!」
坐在椅上逗着小磊子的嚴熾書連眼都不擡,淡淡應了兩字:「玉玺。」
雲淡風輕得像是那不過是塊石子般。
「玉玺?!」短短兩字瞬間讓玄殷大驚失色,氣急敗壞地跳腳嚷道:「你、你他娘的!有人拿玉玺給娃兒抓周的嗎?我都為你賣命一輩子了,現下你竟然連我兒子都不放過!」
将玄殷的吠嚷當馬耳東風,嚴熾書轉向平曦開口:「曦兒,不介意皇兄抱孩子到外頭走走吧?」
「小磊子可是皇兄的親外甥,曦兒該要介意什麽呢?」輕輕颔首,平曦溫婉笑道。
「慢着!我話都還沒說完,你竟然就想抱着我兒子閃人,簡直欺人太甚,你、你這……」眼睜睜看嚴熾書與羅修武抱着攣生子跨出了廳門,玄殷氣得七竅生煙,伸長的指還氣抖着。
直到人都走遠了,平曦這才上前挽着玄殷的臂膀,「玄哥哥就別氣了,抓周也就是形式上的意涵而已,又不一定就是将來的結果,你又何必這麽在意呢?」
愛妻主動投懷送抱,讓玄殷火氣消減了些,卻仍是不滿地啐道:「既是古人傳下的行儀,就一定有其道理在。也不知這兩人是給咱兒子喂了啥,竟然都抓了他們放下的東西,就沒一個承我衣缽的抓個文房四寶。」
「兒孫自有兒孫福,未來的事咱料不得準也沒料得必要,孩子平安長大才是最要緊。」張臂圍住玄殷的腰,平曦親昵的将臉貼在他心口上,「玄哥哥若真難釋懷,那曦兒肚裏可還有個機會呢。」
「哪還有什麽機會……等等,你、你的意思是說你又有身孕了?」又驚又喜的玄殷連忙擡起平曦的頭,将她略推離自己身前,輕撫着她仍顯平坦的肚腹。
輕輕點了點頭,平曦笑意盈盈地開口:「這胎我想給玄哥哥生個女娃娃,可好?」
「好,咱們就生個女書生。」笑逐顏開的玄殷緊緊地将平曦抱在懷裏,看向玄鼎的牌位開口:「爹呀,您看到沒有?咱玄家再也不是一脈單傳了,咱就要開枝散葉的多子多孫啦。」
最後的最後,當年抓周抓着玉玺的玄磊,果真在加冠成年後,讓獨排衆議的嚴熾書冊封為太子。
承襲了玄殷的卓爾不群,耳濡目染着嚴熾書的知人善任,登上帝位的玄磊将爆皇交予的天下,治理得河清海晏,成就了中原百年的「嚴玄之治」。
【全書完】
尾聲
更新時間:2017-11-23 17:00:04 字數:1345
各位翻開這本書的讀者,你們好呀!
很榮幸也很開心能夠這麽快再和大家見面!
首先我要懷着十二萬分的誠意,感謝親愛的明大——「決明」在百忙之中願音心幫我寫序文!
然後也萬分感謝親愛的編編以及公司所有人給予的幫助,因為有你們的辛勞,我這第二胎(咦?)才能順利生出!您們辛苦了!(土下座)
接下來,咱們來聊聊這本書吧。
《笑狐貍與傻公主》講的是守護的故事,雖然就書名上看來,我家這枚男主角似乎不像是個會一往情深默默守護的人,因為是只老是笑得奸奸的狐貍嘛。(喂!)
不過偏偏他就是讓人(我)跌破眼鏡地将從不表示自個兒真心,默默深情守護的癡情種角色從頭給演到尾。也因此小作者我在寫的過程中,幾次都替女主角
捏了好幾把冷汗,好怕一直被嬌寵守護的她被大家讨厭呀!
某個程度上來說,平曦的命稱得上是好的,有個妹控的兄長從小護到大,即便被獨留宮中,也還有個愛慘她的人在身邊守着。(小作者表示:我好羨慕呀……)
但若就另個層面來說,面對背叛而成了癡兒的她其實也很可憐。雖然憨傻如童,除了吃喝玩樂外,什麽都可以不懂、不管,但在她憨笑神情的背後真的開心快樂嗎?如果她能夠選擇,她會想要這樣的保護色嗎?
我總在想,換成是我,在初初嗅到愛情的甜味後,卻又發現那是假的,然後人生就莫名且突然的空白了好幾年,在乍醒後又看到有個人始終不離不棄地守護在身後,深情不移,那又會是種多沉重的感受?
于是,我讓平曦有了怯懦逃避的做法與心境,不是她無情,更不是無心。而是感受太強烈,受寵若驚的感動讓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更不知自己該如何回報這份深情。
面對那些漸漸湧上的過往曾經,來不及弄明白的來龍去脈與未及出口的那句為什麽,也讓她茫然地有了誤解,在親情與愛情間拉鋸掙紮。
也許她為玄殷做的始終都不算多,但對她來說卻已經是傾盡所有,板起冷顏趕走玄殷的她,其實比誰都難受;身為一國長公主卻未婚有孕的壓力很大,可她就是咬着牙也要為身為獨子的玄殷留下後嗣,因為這是她唯一且能夠做得到的。
除卻男女主角的愛情主軸,從被廢太子成為皇帝的嚴熾書,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