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河床
貝鳴雁在路上想，越早與甘飛航見面越好，不能讓他再往前走了，他離自己越近她越害怕，是害怕楊新樂嗎，還是害怕自己。她讓三輪車在十字路口往南去，又拐回原來的地方，三輪車師傅從後車鏡瞄了她一眼，又開回去了。她像個小偷一般眼睛到處瞄，然後才下車，走進了水岸茶館，沒有想到甘飛航還坐在那裏等她，貝鳴雁看着甘飛航，他就近在眼前，宛如夢一般，她都有些不相信。甘飛航看見她進來，興奮地站了起來，“你來了。”
她回過神，滿心歉意地說：“有事情耽誤了，對不起呀！”
她能來甘飛航就已經滿足了，雖然之前他已經因為焦慮不安地喝了兩壺茶。他給她要了一壺新茶，她剛才一陣折騰，渾身仿佛燃燒起來，又熱又渴，拿起茶杯就喝了起來，幸好茶溫不高，很快一壺茶就喝光了，甘飛航又給她要了一壺茶，她有些不好意思，“這茶真解渴……現在好多了。”
此時，甘飛航才細看眼前的貝鳴雁，眼角周圍已經有了細紋，她俨然一個端莊風韻的少婦，完全改變了他心中年輕清純的形象，而她溫溫的笑還在，沉默的樣子還是以前的，只是說話的語速慢了，像是在字斟句酌，行為舉止也慢了下來，很優雅的樣子，沒有年輕時的率直随性了。他仔細地盯着她看，貝鳴雁有些不好意思，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輕聲說：“飛航，你還好嗎？”她還這樣稱呼他，習慣了。
甘飛航才收回目光，一絲苦笑很快從眼神裏跳過，轉而笑了，“就那樣吧……你還好吧？”
貝鳴雁強露歡笑，“挺好的……”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的确變了，不只是換了發型，眼鏡沒有了，人也消瘦了許多，從外到內變了一個人，幹練精明，成熟穩重，她覺得眼前的他有一種陌生的氣息。
他看她盯着自己，笑了，“回來後，大家都說我變了，認不出我來……沒有想到，在暴雨中你也認出了我……”貝鳴雁只是低頭喝茶，沒有說話。他看她這樣，轉變話題，問了她的工作忙不忙，累不累，要她多注意休息鍛煉對身體好。還說希希聰明乖巧，讨人喜歡。還問了她娘家的一些情況。她也問了問他的一些情況，他簡單地說了說在青島的家庭和在做的生意，妻子叫劉鳳，他們有三個孩子。貝鳴雁默默無聲低頭聽着。他也沉痛地告訴她，畢業後自己去了青島，把父親的心髒病氣發去世了。貝鳴雁十分震驚，心裏頓生沉沉的負疚感和罪惡感。甘飛航看出她臉色的變化，她的神情變得很凝重，忙安慰她父親的去世和她無關，只是因為自己一意孤行。而貝鳴雁的心裏卻起伏不定，我和他原不應該有交集的，自己是個罪人。她剛進門時還熱汗直冒，貪圖茶館的涼快，一會兒空調吹出的涼氣讓她渾身涼涼的，現在連心裏也涼森森的。
許是天熱的緣故，茶館裏只有他們兩個在喝茶，因此安靜極了，只聽見空調在工作的聲音，他們在慢言細語地交談，像是怕打擾這裏的靜寂似的。
看氣氛輕松自然些，他才試探地問，“小貝，當年……我們因為小藍分手，現在你還生我的氣嗎？”
貝鳴雁聽他這樣說，心頭一滞，關于小藍的事情，猶如一段黑色的記憶，就像紮入皮膚裏的一個尖刺，她想用細針把它挑出來卻不能，一旦碰到它又會痛，而甘飛航非要觸碰它。她抿了一口茶，緩緩說道，“過去的事情……還提它幹什麽？”
“我想知道你現在的想法……”甘飛航多麽想揭開真相啊，他不眨眼地望着她的眼睛，那眼睛如海一樣深。
“飛航，現在……我的想法對你還重要嗎？”他趕忙點點頭，她看他一眼，有些違心地說，“往昔的事情都是過眼雲煙，十多年了……再尖銳的石頭也會被沖刷成鵝卵石，這麽長的時間足夠沖刷掉許多東西……我對以往的棱棱角角沒有感觸了，它們成了我的盲點。”她說着，眼睛看向窗外，路上的行人不多，因為路窄，一輛輛車緩慢駛過。
“那如果我說，當年我是被人栽贓陷害的，八年前小藍來找我，告訴我了真相，那天是……”
貝鳴雁的眼光一閃，黑色的記憶應該消失在黑夜裏，不該拿出來的，只會讓人沉痛，她故意拉下臉，立即不耐煩地截住他的話頭：“是爛香蕉扔掉就行，你非要剝開來，尋找真相有什麽用，為什麽要用它折磨自己？現在……對你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我早已對你沒有了怨恨，你何必還耿耿入懷？你早應該放下……不要再說了，我也不想聽，”她只能這樣說了，看樣子他回來不只是回家鄉看看這麽簡單，不能讓他向前走，靠近自己，不能給他希望，她難過地說，“現在聽你說父親過世了，我也很難過……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去青島了……”她低眉想了想，“你這次回來有什麽事情嗎？恐怕不只是為了舊事重提吧。”
即使跟她說真相，又有什麽用呢？原來她早已經放下了，她的心完全在她的家庭上面。甘飛航有些喪氣，低頭擺弄着眼前小巧的白瓷茶杯，“我回來給我父母掃墓，也想看看你……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在我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呼喚我回來找你，我……”
貝鳴雁心裏一悸，果真為了她，她連忙打斷他，“過去的就讓它像水一樣流走吧，再寬再深的河水經時間的消逝也會幹涸，□□河床的……不要再回頭看這千瘡百孔的龜裂的河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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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貝，雨季來了，河床又會裝滿水的，而且河道還會加寬的，河水也會變深的……”甘飛航急切地說。
“這只是你的想法，再注入的河水也不是以前的河水了，你的位置在青島，你有老婆孩子，我的位置在這，我的生活軌道是相夫教子。”貝鳴雁說得很堅定，神情鄭重，“有句話送給你——将過去抱得太緊，就會騰不出手擁抱現在了，與其傷心回憶，不如微笑遺忘。”
甘飛航真想大聲對她說，你這個傻子，老公有外遇了都不知道，可是他忍住了，只怕自己說給她聽，她不但不聽，還會懷疑自己的動機，他十分後悔當時自己怎麽就沒有把楊新樂和黃婷婷拍照下來呢，喝了一大口茶，“好吧，小貝，我尊重你的想法……我們還是朋友吧，只要讓我遠遠地知道你的消息，我就滿足了……”
貝鳴雁默然不語，看着白瓷杯裏黃黃的茶湯，因為綠茶在茶壺裏泡得時間長了，倒出來的茶水都有些發黃，顏色沒有開始的淡綠色好看，喝起來也沒有開始的味道好。時間真是一把鋒利的刀，也是一個魔術師，不知道他下一步會有什麽驚人之舉。
臨到最後，甘飛航想了想對貝鳴雁解釋道：“那天你和向晴不要誤會，我和黃婷婷是在餐廳吃飯時認識的……她朋友……先離開了，她散步時碰見我釣魚，我們就聊到一起了。希希撞了黃婷婷，當時場面太慌亂，我還沒有來得及和你們打招呼。”
“沒關系的，你不用解釋，這是你的自由。”貝鳴雁微笑着說。
甘飛航還是感覺她話裏有話，“小貝，你還是對我有成見，我非常在乎你的看法，所以才解釋的。”
貝鳴雁看他急了，慌忙說：“你放心，我相信你的話。”他笑了，仔細地望着她——貪婪的，好像以後再也見不到似的。
貝鳴雁與甘飛航見了一面，知道他過得還好，她就滿足了，沒有遺憾了，也算了個夙願，她如釋重負。她原以為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去了，其實洶湧波濤就在不遠處，快要襲來。甘飛航知道這不是他們的結局，不管是康莊大道，還是荊棘叢生，他無畏，只管一往無前。
這夜，東籬與祈禱聊得十分投機，一直聊到深夜才睡。下線後東籬意猶未盡，多時才入睡。而早起郭靖說他出差，祈禱有一段時間沒有和他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