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厲家別墅。

黑色桑塔納停在草坪門口,厲琰從車上下來, 朝別墅裏頭走。

別墅客廳。

厲懷禮坐在主位, 臉色陰沉。

他左右兩邊位置分別站着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镖,而茶幾前跪着一對男女,旁側還有出來看笑話的厲太太和厲瓊。

厲瓊把自己的腿玩廢了, 接着三番兩次受到厲琰刺激, 精神和心态扭曲導致面貌發生巨大變化。

他坐在輪椅上, 看着厲琰的目光特陰冷, 像條吐信子的毒蛇。

他這模樣,倒讓厲琰想起前世的自己。

陰郁、扭曲,渾身是能夠化成尖刀的戾氣。

唯一的區別是厲瓊沒本事, 只會在憎恨、扭曲、發脾氣中,徹底淪為廢物。

厲琰垂眸, 撫摸手腕上的佛螺菩提串珠, 默背佛經,慢慢化解心底暴|虐的戾氣。

大冷天的時候, 厲瓊往他床鋪潑大桶冷水,看着他虛弱得爬不起來, 凍得瑟瑟發抖的狼狽樣子,拍着手掌哈哈大笑。

後來如何了?

厲琰慢慢回想着,終于想起來——

後來厲瓊凍死了。

厲太太和厲瓊一見厲琰, 頓時露出恨不得生啖其血肉的表情。卻在厲琰掃過來的淡漠而略帶血腥的一眼時, 突然神經緊繃,驚恐萬狀。

厲懷禮見到厲琰, 緩和臉色:“找到名醫了?”

厲琰随口應了聲,然後就近挑個位置坐下,閉上眼,露出顯而易見的疲憊。

行程匆忙,飛機、汽車不停轉換,鐵打的身體尚且會感到疲累,何況他本就不健康。

厲懷禮:“香江那地方西醫發達,中醫可拿不出手。要論中醫國手,還是卧虎藏龍的京城厲害。你舅家在京城認識的人多,他們開口,自然有大把人幫你治療,何必去香江找?”

厲琰沒回應這句話,睜開眼看到面前的茶幾上擺着把槍,還沒上膛,兩三顆子|彈散落在一旁。

“這槍,哪來的?”

那是把9轉輪新型手|槍,市面上還未流通,重點是這款轉輪手|槍是警用手|槍,由國家重工槍械工廠制造,不該出現在這裏。

厲懷禮掃了眼厲琰,突然說道:“買的,走了些渠道才買到手。你覺得如何?”

厲琰拿起桌上那把槍,将三顆子彈上膛,姿勢熟練,‘咔擦’聲響,槍口對着跪在地上的男女。

那對男女更為驚恐到癱瘓原地,吓得差點失禁,不住求饒。

厲太太心一緊,推着兒子的輪椅遠離厲琰,避免被誤傷。

厲琰:“性能不錯。”

國內第一批自己投資、設計、制造出來的警用手|槍,直到06年才被取消使用,當然不錯。

“您想碰?”

九十年代的華國實在太亂了,當時有大批槍械外流,而且對于槍|支管理不太嚴格。經常發生流血事件,直到96年出臺的《槍|支管理法》非常明确提出‘非法持|槍即為犯罪’原則,這才真正杜絕槍|械流落民間造成管理混亂的局面。

故而,此時如果有人想碰槍|械,铤而走險也不是沒有。

不過,把主意打到警用手|槍,膽子确實夠肥。

厲懷禮仔細打量厲琰的表情,沒發現半點異常。

這才指着跪在面前的男女:“他利用公司海外渠道,走私幾批違禁槍械。她則僞造公司賬務,幫情人掩蓋。要不是警方查到我頭上,我還被蒙在鼓裏。”

走私新型警用手|槍,這罪名可真不知道該怎麽罰起。

要是厲懷禮沒發現,這事情真落到頭上來,厲家真就毀了。

不止厲家,恐怕整個長京市從上到下都得遭一波罪,權力更疊,連人都換一遍也可能。

厲琰:“他們碰了這批槍|械?走私到哪去?數量大嗎?”

厲懷禮:“國家自制警用手|槍,在通往長京市的國道上被偷走兩箱,共五百一十六支。中央震怒,整個長京市高層都動了,風雨欲來。”

一時間人人自危,誰要沾上這破事兒,就是破財亡命!

怎麽也沒料到是眼皮底下出的事兒,要是查到頭上來,他還玩個屁!

他陰沉着臉,猛地抓起煙灰缸砸過去,底下那男人躲避不及,頭破血流。

“我都不敢碰的東西,誰給你們的膽去碰?!我說不能碰毒|品,你們就敢走私槍|械?還動到警方頭上,誰給你們的膽啊?啊!”

那男人哭求道:“老板我知道錯了,您救救我,我之前、之前鬼迷心竅,這次是別人坑我的,他跟我說是十幾年前動亂流落民間的槍|支。反正、反正也會被收繳,我就想不如賣到金三角,我也不知道那是警用手|槍啊。要知道,給我一百個膽都不敢!老板,您救救我。”

厲懷禮冷哼:“你們在海市關口、香江港口往來數次,賣的數量足夠坐二十年牢。現在還動這燙手山芋,你以為長京市高層為什麽突然不惜代價打擊黑幫不法組織?那就是一幫混混去偷了這批手|槍,上頭在查!”

厲琰撥弄串珠的動作立時停下:“香江港口?”

厲懷禮緊緊盯着他:“香江港口和海市關口毗鄰,走香江港口可以運送到金三角。如果這批警用手|槍賣到金三角,可能涉及到國際問題。”

這批警用手|槍一旦流落金三角,那麽剩下的手|槍必須全數銷毀。否則如有一日大白于天下,不利于國家在國際上的形象。

如此一來,國家損失慘重。正因此,中央才會雷霆震怒。

聞言,跪在原地的男女頹然恐懼,天塌了一般。

他們顫抖想求饒,卻只能嗚咽出聲,恐慌到無以複加。

厲懷禮問:“厲琰,你在香江,有沒有聽到什麽消息?”

厲太太和厲瓊偷偷幸災樂禍,這走私的地點選的太妙!

香江啊,他厲琰哪兒不好去,恰巧就到香江。

借口是找名醫,可是他舅家就在京城,京城水深,藏龍卧虎的,中醫國手多的是。

他偏不找,偏要去香江,這就由不得他人懷疑了。

厲琰:“沒有。”

厲懷禮沉着臉問:“你說爸該怎麽處理這事兒?”

厲琰把串珠套回手腕,“報警。讓他們投案自首,主動合作,争取得到警方信任,幫助警方破獲槍|支盜竊案件。”

聞言,厲懷禮皺眉,望着厲琰,心中遲疑。

報警,沒毛病。

換成任何一個未成年少年回答,這大概是理智又得體的回答。

但出自厲琰,他就不信。

京城傅家,鐵血手腕,骨子裏全是狂妄偏執,聰明而可怕。

厲琰那麽像亡妻,那個讓他深深忌憚,無法掌控的女人,傅家的人。

他們像叢林裏的兇獸,既有兇殘和高超的捕獵技巧,又有足夠的耐心布局、收網。

厲懷禮懷疑厲琰,連那病弱的姿态,他也覺得是僞裝。

厲瓊雙腿殘廢,不管警方怎麽查,都是‘意外事故’的結果。

他喜歡飙車,有個固定習慣,就愛在金港片區連通岷山片區的那條穿山隧道玩。那條隧道長,已經廢棄兩年,平時來往車輛就少。

紅幫老大在去火拼的路上忽然換道,走那條隧道,恰好跟厲瓊的車撞上。

除了厲瓊,無人生存,死無對證。

後來才知道紅幫老大突然改道是接了個電話,打電話的人在紅幫老大車禍身亡後也跳樓自殺了。再往深裏查,也只查到厲琰兩年前曾在醫院資助過打電話的人的兒子。

僅此一次,再無接觸。

但厲懷禮肯定這就是厲琰精心策劃的陰謀,從兩年前就開始的陰謀,耐心等待足足兩年才決定收網。

厲琰是他兒子,如果出息,他也欣慰。

可死的人恰恰是跟厲家有過合作往來的紅幫老大!

警方還順藤摸瓜,連帶長京市整條黑色利益鏈受到波及。

厲懷禮赤手空拳打拼至如今的地位,自然不可能幹幹淨淨,雖說脫身及時,難保不會出現意外。

這時候,傅震生也在長京市出現了,跟厲琰接觸。現在又出現槍|械走私的事,厲懷禮不由得懷疑厲琰。

對方在香江待得越久,令人監視時,傳來的消息越是普通尋常,他反而越懷疑。

這整件事裏頭,當真沒有厲琰的手筆?

厲太太嘲諷:“你瘋了吧,報警後,公司還能開下去?傳出去,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幹什麽犯法的事,還有誰跟我們合作!”

厲琰輕聲說道:“不然呢?把人殺了,把屍體埋了,然後啃下走私的亂賬,還背上殺人罪?沒犯法的話,只要配合警方調查不就沒事?”

厲太太語噎,她在公司工作多年,也知道有些東西經不起查。

厲琰:“您十萬火急喊我回來,就是想問我怎麽處理?”

厲懷禮答非所問:“你在香江待的時間太久,京城那邊一直催促。你再不回來,我也不好交代。”

聞言,厲琰沉默片刻,開口,聲音更輕了。

“沒事的話,我先回房。”

厲懷禮:“眼下的事情不是兒戲,你舅家到長京市了吧。如果能請動他開口說一兩句——”

砰!

厲琰突然開|槍。子|彈落在身旁的抱枕上,抱枕炸開,棉絮爆出來沾到昂貴的西服和鞋子上。

厲太太尖叫:“啊——瘋子!!”

厲懷禮渾身僵硬,額頭滲着冷汗,瞪着不知何時轉向自己的槍|口:“厲琰——你想弑父不成?!”

兩側的保镖顯然也沒預料到這一幕,呆滞半晌,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刺激厲琰,就怕老板被錯手殺了。

厲琰把槍放回原位,順道卸了裏頭的子|彈。

“抱歉,沒注意。”他松了口氣,卻聽不出半點緊張和愧疚感:“還好沒打中人。”

厲琰擡頭,直視厲懷禮,眼睛黑白分明,眸光陰冷狠戾,完全不掩飾其兇唳獸性。

他的語氣平靜無波:“我上去休息了,下回再出現這種事情,還是在電話裏說清吧。不然,白跑一趟很費時間。”

說到底,厲琰就是生氣了。

因為地點相同的巧合,厲懷禮做賊心虛以及對傅家的忌憚恐懼,于是突然猜忌厲琰,不容拒絕地将他叫回來。

結果只為了試探,憑此來打消這小小的懷疑。

僅此小事,卻壞了厲琰的療養計劃。

難怪他會生氣。

厲琰握着佛珠,默背佛經,倒也覺得自己脾氣好了許多。

換成前世的自己,那一槍壓根不會打偏。

果然,佛經還是有些用處的,至少頭一次生氣還能克制住沒有見血

回到房間中的厲琰握着話筒,撥打匿名舉報電話,在厲懷禮因受驚過度暫未回神之際順手報警。

厲懷禮跟走私新型警用手|槍扯上關系,再想扒下來恐怕沒那麽容易。公司員工敢走私,他也幹淨不到哪去。

目前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財力洗平過往的不光彩,一查,一個準。

出于掠奪者本性,厲琰開始琢磨如何撈好處。

錢就算了,插一腳等于陷進泥裏,麻煩大過利益。不過做生意的,主要還是要跟政府部門打好交道,至少在國家眼裏,他得是個識趣的、污點沒那麽大的商人。

犯法之事,如果不會牽扯自身的話,那麽交給警方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既不必自己費時費力,又在某些部門前賣個好,賺個良心乖巧優秀企業的名聲。

這些都是厲琰前世學來的,所以報起匿名舉報電話時格外熟練。

這跟駱白不同,駱白是信任警方,自身真幹淨。

他這行為,十分全是算計。

心真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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