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團紙巾扔進腳下的垃圾桶,那白皙纖細的手腕,似乎連擦鼻涕的時候都無力。
裴深情坐在三樓辦公室的沙發上面,這會兒雖然沒有高燒,但是空調一吹開始流鼻涕了,她坐在她爸爸的辦公椅上面,一張一張抽着面巾紙,鼻子吸得有點紅,小臉煞白,看着有點可憐兮兮的。
嬌嬌嫩嫩一姑娘,少年坐在門口,擡頭看着她。
安保人員推他的時候,因為他抗拒掙紮胳膊刮到了窗口,劃了一道口子,連T恤都劃壞了。這會裴向南和女人在樓下交涉,樓上兩個保安大哥看着他,一條胳膊就這麽搭在腿邊,血跡浸透了衣袖,這小子也好像不知道一樣。
深情回手放倒一些椅子,靠在上面。
剛好能看見他,她擡腕看了眼手表,已經一點多了。
頭昏昏,鼻塞塞,正是昏昏欲睡,辦公室門一開,一人快步闖了進來。
同她一樣的學院風校服,眉清目秀的大男孩背後背着一個書包,手裏一邊是女式書包,一邊提着購物袋,腳步匆匆一臉擔憂。
這個人,她們可能從出生就互相認識了。
康岱的父親康提和她們家有點淵源,後來也搬了一起相距不遠成了鄰居。
他和她同歲,這會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年的變化期,個子猛竄。
東西輕輕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他也先把自己的書包拿了下來,之後過來就先摸了把少女的額頭。
裴深情還吸着鼻子,對他笑笑:“康岱,你越來越像我爸爸了。”
還好沒有發燒,康岱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下:“你啊,真是一點也不讓人省心,我跟你這麽操心,別說你爸爸了,沒等你長大,我都愁成老頭子變成你爺爺了。”
想了下康岱老頭子的模樣,深情笑:“我要告訴康提舅舅,你占他便宜。”
的确,輩分在那,有點失言,不過她一向聰明,只字未提自己爸爸,倒把他爸搬出來了,康岱笑,胡亂在她頭頂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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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購物袋,拿出了奶問她喝不喝。
她說不喝,問他怎麽回來得這麽早,應該還沒到放學時間。
康岱說學校臨時放假了。
問他怎麽來這了,他說因為社團的手工作業未完成,着急就過來請她幫忙了。
說着回身從書包裏拿出了一把紙扇和一個未完成的中國結,動作時回頭看見門口的少年像是才看見他一樣诶了一聲,問深情他是誰。
裴深情伸手接過他的手工作業,她們在一個社團,經常做一些小東西:“誰也不是,我也不認識他。”
她轉椅一動,桌下的雙腳露了出來。
康岱一低頭,眼尖地看見她倆腳鞋帶都開了,連忙蹲下身來。
白白淨淨的小白鞋,鞋帶松松散散,已經有被踩髒的地方了,他單膝跪地,嘆着氣挪了她的腳過來:“你看你看,說你笨你還不承認,連鞋帶都系不好,總是開。”
她笑,手上動作飛快,三下兩下就将他未完成的中國結打好了。
才穿在扇柄上,剛好康岱給她倆只鞋的鞋帶都系好了,擡頭看着她笑:“你呀,真拿你沒辦法,又懶又笨,都多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我要你啊都愁死了。”
裴深情舉起扇子讓他看扇墜,笑,言語中帶着濃濃的鼻音:“愁什麽?你一天到晚哪來那麽多的愁,我這個年紀正是好時候,當然是要享受啊,正所謂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好呀好時節。”
輕聲細語的,因為傷風鼻音有點濃,字眼咬得軟糯得很,笑意十足。
随着最後那時節兩字出口,她手裏的扇子頭也輕輕敲在了康岱的額頭上面。
她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着他,扇子很輕,她笑得很開心。
康岱還單膝跪在她面前,仰着臉,也看着她,笑。
然後這姑娘突然別過臉去打了個噴嚏,辦公室空調有點涼,康岱連忙起身拿了紙巾給她,他脫下自己的校服,直接披了她的肩頭,不由分說地收起了扇子,又按在她額頭上探了下溫度。
幸好不熱,他開始絮絮叨叨給她講今天上了什麽課,作業是什麽,課堂筆記什麽的。裴深情多數時間就是嗯嗯的,也不知道記住了沒有,打了噴嚏之後更像個小可憐,鼻音更重了。
康岱往樓下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要先送她回家,裴向南同意了。
挂掉電話,果然,他也說:“小可憐。”
話是這麽說,卻是一臉笑意。
裴深情不以為意,轉過身來,單手托腮。
長發在她肩頭滑落,略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袖子也蓋住了她的手腕,她盯着門口的少年,忽然嘆了口氣:“嗯,小可憐~”
門口的少年許久沒有動過一下,光只看着他們,一直面無表情地,也無悲喜。
他袖口的血跡已經幹涸了,只留T恤袖子上一塊暗色,不知道她口中的這個小可憐是不是在說他,他從進門開始就盯着她,目光坦蕩,小小少年抿着唇,不知道想着什麽。
康岱已經背起了兩個書包,過來叫她。
裴深情站了起來,她拍着書包讓他轉過去,他對她向來言聽計從,立即轉身。
他背着她的書包,一側有個拉鏈,打開,纖細的兩根手指在裏面輕輕一夾,是連着的兩個創可貼,平時給自己準備的,粘紙上是紅色的小草莓。
果然鞋帶系好了,走路也快了些。
裴深情幾步走到門口,輕彎腰,把這兩個創可貼放了他的胳膊上。
他揚眉,沒動。
她站直了,吸着鼻子:“深情牌創可貼,哪裏疼痛貼哪裏,具有神奇的止疼療效,可惜只有兩個了,都給你,不管因為什麽,以後別幹傻事了,活着總有希望,這次不騙你,是真的。”
說着強忍着,趕緊走到辦公室外面去,又打了一個大噴嚏。
康岱連忙追上,兩個人很快下樓去了。
少年低着頭,好半晌,伸手拿起了那兩個創可貼。
仔細一看,貼紙上面的草莓竟然是用彩鉛手畫的,他兩手抻着攤開了來,正反看了看。
不多一會兒,辦公室的門又被人推開了,裴向南拿着一文件袋大步走了進來,他神情凝重,東西放了桌子上面,來回轉了一轉,才又到他面前。
保安都讓下樓了,辦公室裏面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少年将創可貼攥在了手裏,擡頭看着他。
裴向南坐了他的身邊,一手按在了他的肩頭上面:“嘿,孩子,以後可別再幹傻事了,怎麽樣,現在心情好些了嗎?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他不回答,眼簾微動:“裴律師,有話請直說。”
好吧,裴向南原本也只是想緩和下氣氛,少年這副模樣,他也不強求:“好吧,你父親給你存了基金,還有一部分保險金和財産在我這裏,按月都能收得到打款吧,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
少年點頭:“我知道。”
裴向南定定地看着他:“你家庭情況複雜我知道,其實你父親和你繼父我都認識,按照你父親臨死前的委托書上所約定,未滿二十周歲,你無法得到那些財産,本來他留給你和你母親的錢足夠你們生活,但是很顯然,現在你母親沉迷賭博,多少錢都不夠她揮霍的,而且她和你繼父離婚以後精神狀況也不太好,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如果無處可去,可以獨自生活,我可以幫你。”
其實是他的母親想把他推出去,他知道。
低頭,他坐直了身體,脊梁骨挺得直直的:“是我爸讓你幫我的嗎?”
他五歲喪父,母親後來改嫁給繼父裴宗遠,讓他改姓裴,他從小在繼父身邊長大,管他叫爸已經習慣了,後來母親賭博屢教不改,二人離婚,他理所當然跟着媽媽,再後來,他就沒有人管了。
裴向南沒有說話,裴宗遠和他也算得上偏親,論起輩分來管他叫小叔叔。
多年前生意場上有過瓜葛,這個忙不能不幫。
見他沉默,少年抿唇。
他看着自己的褲腿,因為結伴打架被學校處分,回家又被母親打了,現在是一身的髒污。
自己的生父沒有什麽印象,從來不知道他還給他們娘倆留下過什麽保險金和財産,又恰巧是在裴家人的律師事務所委托,哪有那麽巧的事情。
那個念頭一旦在心底生成,非想探究到底。
離婚以後,裴宗遠還去學校看過他兩次,後來他結婚了再沒見過。
這時候不論是他打架了,還是他闖禍了,面對的,只剩下了他媽的打罵,永無止休,毫無希望。
這麽多年了,又哪裏冒出來的委托書。
他握緊了創可貼:“裴律師,我想看看委托書,可以嗎?”
裴向南驀然擡頭:“可以,那你跟我回家一趟,年頭太多了,東西都在我家書房。”
少年點頭,随即站了起來。
裴向南也是不動聲色,帶着他就出了門。
他親自開車,穿過市區,也就四十多分鐘的功夫,走走停停,到了半山別墅區,通過電話了,知道女兒和康岱已經先一步回來了,稍放下心。
進了大門,二人下車。
少年緊跟着裴向南身後,也沒有太多的交流。
開門,男人伸手扶着門,讓他先進。
他坦然邁步,入眼的便是寬敞的大廳,以及正在一起寫作業的那兩個人。
廳裏放着地桌,之前見過的,叫做康岱的那個正低頭點着課堂筆記講着題,身邊的少女坐在他的對面,單手托腮正在神游。
此時她長發紮了起來,随意吊在腦後。
手裏的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臉,裴深情鼻尖還紅着。
冷不防,她目光飄過來,錯愕得很。
鼻尖立即指向了他:“喂,你怎麽來我家了?”
鼻音有點濃,嗓音也有點啞。
仿佛是兩個世界,那兩個人,穿着校服幹幹淨淨,而他,像是天外來客。
這聲喂,實在紮耳。
少年眉峰微揚,也就應了一聲。
“我不叫喂,我叫裴铎。”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時候她17,他14.
每天發紅包的時間,老讀者都知道啦,舉個例子,我更第三章,就會去發前面的紅包,我更第四章回頭來發第三章的紅包,明白了吧~
☆、小屁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