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唐瑜剛才也是一時焦急, 倒是沒想到沈奕舟會在休息, 聞言, 他深吸了一口氣, 往後退了一步,低聲說了句抱歉, 複而擡起頭, 認真地看着她:“我就問一個問題, 他到底有沒有事?”

從認識沈奕舟到現在,雖然不過十來天的光景, 但是幾度出生入死, 患難與共,沈奕舟在他的心裏的份量早已超脫了普通朋友,他不想看見他受到任何的傷。

還有,在登出游戲前的那幾秒鐘,他明明是察覺到了那女鬼靠近的臉龐的, 可身邊似乎有一股力道把那女鬼推了一把......

當時在他身邊的人只有沈奕舟。

沈奕舟在他面前從來都沒遮掩過什麽,也沒對他避而不見過,現在這番情形, 很難不讓他多想。

如果沈奕舟真的是為了他而受了傷, 那他會很過意不去的。

花落放下阻攔他的手, 眉目低垂着:“他還能有什麽事?”

這聲音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但唐瑜沒聽出來,他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點了點頭:“好。”

花落擡眸看他, 精致的卷發遮住了半邊的臉, 她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會議室:“現在去會議室?”

唐瑜嗯了一聲,率先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花落在他身後卻沒有動,她看了看沈奕舟緊閉的房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旋即,也揉了揉眉心,跟了上去。

唐瑜走到了會議室的門口,敲了敲門後,推開門,會議室裏面光線很明亮,中間擺了一張長桌,桌邊分別是紅實木的椅子,一個穿着黑色襯衫的男人坐在桌邊,正對着一本筆電敲打着,神情專注,可能是聽見了開門的動靜,他朝門口望來,側臉雪白,眉目異常鋒利。

這人想必就是剛才花落嘴裏所說的老顧了。

唐瑜跟他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唐瑜。”

顧禹點了點頭,把視線投到了眼前的電腦屏幕上,語氣淡淡的:“你好,顧禹。”

介紹簡單利落,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花落進門後,把門帶上,一邊向前走一邊伸手示意:“咱們以後相處的時間還很多,不用這麽拘謹,坐吧。”

唐瑜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保持着沉默。

花落坐到了顧禹的身邊,彎腰将手撐在桌上,低頭打量着他的屏幕,屏幕上面是一串串代碼,黑色背景下,一串串小字飛速地在顧禹的敲打下成形。

花落移開視線,看向唐瑜,對他微微一笑,将卷發別至耳後:“你有什麽想問的?”

想問的問題可太多了,從鋼琴家副本登出失敗後,唐瑜的腦子裏就快被疑問給漲滿了,他整理着腦中紛繁雜亂的思緒,挑了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為什麽鬼鄉會變成這樣?”

雖然這是一個全息逃生游戲,但唐瑜因為要修複bug,所以對這個游戲的歷史版本及更新有過了解,他知道這個游戲的安全性能是所有逃生游戲裏面最好的,所有在游戲裏受到的傷害全都是虛拟的,不會映射到現實中,鬼鄉游戲投放市場之前,研究人員曾經還專門對鬼鄉游戲的安全性做過測試,确定了不會出現任何安全事故,這個游戲才得以面世的。

可是他自己玩第一把的時候,卻得到了系統的提示——游戲中受傷等于現實受傷,游戲中死亡等于現實死亡。

這跟他得到的信息完全不符合,之後的兩次真人副本也加重了這種違和感,恐怖殺人,肆意踐踏生命,鬼和人似乎并沒有确切的界線......所以,這一切問題的根源究竟在哪裏?

花落毫不意外他會問出這種問題,她簡單直白地回答:“因為這個游戲會殺人,或者換句話說,可能先開始這個游戲是安全的,沒有任何隐患的,但是在一年多之前這個游戲就變質了,有人盯上了這個游戲,想要利用它來殺人。”

唐瑜的瞳孔驟縮了一瞬,不敢置信道:“怎麽可能?!這是犯法的!”

“這的确是犯法的,”花落聳了聳肩,眸子裏閃過一絲嘲諷,“但前提是得有人知道才行,沒有人發現,那麽在加害者的眼裏,這種行為是什麽性質的都可以。不被人發現的罪行太多太多了,你根本想象不到這個世界有些角落究竟黑暗到了何種程度。”

唐瑜的指尖攥緊着,只覺得似乎無形中似乎有一只手伸出來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他們......他們怎麽做到的?”

“鬼鄉游戲大火之後,幾乎每個市都會有其忠誠的玩家,而玩家和體驗艙之間的維系是靠腦電波,這些人黑了體驗艙,控制了它,讓它能夠主動地接收方圓百裏內的腦電波,鎖定想殺的目标人物後,将他拉入游戲裏,鬼鄉游戲裏有他們開的一個後門小程序,這個小程序的作用就是确定目标人物的死亡,陰謀得逞後,這個人會腦死亡,或者發瘋發狂,被強行送入精神病院,于是這些人的目的達到了。”花落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悲涼的笑容,“也正因為如此,沒人會懷疑到鬼鄉游戲上,根本就找不到證據。”

荒謬絕倫,駭人聽聞!

唐瑜從來就沒聽說過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木頭一樣,多種情緒在他的臉上閃過,最後在他的眼底結成了一張複雜的網,那種窒息感似乎越來越嚴重了:“被殺的究竟是些什麽人?”

“什麽人都有,”花落攤了攤手,嘴角的笑容淡了下來,“可能先開始只是單純的洩憤殺人,但是這個殺人組織在慢慢的發展中規模越來越大,他們的代號是彼岸花,象征着死亡,彼岸花在滿足了自己的私欲後,他們開發了自己的網站,開始接一些外單,打出的廣告就是他們保證能夠無痕殺人,而且不用任何人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先開始會有人懷疑,但後來發現彼岸花真的可以做到這點,于是彼岸花的名號就越傳越大了。”

如果可以随心所欲,如果不必受到法律的束縛,那這世界該是堕落者的天堂。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們就是這世界的王,生殺予奪,有錢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唐瑜的手垂落下來,臉上除了震驚之外再找不到其他。

他完全沒有辦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這世界上荒誕的人太多了,甚至荒謬到了他完全沒辦法想象和理解的地步。

“為什麽沒有人發現?”唐瑜的聲音在發顫,但意外的卻很堅定,似乎有一種力量在無形中支撐着他,“出了這種事情,難道鬼鄉的工程師們都是瞎子嗎?”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花落象征性地鼓了鼓掌,但眼眸裏卻是冰冷一片,“彼岸花玩得這麽大,你覺得真的沒人察覺?大家都不是傻子,但是需要彼岸花的人太多了,其中牽涉到的利益鏈是你完全沒辦法想象的,他們的顧客滲透了這個社會的方方面面,先不把鬼鄉公司高層拉下水,他們怎麽可能這麽肆無忌憚?更何況,他們最大的顧客甚至都還不是鬼鄉高層,而是朝中。這種情況下,誰敢去查?”

就像是渾身浸滿了冰水一樣,唐瑜艱難地整理着自己已經支離破碎的世界觀:“但是......”

“鬼鄉高層把控下,沒人敢出聲,但是不代表沒有意識到出了問題,程序員們都是靠鍵盤吃飯的,無端多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數據,不會看不見,”花落伸手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不就是你進來的原因麽。”

是的,沒人敢查,也沒人能查,既然公司明裏暗裏阻止工程師追蹤數據源,他們還可以找外包,陰差陽錯下,就找到了唐瑜。

唐瑜無言地沉默着,大腦像是生了鏽一樣,每轉動一下,都會傳來鈍痛感。

怎麽可能......怎麽會......

這些語言都太過蒼白無力了,而且沒有任何的意義。

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說什麽都于事無補。

“彼岸花接了單的每場副本都會有人跟進,親眼目睹目标人物的死亡,有時候還會應顧客的要求,拍個視頻什麽的,而後門小程序負責理論上檢測目标任務的腦死亡,他們的殺人機制很完善。”花落漫不經心道,“你剛才問,有沒有人發現,我告訴你,除了我剛才說的那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人外,有其他的人發現。”

唐瑜機械地擡頭看着她,腦子很亂。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沈哥,”花落直視着他的眼睛,“大概是彼岸花剛成立之初的時候,他多年的摯友因為說話耿直,被人登記上了彼岸花的私人網站的死亡名單,沈哥的本職也是個程序員,他朋友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死的,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不對勁,後來一個偶然,他發現被人動了手腳的體驗艙,在上面找到了他朋友腦電波的錄入數據,錄入時間正是他朋友的死亡時間,于是他起了疑心,開始找證據,多次實驗後,他終于解開了彼岸花存在的秘密,但卻在想去告發的那天,被人打得半死不活……晚送醫院幾分鐘就沒命了。”

說到最後幾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是一陣風似的,一下子就散了。

唐瑜只覺得胸口被一塊重石砸中一樣,久久都喘不過氣來,巨大的憤怒和悲哀蔓延上心頭,火花似的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們怎麽敢!

告發的秘密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沈奕舟是第一個在黑暗中用手捧起火種的人,但還沒等他把黑暗驅散,便受到了野獸的性命相挾。

自古以來,槍打出頭鳥。

唐瑜感到了難以言喻的痛苦,他攥緊的手指甚至刺破了掌心,血絲蔓延出來,但他卻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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