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往事

對于貝鳴雁來說,生活就像一杯無味的白開水,但是每天還必須喝下去。她和老公又開始了冷戰,這一次家裏仿佛凝固了,更像冰凍住了一般——大家心上是寒的,臉上是冷的,連做事都是漫不經心和無力的。聰明的希希也發現了問題,說笑嬉戲少了,乖巧得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貝鳴雁不想看到老公那張臉,聽到他的聲音,她想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希希放假了,和女兒出去走走。頭痛失眠白天黑夜地折磨着她,吃那麽長時間的藥,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她也懶得再關注頭痛失眠了,也沒有照融易說的,去精神病醫院去看病,她不相信自己會存在精神上的問題。頭痛發作時她發現按壓太陽穴感覺會好些,就準備了一個紅色的布條,緊緊地紮在頭上,希希笑着說她像一個日本武士。她治理失眠的辦法就是喝紅酒,她的酒量不好,喝一點就會醉暈,醉後就會沉沉地睡去。這些楊新樂是不管不問的,他只關心自己的事情,真可謂是竭盡心力,連梅心那兒都不曾去過,總是圍着黃婷婷的裙擺轉,而黃縣長不松口幫他,讓他時時刻刻揪着心,晉升的事情沒有辦成,他的心就不會有踏實的一天,所以難免他心浮氣躁,心急火燎,貝鳴雁的唠叨都有可能成為他們夫妻争吵的導火索。這下好了,家裏“冰凍住了”,他們夫妻各做各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

等夜晚她沒有喝醉時,還聊聊天。郭名揚看着手裏的幾張照片,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貝鳴雁心情很低落,打出來許多錯字,他也很同情她。東籬仍然積極地和她聊天,好像離不開她似的,善良的他憐憫她,尋找所有的言辭來安慰她,她孤寂冰凍的心有了一絲溫度,她也越來越離不開他了。

這天下午,貝鳴雁頭痛難忍,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調吹的,她坐的方向正對着空調,不知誰又把空調溫度設置為22℃,她穿着準備的單衣,身上還是很涼,她又不好意思把溫度調高些,因為總有人一熱就會調低溫度,而李琴瑤又不喜歡空調氣味,總會大開窗戶,于是就有這邊空調開很低的溫度,那邊的窗戶還大開着,結果真正享受涼氣的是貝鳴雁,這樣加重了她的頭痛,她只好請假提前回家了。一出來,室內室外真是兩重天,她一開始還覺得舒服些,而一會兒就熱汗直冒,火辣辣的太陽炙烤着水泥地,泛白的水泥地仿佛燒燙的平底鍋,上方的空氣是跳着舞的模糊熱浪。一絲風也沒有,路邊的香樟樹低垂着腦袋,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在打瞌睡。貝鳴雁撐着遮陽傘盡量走在陰影裏,前後胸衣服還是濕透了,後背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加快了腳步。

一輛出租車從她後邊駛了過來,車上的甘飛航看見路邊行走的人的身影,覺得很熟悉,等車子開到行人前面,回頭一看到那張臉,甘飛航就呆住了,趕忙叫司機停下來,轉而一想,又讓司機別停下來,開慢點就行,司機從後視鏡裏瞄他一眼,嘴裏嘟囔着,表示着不是很情願,甘飛航連忙說些好話,司機才答應。甘飛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頭一天回紫川就會遇上貝鳴雁,看來自己回來真是命中注定的。她還是那麽消瘦,一襲白色長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以前的披肩長發現在高高地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比以前成熟了,更具風韻,白皙的臉已經烙下了時間的印痕,憔悴了許多,眼睛顯得更大了。他貪婪地盯着她看,這個女人多少次出現在他的夢中,夢中她遠遠地望着他,那眼裏滿含着失望、怨恨、痛苦、決絕,他要伸手拉住她,她卻忽然消失了。昨天夜裏他還夢見她,分明就是眼前的情形,他驚詫不已。直到貝鳴雁向右拐入一個小區裏,身影消失在高樓後面,甘飛航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眼光,讓司機開快點,司機看見這個男人魂不守舍的樣子,明白了幾分,許是經常開車很寂寞,好奇問道,你認識這個女的?甘飛航在嗓子眼裏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司機看他不想說話的樣子,本來還想說的,也沉默了。

甘飛航頭靠在車椅的靠背上,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美好的大學時光像一場老電影又在大腦裏回放。大四那年,甘飛航父母拼命地催他回紫川,他們不希望獨子在外面流浪受苦。他父親是個小公務員,花費所有的積蓄托人找關系,給他在紫川找了個不錯的工作,可是他沒有聽從父母的,是因為貝鳴雁說不想回紫川,他知道那裏有她太多的傷痛,他願意和她一起去有大海的地方,看潮起潮落,日升日落,他們相約去海濱城市青島,哪知道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一切都改變了。貝鳴雁回到她最不想回的紫川,他獨自去了青島,被父親罵得無法擡頭,說他被一個女人給騙了,父親心髒病氣發,當年就病逝了,他滿心痛苦地回到紫川給父親送終,把母親接到青島,哪知母親郁結成病,過了兩年也去世了。紫川成了他的傷心地。

是夜,他住在了紫河岸邊的一個叫水雲間的酒店,這裏涼爽安靜,空氣清新,離縣城也不遠。他本來回到紫川內心就很激動,再又看到貝鳴雁,使他心潮起伏,難以平靜。他站在窗邊,望向縣城的方向,城裏燈火通明,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四通八達的馬路變寬了,以前汽車行駛在上面就搖晃的紫河大橋,現在拓寬了,雄偉穩固多了。兩邊的路燈照亮了一輛輛疾馳而過的汽車。一晃十多年,紫川的确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許多事情也發生了變化。這麽多年來,他不敢回家鄉紫川,寧願孤獨地在外面流浪,猶如一只孤狼獨自在荒郊野外舔舐傷口,只有在深夜時分對着紫川這只月亮嚎叫一番。可是現在他卻回來了。

他拿起手機,熟練地按着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可是以前他卻從沒有和對方說過話,只是近兩年來有幾次打通了這個號碼,聽到對方喂的一聲,他又不敢說話,慌亂地挂掉了。手機接通了,好一陣子沒有人接聽,他本來就心慌,這種短暫的等待讓他更加慌張,手心都出汗了,終于對方接了手機,傳來喂的一聲,他有些恍惚,“你好嗎,小貝?”他對她還用以前的稱呼。

貝鳴雁瞬間沉默了,多麽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回響,她有些不相信,再看向號碼所屬地,是青島的,的确是他。

“小貝,你好嗎……我是甘飛航,回紫川來了……”他再次問候她,害怕她挂掉手機,不搭理他。

“是你……回來了……”貝鳴雁終于說話了,心裏五味雜陳。

甘飛航一陣高興,她還是願意和他說話的,他沒敢問她的家庭,而是問起她和向晴的工作情況,貝鳴雁也只是簡單的回答。他又說起自己和汪洋在青島的一些情況。他一個人在手機那端說着,她在手機這端除了說嗯之外,基本就是個聽衆。

貝鳴雁不明白甘飛航怎麽這個時候會回來,自從他們分手後,就成了兩個世界的人,根本沒有想到現在他會和自己聯系,而這麽多年都沒有聯系過。他提出和她見面,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婉拒了,說自己這段時間比較忙。他們的戀情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她努力把關于他們的過去像蛛網一樣拂去,他千裏迢迢回來一趟也不容易,作為同學朋友見個面也是應該的,其實她多麽想見見他,想知道他的情況,但是考慮到心胸狹隘的楊新樂,她斷了見他的想法,她不想家庭的裂痕更大。

今夜心情紛亂的她無心上網聊天,她盯着電視,思緒卻飛到了十多年前的大學時光,好像翻開了舊木箱底下的發黃的老照片。每當假期,貝鳴雁都不願回家,也不能回家,她得打工掙學費生活費。甘飛航也留下來陪她打工,他們做簡單的飯菜,過着簡單的生活,也其樂無窮。他是她的男友,更像她的哥哥,她覺得有人關心她愛護她,她就很滿足了。有一次寒假甘飛航的父母催急了,他才回去,一過了年,初二就回到了學校,帶來許多東西,有茶葉、炒栗子、柿餅、鹵雞等等,他說這都是紫川獨有的味道,吃着它們,想着家鄉,家鄉就帶在身邊了。他還讓親戚連夜做了一件粉色的羽絨襖,也帶來了,她穿在身上,柔軟的毛領拂在臉上,暖和極了!他真誠地說,你穿了這件羽絨襖,就是我呆在你的身邊了,你永遠不會寒冷孤單了。當時她多麽溫暖幸福,多年以後她想,他給她穿上了一件悲傷的寒衣,分手後她把羽絨服和對他的感情一起扔掉了。他帶給她的所有一切一下子又湧上心頭,貝鳴雁怎麽也關閉不了回憶的閘門,對于她來說,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貝鳴雁婉拒和他見面,甘飛航還以為她心有怨恨,他想自己給她的傷害太大了,她現在還怨恨他也是應該的,他還記得當年她那決絕的眼神,簡直是一把利劍,能刺穿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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