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亞特蘭聯邦的前身為亞特蘭帝國,曾和拜倫帝國一樣,是巨鯨座裏四大宗教國之一。
一百年前,亞特蘭帝國發生一場翻天地覆的政變,改帝制為聯邦民主制,開始了一系列削弱宗教影響,擺脫教廷控制的改革。
他們的宗教改革也逐漸影響到了星域中的許多國家。
長久以來,教廷都有對亞特蘭的不恭采取制裁手段。從早期的經濟制裁,上升到後來的軍事制裁。教廷公開宣稱亞特蘭聯邦叛離了教廷和聖主,巨鯨座的國家都有權對其發起軍事進攻,占領其星域。
早年拜倫帝國就同亞特蘭聯邦開戰長達二十年。只是亞特蘭軍事力量強大,當時又有名帥戰神督戰。拜倫帝國并沒有占到什麽便宜,最後只搶了幾顆礦星了事。
而這一百年來,亞特蘭聯邦雖然不斷經受着周邊國的挑釁和入侵,星域面積一直在損失,卻也一直屹立不倒,保持獨立。
他就像個飽經了苦難卻沒有屈服的強者,成了一個精神領袖。最近這二十來年裏,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将亞特蘭精神視做向導,不再信聖明教,而有了許多五花八門的新信仰。
“亞特蘭聯邦可不是什麽烏托邦。”帕特農莊園的餐桌上,奧蘭公爵一邊切着烤羊排,一邊嗤之以鼻,“所謂聯邦,也不過由皇帝一家獨大,換成幾大家族輪流坐莊罷了。每次選舉聯邦總統都是一場醜陋的政治秀,和見不得光的血腥殺戮。也只有那些卑賤的蟻民才會相信他們那一套自由、民主、獨立……他們對聖主的力量根本一無所知!”
在家庭餐桌上歷來埋頭吃飯不吭聲的萊昂破了例。他冷不丁開口問:“父親,你是虔誠的教徒嗎?”
餐桌前的所有人都驚訝地擡起頭,瞪着萊昂,仿佛看見桌上的一只酒瓶開口說話了一樣。
萊昂無無視人的目光,注視着父親:“你相信聖主是真的存在的嗎?他真的有那種神奇的救世的力量?”
公爵淡定地咀嚼着羊排:“我離虔誠一點邊兒都沾不上,兒子。不過我确實相信聖主存在。”
萊昂困惑:“你相信他存在,卻不信仰他?為什麽?”
公爵瞥了長子一眼:“你也不會信仰一個你根本看不起的人。”
“你見過聖主?”萊昂問。
“沒有。”公爵翻了個白眼,“我對一個活了數萬年的老妖怪沒有絲毫興趣,哪怕他是一位貌若天仙的Omega。”
“那你是根據什麽而看不起他?”萊昂打破砂鍋問到底,“因為他顯靈的事跡都是假的?那這次的戰争指示是他發起的嗎?”
“我覺得開戰這事才是他幹得出來的。”公爵冷笑,“我反而很驚訝聖主竟然能忍耐這麽多年才決定親自出手。我不管你的那個小神父老師對你說過什麽,在我看來,聖主從來不是仁慈而悲憫的。暴力傳教和血腥鎮壓才是他的本質!所謂顯靈,不過是他為了統治而從指縫裏落下來的一點面包屑。”
“聖主确實很久沒有顯靈過了。”公爵的嫡長子保羅壯着膽子加入了父兄間的對話,“我在書裏看到過,上一次聖靈塔亮起,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公爵夫人急忙用手肘碰了兒子一下,示意他別多嘴。
三百多年前,星域裏一度蔓延着一種名為“克氏流感”的病毒。患者死亡率居高不下,身體較弱的Omega尤其容易被感染。人類科學對這來自外太空的病毒束手無策。
突然有一天夜裏,聖靈塔亮起,綻放足以照亮夜空的光芒。
當天夜裏,醫學實驗室裏,本快要失敗的試驗突然出現了轉機。幾個關鍵數據被莫名其妙修改後,培養槽裏的抗病毒菌株成活了。
新研發出來的抗生素挽救了億萬百姓的生命。
萊昂說:“伊安說,聖主會借助科學的方式來施展自己的靈力……”
“我才不關心聖主用什麽法子顯靈。”公爵粗魯地打斷了兒子的話,“我們一家信教那是因為我們是皇室成員,做教徒是我們身份象征之一。但是你們大可信任何你們真正信的東西,老子才懶得管你們。聖明教的傳教手段血腥暴力,可惜你的米切爾小神父沒有給你們詳細解說吧?”
公爵注視着兩個兒子,如狼盯着兩只羔羊。
“當年的教廷軍擁有最先進的武器,他們到處攻打,機甲大軍包圍帝都星。但卻是攻打而不占領。只要對方國家歸順教廷,信奉聖主,那麽教廷軍就會撤退。如果對方不肯信教,那麽……”
兩個孩子在父親陰冷的注視下屏住了呼吸,保羅抓着餐刀的手不禁細細顫抖起來。
“教廷軍就會全面進攻,燒殺擄掠,将該國徹底摧毀!”
公爵低沉的嗓音直達孩子們心底。
“數十個國家因此而覆滅,其餘的國家或者認同聖主的教義,或者屈服于他的殘暴,都選擇了歸順。那些被滅國的人們大部分成為了奴隸……”
“好了。”公爵夫人輕柔地打斷了丈夫的話,“到這裏就可以了,孩子該好好地吃飯,大人。”
公爵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大口喝着紅酒。
保羅戰戰兢兢地繼續切着盤子裏的魚排。
萊昂沉默了片刻,再度開口:“父親,你覺得這場仗,誰會贏?”
公爵夫人很不悅地瞪了這個庶長子一眼。
公爵注視着長子,緩緩笑了,
“雖然我很讨厭亞特蘭聯邦裏那一群道貌岸然的家夥,但是我更想看到教廷軍被打得屁滾尿流的。可惜……”
公爵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我覺得,至少就目前來說,聖主不會輸。”
萊昂低頭,看着手邊杯子裏的果汁,低聲說:“因為聖主想要殺雞儆猴,是嗎?所以他會全力以赴,一定要取得勝利。”
“你的小老師确實教了你不少東西。”公爵點頭,“話說回來,這兩天怎麽沒有見到米切爾神父?”
“神父受卡羅爾主教召喚,幫助他處理點公務。”萊昂無精打采地說。他也兩天沒有半點伊安的消息,連通訊請求都被拒絕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哦,他們倆肯定有得忙了。”公爵露出幸災樂禍的笑,“他們都是夏利大主教的弟子。而夏利大主教一直是反戰派——對此我倒挺欣賞他的。現在聖主說了要開戰,夏利這老家夥肯定成了教廷裏的笑柄。”
公爵夫人不禁問:“這事對卡羅爾主教和伊安神父的影響會很大嗎?”
“很難說。”公爵淡淡道,“也許卡羅爾會提前結束在弗萊爾的任期,返回教廷吧。”
公爵夫人握着餐刀的手抖了抖,急忙端起了酒杯。
晚飯後,公爵駕駛着飛梭,去市區地酒吧裏尋歡作樂去了。公爵夫人則盯着保羅寫功課。
她雖然寵溺這個兒子,但是對他的學業絲毫不敢放松。尤其在庶長子萊昂開始發奮,有望憑借自己的實力考進花都公學後,公爵夫人私下裏就較上了勁兒。
萊昂百無聊賴,在大宅子裏到處亂轉。
他下到負一樓的仆役區,想去找廚娘瑪莎說說話,發現仆役們都聚集在小休息室裏,正圍着一臺光子電視。
電視裏正放送着教廷宣布派軍的新聞。
西林教廷中心的英靈廣場上,數十萬信徒雲集,群情奮勇,航拍攝像機從一張張狂熱的臉前掠過。
教皇弗朗西斯七世出現在了畫面了。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本該卧病在床,此刻卻身軀筆挺地站立在了高臺上,朝廣場下的信徒們揮手致意。
“教皇陛下一定用了機械支撐架。”副管家對女管家太太說,“我聽教堂的執事說,教皇現在連坐起來都難了。”
“也真為難他了。”管家太太說,“在任期的最後,碰到了這麽關鍵的時刻。”
“教皇反正就要去見創世神了,該為難的應該是繼任的新教皇吧。這場仗勝利了還好,如果戰敗了……”
“聽說新教皇會在夏利、朗寧、和弗蘭科三位樞機主教中選舉。”
“我原本看好夏利的,但是現在聖主要開戰,那麽一直主戰的朗寧大主教更有希望了。”
一個男仆發現了萊昂,正要行禮。萊昂擺了擺手,悄悄地走了。
弗萊爾的秋天是雨季,今夜天空中有雲,風裏飽含着水氣。
萊昂站在大宅後的草坪上眺望海灣對岸。Alpha的視力極好,夜視能力幾乎和貓科動物媲美。夜色中的教堂非常安靜,宿舍樓的二樓,那扇屬于神父卧室的窗戶是暗的。
伊安還沒有回來。
萊昂撓了撓頭,坐在草坡上,打開手環,給伊安發去了一條文字短訊。
“你還在忙嗎?什麽時候能回來?大後天就是聖主歸節了。”
訊息發出去後,對方并沒有回音。
萊昂檢查了一下過去兩天他發出的二十來條短訊,都标記着已被對方閱讀過。而伊安只在他詢問何時回來的時候,回了兩個字:“盡快。”
“看了幹嗎不理我?”男孩嘟囔着,“聖主會責怪你的懶惰和疏忽的,神父。”
萊昂躺倒在草坡裏,翻着過去那些日子裏同伊安的來往短訊,還無意中點開了一條伊安發過來的舊語音留言。
“萊昂,”年輕神父輕柔悅耳的聲音在安靜的夜中響起,“要相信自己擁有無窮的潛力,而不因眼前暫時的困境而停下腳步。你會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
這溫柔的話語如一道溫泉,在涼風習習的夜裏,澆灌在男孩的心田上。
萊昂翻着聊天記錄。這是有一次他模拟測試成績不理想,丢了卷子還發了一通脾氣後,伊安給自己發來的留言。
萊昂記得,那一晚,伊安很有耐心,也并沒有因自己亂發火而責備他。他将萊昂送回了帕特農莊園,然後給他發來了一條鼓勵的留言。
而萊昂當時還沉浸在失敗的沮喪之中,聽了也不過左耳進右耳出,并沒有放在心上。
萊昂趴在草叢裏,逐一把伊安的語音留言點開。神父優雅溫和的聲音不斷地響起。
“萊昂,昨天的數學作業我批改完了。你又在省略解題步驟了!”
“明天請十點再來,我早上有點忙。”
“萊昂,我還沒有收到你的歷史論文喲。”
“萊昂,明天有大暴雨,要不我去帕特農莊園給你上課吧。你別過來了。”
“萊昂……”
萊昂越聽越煩躁,在草坡上連打數個滾。
“啊呀!”他一時沒控制好,竟順着草坪咕嚕嚕滾了下去。
一直滾到草坪下的平地上,萊昂攤開修長的手腳,陷在沒過腳踝的密草裏,年少的身軀同樸拙的自然融為一體。
半晌,他擡起手腕,又給伊安發去了一條文字信息:“神父,主歸節那天帕特農莊園會舉辦一個非常盛大的假面舞會。你會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計算錯誤,本章沒高能,還要到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