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送禮

楊新樂今夜回得很早,帶回來一個大西瓜,還帶回來一個好消息,說田麗的工作落實了,下個星期就可以上班了,田麗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又興奮地給母親打電話。貝鳴雁也非常高興,把西瓜切好,大家圍着餐桌吃西瓜。田麗對希希說:“希希,你房裏的那個百合花清香劑,就是你那個帥氣的百合花叔叔送的?”

貝鳴雁立時心跳加速,擔心地看向希希,希希點點頭說:“是的小姨,香嗎?”

“希希小心點吃,西瓜水別弄衣服上了,不好洗的。”貝鳴雁慌忙岔開話題。

“希希,誰是你百合花叔叔呀?”楊新樂擡頭好奇地問。

貝鳴雁忙搶着說:“我的一個同學,多久沒有見面,碰見我和希希,就從車裏拿出個清香劑給希希玩,哪知道希希這樣稱呼他,今天我們逛街碰上了。”

希希争着說:“還碰到了那個兇阿姨,我好怕她的……”說着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你為什麽怕她呀?再以後碰見了小姨幫你揍她。”

貝鳴雁心慌意亂,她們的嘴怎麽就關不住呢,“你們快點吃呀,我要清理桌子了,希希你可不能多吃呀,趕緊睡覺去。”

楊新樂看一眼有些慌張的老婆,好奇心更強了,“希希,你嘴裏一會兒冒出一個喜歡的百合花叔叔,一會兒又冒出一個令人害怕的兇阿姨,那兇阿姨又是誰呀?”

貝鳴雁的心上像在擂戰鼓,身上一直在冒汗,剛要搶着說話。

希希的小嘴更快,聲音清脆,“我們在紫河與那個兇阿姨遇上的,我和望望追跑時,撞在她的身上,她瞪着眼睛狠狠兇我,我好害怕呀,幸虧那個百合花叔叔來了,她才沒有兇我呢,”希希像想起了什麽,突然大聲叫道,“爸爸,我們去紫河時,還碰見你回城呢,我使勁喊你,你也不理我,你去哪兒了,怎麽一大早才往回趕啦……”

貝鳴雁盯着老公看,楊新樂忙低頭吃西瓜,頭上滲出汗珠來,他半天沒有回答,恰巧這時門鈴響了,大家停止了說話,扭頭看向大門,楊新樂頓時渾身輕松,貝鳴雁也很輕松,走去開門,見是一個駝背老大爺,頭發蓬亂,穿着破舊,他深褐色的臉堆滿了笑容,條條皺紋成了一道道田埂,猶如滿坡的梯田。他提着一個紅色的袋子,說找楊主任,貝鳴雁讓他進來了,她知道這是送禮來了。

平時經常有給楊新樂送禮的,而楊新樂很少在家,而她就扮演了收禮的角色,她非常不喜歡這個角色。先是楊新樂打電話來告訴她,一會兒誰誰要來,讓她在家別出門,然後就有人拿着禮物來了,她得陪着陌生人說一堆客氣的而言不由衷的話,而有的人話多,一坐下就會說個不停,無非是讓楊新樂多操心幫忙,無限感激之類的。更重要的是別人送來的東西,她總不能坦然地接受,像做賊似的,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心虛發慌,她特別煩這個角色。有一次她騙楊新樂自己在外面回不來,楊新樂就很生氣,讓她坐車立即回家。後來楊新樂還這樣把她教訓了一頓:有個醫生道出了自己的心裏話,醫生要給病人做手術,病人家屬給醫生紅包,現在被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醫生左右為難,收紅包覺得良心過不去,不收紅包家屬也不滿意,不放心,因為紅包沒有送出去,擔心醫生不盡心。如果手術成功了,醫生收了紅包則表示他盡心了,醫生沒有收紅包則表示他高風亮節;如果手術沒有成功,醫生收了紅包則表示病人真的沒救了,醫生沒有收紅包,病人家屬就可以有好多種理解了——醫生嫌紅包裏的錢少了,要麽不盡心,也或技術不好,沒有信心等等之類的。楊新樂嚴肅地說:“我們就好比這醫生,收了紅包事情辦圓滿了,人家誇你幫忙了,還感激你,沒有收紅包,按章辦事,事情即使辦好了,人家總以為你在當中撈到了更多的好處,或者他們還有損失之類的。

貝鳴雁譏笑他,“收禮還有理了,你這是什麽邏輯,是詭辯。”

“去年,你堂弟貝鳴社開車出事故,我幫的忙,二叔送來三件羽絨襖,你不也收了嗎?如果你不收,他會覺得你嫌他送的少了,說不定還會猜想,是不是楊新樂沒有幫上忙呀,不好意思收禮了。如果我不幫忙,他們照章辦事,貝鳴社賠款會更多,而且你二叔那兒豈不罵死我們了,我不幫忙你也不會願意的,人都是自私的嗎,”楊新樂喝了口茶,笑笑,“鳴雁,有時候你就像個孩子。”

她有些理屈,嗫嚅道:“那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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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其位不知道事情的複雜性,就說你的單位,下面管轄多少個學校,管理多少個老師,那可是最肥的單位,你自己感覺不到,是因為你沒有當官,單不說各個科室搭車收費,亂收資料費,還有許許多多名目的收費,譬如評個職稱需要的能堆成山的證書,小山似的證書不經過當官的,你能輕易得到,甚至你要是蓋個章,都可以卡你,你就得乖乖地送上禮。只說當官的收禮錢,以前事情沒有辦成會退禮錢的,現在不同了,辦不成事情的好多領導也不退了,以表明我盡心了,幫不上忙,是因為出現了不可抗力,或者你其他環節沒有打通,或者你個人原因等等。人拼命地往上爬,不只是為了聲譽地位,還有最大的利益。”

貝鳴雁嘆了一口氣,“這個社會的風氣壞透了。”

楊新樂皺着眉頭看着老婆,“鳴雁,我有時候真想不通你,人家送禮不是好事嗎?你怎麽就不喜歡呢?你吃喝不愁的,過得比別人好,這樣不好嗎?”

“收了禮我總覺得良心上不安,規章制度擺在那兒,有些人占贏,有些人不認識領導,沒有錢送禮就吃虧,這不公平不公正呀。”

他盯着老婆的眼睛,找到了駁倒老婆的弱點了,“那我問你,你在單位裏不一直處在吃虧這面的嗎,有能力還做事多,結果評先評優沒有你,而你不也想占贏嗎?去給周局長送禮。”

“這是我應當得到的,可是卻非要走後門,這才是社會扭曲的地方。”

“不說你的事情,那堂弟、田麗還有許多親戚的事情,你不也讓我幫忙嗎?這又從何說起呢?所以說人都是自私的。”

現在貝鳴雁想想,人啦的确是自私的,就像小偷,想盡辦法偷別人的偷公有的,往自己的兜裏多裝些。自己早和老公坐在一條船上了,自己讓他給親戚辦事,給自己辦事,自己還有什麽資格批評楊新樂呢?自己只不過是和老公和這個社會拴在一起的螞蚱而已。自己也和許多人一樣喜歡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批評別人,完全忘記自己所做的。

這個老大爺卑微地坐在沙發上,顯得背更駝了,他嗫嗫嚅嚅道出了前因後果,楊新樂坐在旁邊打着官腔說話。貝鳴雁早讓希希回房睡了,自己在旁邊清理餐桌,還是聽出一些東西來,他是拐彎抹角才和楊新樂扯上關系的,為不争氣的兒子來的,兒子打架鬥毆,打傷了別人,別人要求賠十多萬,而他給工地看大門,老伴還癱在床上,他根本賠不起,想讓楊新樂在中間協調一下能少賠一點。貝鳴雁聽了,禁不住鼻子發酸。老大爺坐了一會兒就要離開,臨出門時卑恭地向他們彎腰,腰本來就駝了,頭低着快和腰齊平了,貝鳴雁看不過去了,扶起老大爺的肩膀,拿起旁邊的紅袋子,塞進老人手裏,同情地說:“老大爺,你這麽困難,東西你拿回去,楊新樂一定會幫你的,你放心吧。”

楊新樂看老婆這樣,心想以前對她說的都白說了,轉身回房裏去了。老大爺堅決不肯,哪有送了的禮再拿回去的道理,貝鳴雁只好收了,目送着老人慢慢地下樓去。田麗在後面說:“姐姐,你是真不要呀,我還以為你是假裝推脫呢。”

“這個老大爺太可憐了,收他的禮物我更加不安心了。”貝鳴雁嘆息一聲,放下袋子。

田麗過來翻看着紅袋子,“姐姐,駝背老頭拿的還是兩瓶五糧液酒和兩條中華煙呢,”她放下東西,坐到沙發上,翹着二郎腿,邊塗着指甲油,邊對姐姐說,“你有什麽不安心的,姐夫幫他,他可以少賠人家成千上萬的,他多劃算呀,他精着呢,你們是他的救世主才對,當官還真是好呀,吃喝不愁的。”她住這兒的十多天裏,見過幾次別人來送禮,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貝鳴雁的手機響了,甘飛航打來電話要和她見面,她猶豫了一下,讓田麗告訴楊新樂一聲,還是出去了。田麗塗完指甲油,脫去睡衣外袍,只穿着性感的吊帶短裙,輕輕推開姐姐的房門,姐夫只穿着三角褲頭,正坐在床頭聚精會神地看手機,田麗徑直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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