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見面約在了一家高級的日料餐廳。
陸堯到的時候，包廂裏只有楊軒一個人, 會面的另一個主角吳青還沒到。
楊軒見到陸堯的時候,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人從頭到尾打量了好幾遍, 就差把手放到陸堯額頭上，給他試試體溫了。
“陸小堯, 你難道真的準備直播了？”他震驚問。
陸堯搖頭，“不是。”
“那你跟吳青有什麽可談的？”楊軒看一眼左手手腕的百達翡麗，還有點時間，湊到陸堯身邊，“說起來，上次那個偷你身份證, 還在你家直播的主播你找到了嗎？”
“嗯。”
“找到了？！”楊軒好奇極了, “你怎麽處理的？”
“他是我的朋友。”只說了這一句, 陸堯就沒再往下說了。
他不能告訴楊軒遲小圓真實身份, 但也不能否認遲小圓的存在，遲小圓還在直播, 而且以後……陸堯的眼神一閃，以後楊軒總會見到遲小圓，要有一個妥當的身份。
“朋友！”楊軒更震驚了，這一聲直接破音。
誰？除了他還有誰能夠讓大魔王稱為朋友？重點是他還一無所知！
……不對，這不是重點。
面上的震驚斂去，露出了欣慰的笑，楊軒用力拍了拍陸堯的肩膀，“你願意再交朋友是好事, 真是太好了，爺爺知道一定也很開心。”他笑眯眯的，“不過改天要介紹給我認識啊。”
想起遲小圓，陸堯的表情柔和下來，“好。”
楊軒沒有錯過好友的神色變化，心裏跟周航同款的翻江倒海、驚濤駭浪，他的好友露出這樣的表情，恐怕不是表意的交朋友，而是更深層的交·朋·友！
不過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人，不管他是誰，能夠走進陸堯的心底，他跟爺爺也就能放心了。
又過了十分鐘，吳青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推開拉門進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吳青走到陸堯的對面坐下，“有點堵車。”
陸堯搖頭，“沒事。”
楊軒雖然随性，但家教優異，自然知道這場見面的主角不是自己，見吳青來了，朝他點點頭，打過招呼後就不說話了，把時間留給他們談。
兩人不熟，時間也不充裕，吳青坐下，就直奔主題問：“陸總想跟我談什麽生意？”
吳青的家庭雖然也算富裕，但離陸堯、楊軒他們差遠了，按理根本夠不到他們的圈子，只是楊軒愛玩，又喜歡結交朋友，吳青才能跟楊軒互稱朋友，接觸到那封閉又排外的小圈子。
“我想收購你手下的直播平臺和制作團隊。”陸堯将自己拟好的合同推到吳青面前。
吳青挑了挑眉，“陸總你……”
“我查過，你手下的這家直播平臺年年虧損，入不敷出，你年前就已經在尋找接手的公司，而你現在又着手另一個項目，正在積極跟甲方争取，但由于資金不足，對方并不傾向你們。
你的直播平臺，我以高價收購，足夠彌補你的資金不足，另外，我以個人身份允諾你，你希望拿下的那個項目，我可以幫你。”陸堯看着他，“你看看合同，考慮一下。”
吳青笑着說：“請允許我給集團律師打個電話。”
陸堯做了個請的手勢。
半小時後，律師匆匆趕來。
吳青跟律師重新要了一間包間，走進去商談。
一個小時後，他們走了出來，“好，我答應。”這麽優渥的條件，除了華耀，不會再有第二家了。
下午兩點，楊軒跟着陸堯到了吳青手下負責直播平臺的部門。
陸堯找負責人要了所有主播的個人資料和直播數據。
盡管交接還沒辦，但合同從簽下的一秒，就已經成立，現在直播平臺是陸堯的了，他想看資料，無可厚非。負責人很快把資料全部送到了陸堯手裏。
楊軒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趁四下無人，他戳了戳陸堯，“你想做什麽啊？”
陸堯沒有回答，專注在翻手上的信息資料。
楊軒等了半天，沒等到陸堯回應，無語嘆氣，重新縮回沙發上，拿出手機開始玩。
他玩了會兒游戲，又刷了刷資訊，時間過去半小時，見陸堯還在那裏翻，就抄了個抱枕枕腦袋下，往沙發上一趟，抱着手機繼續刷微博。
上午遲小圓在直播時發生的事，這會已經挂到熱搜中間了。
最開始是觀看直播的粉絲看不慣，直接截屏大號挂到微博上，那粉絲是個有幾十萬粉的B站up主，微博一發出來，立刻被争先轉發。
接着周舟下場，又掀起**。
這還并不算，之後幾位民樂大師幾乎同一時間發博，瞬間将輿論推到制高點，迅速爬上熱搜。
網友都是神人，又有陸堯吩咐蔣冬森親自下場帶人，就一路勢如破竹扒扒扒，已經扒出一個幕後主使了，不過那些職業黑的口徑并不統一，所以主使并不止一個，大家還在繼續深挖。
被扒出來的人也是主播，簽約平臺就是“櫻桃TV”，也就是吳青底下的直播平臺。
刷到這條熱搜，楊軒猛地坐了起來。
看看陸堯，又瞅瞅熱搜，他腦袋裏只剩下一句話——陸小堯沖冠一怒為藍顏啊！
他就說為什麽好友突然要收購直播平臺！
原來是這個！
不用猜，那幾個搞事的主播，以後都會在這個行業消失，很徹底的那種。
陸堯翻了四十分鐘，找齊了四份名單，一男三女，名氣也挺大，算是“櫻桃TV”的幾個元老了。負責人以為陸堯是準備重點培養他們，就聽陸堯問：“這四個人，為什麽有特別标注？”
“這個……”負責人被陸堯強大的氣場壓得冷汗連連，根本不敢把後面的話說完。
“我幫你說好了。”楊軒自認為已經理清楚來龍去脈，本着好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喜歡的，那必須好好呵護的心态，開口說，“關系戶，對？”
負責人哭唧唧，“……是。”
關系戶嘛，其實哪裏都不會少，偏偏這次落到陸堯手裏了。陸堯在意的人不多，對待每一個都慎之又慎，動了他在意的人，每一次都很慘，這次也不會例外。
壓着火，陸堯的氣場更冷了，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他的語氣很淡，“是誰的關系戶。”
負責人凍得在心裏嘤嘤嘤，只想找棉被披上，低着頭，小心翼翼回答：“一位是副總的……幹女兒，一位是副總的堂弟。另外兩位，是您……您的大伯，陸榮華的幹女兒。”
楊軒：“……”
陸堯眼底仿佛結滿冰的寒潭，“哪兩個？”
負責人連忙從四份裏抽出兩份，都是漂亮性感的女主播，素顏照就已經很美，“她們。”
陸堯掃了一眼，就移開視線，“草拟一份違約合同，和這四個人解約，另外整個部門的人辦好交接，下周一到華耀上班。”他看着負責人，“你就不用跟着去了。”
說完，陸堯就拿着四份主播資料離開，留下呆若木雞的負責人。
出了吳青的公司，陸堯又拿出手機，給蔣冬森打了一個電話，吩咐了幾件事。楊軒在旁邊聽得嘴巴張的老大，等他挂了電話，湊過去小聲問：“你這樣算不算大材小用？”
堂堂一個年薪七位數的公關經理，用來挖網紅小主播的黑料，實在是……難為蔣冬森了。
陸堯看了一眼楊軒，“不會。”
楊軒給陸堯豎大拇指，“厲害厲害，陸小堯，我一直不知道，你原來走得是瑪麗蘇霸總人設。”
“……”
陸堯沉默不語，徑直朝停車場走去。
楊軒跟着他，“陸小堯，你現在要去哪？”
陸堯：“回家。”
他有一份禮物，想回去送給遲小圓。
—
陸堯做的事，網上發生的事，遲小圓都不知道，他很安心地待在公寓裏，看完央視新聞後，又點開法治頻道繼續看今日說法。
要在人類社會生活，法律也要學習一下。
遲小圓已經變回小香豬了，他趴在專屬軟墊上，看着電視上真實發生的案子，一張小豬臉都皺了起來。
爺爺果然說得對。
人類社會太危險了。
和藹無害的老人殺起幼崽來都眼不紅心不跳，後面面對鄰居、警察的詢問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看來他要更加警惕人類。
陸堯的這套公寓，是在市中心公寓樓的頂層，他又怕麻煩，直接将一整層買下來打通。遲小圓的專屬位置，從早到晚都有陽光從落地窗照射進來，這會他趴在那裏，渾身暖洋洋，有些昏昏欲睡了。
對了，他好像一直沒單獨出過門？
念頭一彈出來，遲小圓的瞌睡瞬間跑光了，從軟墊上站起來，抖抖肚子，扭扭屁股，最後甩甩尾巴，搖身一變，恢複人形。
他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時間，還能維持至少兩小時，那去樓下走走時間夠了。
算好時間，遲小圓高高興興跑去陸堯的衣帽間，往鏡子前一站，準備好好捯饬自己。
頭發是哥哥施了法術固定的顏色，偏金色，很漂亮，跟自然卷超搭，陽光下更耀眼，完美。
衣服是白襯衫、黑色休閑褲，腳下一雙小白鞋，活力又青春，簡直是一顆會跑會跳的小太陽。
遲小圓對着鏡子左看看、右看看，滿意的不行，小小的飄了起來。
雖然沒有哥哥好看，但也不會太差呀！
離開衣帽間之前，他又看了看擺滿一間的陸堯的衣服，發現大部分都是成套的西裝，不禁有點可惜。陸堯穿休閑服好看，西裝太成熟了……嗯，不過穿西裝也很帥的，有成熟的魅力。
開開心心出了門，遲小圓噠噠噠跑到電梯前，心裏有點小緊張，這是他第一次自己坐電梯啊。
十幾秒後，電梯升上來，遲小圓走進去，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不過他明白，電梯也是有監控的，表現的太怪異會被當做另類，所以只是用餘光掃來掃去。
十八樓到一樓很快，只聽“叮”的一聲，已經到了。
第一次以人形走在外面，遲小圓腦袋轉來轉去，又好奇地擡起頭。
周圍的房子果然都好高好高，好像跟用本體的視角看差不多呀。
不知不覺走出大門，遲小圓一邊觀察周圍的店面、車輛、行人，一邊不住點頭，面上湧出驚嘆，總算明白為什麽爺爺一定要他下山了。
山下誘惑這麽多，如果能夠抵抗的了，他的修為一定會突飛猛進的。
遲小圓一路直走，拐進了街心公園。這個時間正好是老頭老太太們活動的時間，公園裏到處是他們下棋、跳廣場舞、交際舞的身影，突然遲小圓聽到一陣樂聲，眼睛一亮。
古琴的琴音！
腳下拐了彎，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遲小圓就看見位于湖中心的亭子裏，坐了一個穿着唐裝的老人，他低垂着眉眼，捧着一張古琴專注彈奏。
圍觀的觀衆不少，遲小圓仗着自己是妖，幾下就擠了最前面。
這時老人已經彈完一曲，在喝彩聲中擡頭對大家颔首，“見笑見笑。”
他又起身，對坐在另外一邊一位板着臉的老人示意，“老蕭，輪到你了。”
遲小圓眨眨眼，這是在鬥琴哦？
老人撇撇嘴，嘴硬道：“來就來，老對頭輸了你可別哭。”
人群中傳來笑聲，有人說：“蕭老頭，你兒子是大手，很厲害，我們都知道，可這不代表你也厲害，你說你一個新手，怎麽贏彈了幾十年的老鄧？我說你認輸得了，又不掉二兩肉。”
“放屁，你才會輸！”老人狠狠刮了說話的人一眼，一屁股坐下，手放在琴弦上，深呼一口氣，開始彈——
衆人：“……何必呢！”
老人确實是新人，一首《水調歌頭》彈得亂七八糟，也就能聽出個調，也虧他能無視所有人。
鬥琴的結果可想而知。
圍觀的人走的走，散的散，連原先彈琴的老人也走了，很快只剩下遲小圓一個人還在聽。
老人睜開眼，眼底有難以言喻的失望，他并沒有看到遲小圓，以為人都走光了，抱着琴也要離開，一轉身卻對上遲小圓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老人吓了一跳，“你怎麽不出個聲？”
“因為你在彈琴啊。”遲小圓回答的理直氣壯，他看着老人，又說，“其實你彈的比另外那位爺爺好，那位爺爺的技巧勝過你，可感情沒你豐富，你想表達的東西，有在曲子裏傳達出來。”
聽了遲小圓的話，老人整張臉都亮了，一掃剛才的低迷，“真的？你不是诓我？”
“不是呀。”遲小圓認真說，“我是不會撒謊的。”
老人開心大笑，用力拍遲小圓的肩膀，“哈哈哈哈，終于有人眼光好，發現我的優秀了。”
遲小圓搖搖頭，“沒有哦，爺爺你彈得很差勁。”
老人笑容卡在嘴邊，板起臉，“小孩，你逗我呢，一會說我彈得好，一會又說我彈得差。”
遲小圓又搖頭，“你的技巧很差啊。”
老人：“……”
被遲小圓這麽一弄，老人的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好了，他懷裏還抱着古琴，就幹脆先放下，然後随便一坐，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遲小圓過去坐下，“小孩，你也學古琴的？”
“學過幾年。”古琴是他化形後才開始學的，滿打滿算就是三年。
“你剛才說的感情啊，技巧什麽的，不然你彈一曲給我聽聽？”老人說，“我把琴借你。”
他絮絮叨叨的，繼續說道：“其實我兒子也彈得特別好，現在可厲害了，你是學琴的，一定認識他。他叫蕭禾，小朋友你知道他嗎？”
老人說起兒子的時候，仿佛天上的星都倒映在了眼睛裏，亮晶晶的，又充滿自豪。
可惜遲小圓是只妖，他很煞風景地說：“我不認識他。”
聞言，老人剩下給兒子的彩虹屁停在喉嚨處，上不去下不來，卡得差點要瘋。緩過來後，他擺擺手，“算啦算啦，你彈一曲給我聽聽。”
遲小圓點頭，“好。”
一點都不露怯，遲小圓接過老人遞來的古琴，尋了個方便的位置放好，開始調音。他剛才聽老人彈琴的時候，琴弦有些松動了。
注視着遲小圓的動作，老人問：“你在幹嗎？”
“調音呀。”遲小圓說，“你的琴弦有些松了，調完音才會準，聲音才好聽，不會有雜音。”
“哦，我說聲音怎麽有點怪呢。”
遲小圓動作麻利迅速，很快就将幾根琴弦的音都調好了，重新坐下，他将手放到琴弦上，回想剛才老人彈奏的音調，拼湊出《水調歌頭》的曲調，完美彈奏了出來。
老人本來并不覺得遲小圓多厲害，但聽了幾秒，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周圍的人聽了聲音，也重新圍過來。
沒多久亭子周圍就被圍的滿滿當當，一些人已經拿出手機開始錄像了。
大家都不忍出聲，呼吸重了，都怕打擾遲小圓。
一曲結束。
對衆人而言，三分鐘仿佛只過了幾十秒，太快了！
遲小圓剛睜開眼，就被一旁的老人抓着手，“小朋友你是住在這附近的？要不要當我的老師，我付你一小時一千的工資，地點就這個公園，時間不固定，你有空就行。”
“一、一千？”遲小圓的小財迷技能又點亮了，眼睛蹭地變亮。
躊躇了一會，他問：“必須包會嗎？”
老人瞪他，“小朋友你看我人傻錢多嗎？當然必須包會啊。”
遲小圓認真計算自己的時間，現在人形差不多可以維持六到七個小時，除開直播、自己熱飯的時間，還剩下四個小時……好像可以啊。
而且一個小時一千，簡直比直播還賺錢！
“那好。”遲小圓一雙眼睛亮閃閃的，毫不掩飾自己是財迷，“那每次只能兩個小時哦。”
老人喜上眉梢，“成交成交，那說定了。”他把自己口袋摸了個遍，只找出一支筆，就轉臉朝圍觀的人群要，“誰有紙啊？”
“我有。”說着打開包給了他一本本子。
老人接了本子，低頭寫合同，五分鐘後，一份簡單版合同出爐，在甲方的位置簽下名，他将“合同”遞給了遲小圓，“你也簽，白紙黑字寫得明白，老頭我不坑你。”
遲小圓心說我是妖你可坑不了我……但這些話當然不能說出來。
簽好名字，老人還拿出私章蓋上，又在人群裏找來兩個比較有聲望的——一個居委會大媽，一個公園外診所的醫生，做見證。
遲小圓不懂這個，以為是理所當然，默默記下來，留着以後備用。
老人看着完成的“合同”，笑的臉上皺紋更深了，他笑眯眯注視着遲小圓，從善如流地喊：“小老師啊，我們今天能開始嗎？”
遲小圓本來想點頭，轉念一想兩小時應該快到了，拒絕說：“不可以。”
“現在才四點。”老人盯着遲小圓，瘋狂暗示。
遲小圓：“我要回去看法律講堂。”
老人：“？？？”
圍觀的其他人：“？？？”
其中幾個年輕人：這句話好像聽着有點耳熟？
—
陸堯帶着禮物回到公寓的時候，遲小圓并不在。
他愣了下，快步打開房間，一間間尋找。
沒有。
都沒有。
遲小圓……不告而別了？
從最後一間房間出來，陸堯神色徹底冷下來，拖着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到沙發，安靜地坐下。
沙發上放着他給遲小圓買的古琴，陸堯盯着看了會，眼裏再沒有溫度，降到冰點。
走了也好。
他本來就沒資格得到陪伴，應該永遠孤獨的。
這樣……就好。
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陸堯的唇角抿成一條線，周身散發出的冷氣比以往強了一倍，他拿起包裝好的古琴，打算拿下去丢掉，遲小圓走了，他留着也沒用。
他已經不會再彈琴了。
走到門口，他突然聽見了門外傳來的聲響。
出去玩了一趟，又多了份時薪一千的工作，遲小圓高興極了，走路都帶飄，因為自然卷翹起來的一戳發揪揪晃啊晃，配着他露出歡快表情的娃娃臉，軟萌又可愛，讓人想攏進懷裏揉一揉。
哼着古曲小調，遲小圓從電梯出來，全程挂着滿足的笑，直到站在陸堯的公寓門口，他才慢慢斂起笑容，眼神變得茫然起來。
他，沒有公寓的鑰匙，更不知道密碼。
那問題來了，他該怎麽進去？
而且，他就快變回小香豬的模樣了！
現在距離陸堯下班回來，至少還要兩個小時，這一層雖然沒有第二戶人家，但走廊是有監控的，他如果當着監控的面變身……他是妖的身份就曝光了。
遲小圓急的轉圈圈，緊張的想咬手指頭。
怎麽辦？
不然把監控器破壞掉？
遲小圓走來走去轉了好幾個圈，終于眸色一沉，下了決心。他擡起手，正準備施法，突然“咔噠”一聲響起，門從裏面被打開，陸堯站在玄關，目不轉睛凝視着遲小圓。
遲小圓手一頓，像是做壞事被抓包一樣，飛快收回來。
“你在家啊。”
“你……”陸堯的聲音有些啞。
“等等再說。”遲小圓臉色一變迅速跑進去，順手把門一關，幾乎是同時，他的身體一晃，手腳開始縮小，背脊彎下去，視野越來越低，幾十秒後，他恢複成小香豬的模樣。
老人給他的“合同”飄到了地上。
抖抖身子，晃晃肚子，遲小圓低頭叼起掉到地上的“合同”，仰頭朝陸堯看了一眼，示意他跟上，然後扭着小胖臀、擺着尾巴一溜煙跑進客廳，又跳上沙發。
陸堯眨也不眨地注視着遲小圓，抓着古琴琴盒的手攥的很緊，心裏的憤怒如同氣球被紮破，氣瞬間漏了個精光，又徒然升起一股滿足。
一顆心也仿佛被熱水注入，暖意沿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冰冷散去，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遲小圓沒有走。
他還在。
“你去哪了？”陸堯的聲音還是啞的，有一句話在喉頭滾了一圈，他還是輕聲說了出來，“我以為你走了。”盡管語氣仍是陸堯一貫的風格，可莫名讓人聽出了一絲委屈，仿若被丢棄的孩子。
感受到陸堯的情緒波動，遲小圓愣了愣，擡起頭說：“我不走呀。”頓了頓，他加重語氣，像是在給陸堯吃一顆定心丸，“我不走，你還要給我介紹……江明月認識呢。”
陸堯是以為他走了嗎？
心情這麽低落，而表情再僞裝，也能看出難過來。
如果自己真的走了，陸堯會變成什麽樣？
遲小圓其實知道，一定會比他們相遇時，更加封閉自我。
仰着頭，遲小圓大大的眼睛望着陸堯，好像可以透過表面，看進他的心裏最深處，在那裏找到了一個脫去強大僞裝後，最真實、做為普通人的陸堯。
很孤獨，又寂寞。
認真思考後，遲小圓在心裏又下了個決定——在為陸堯找到伴侶以前，不離開。
陸堯是他的恩人。
就算他延長了陸爺爺的壽命，算是報了陸堯最開始救命的恩，但後面還有養他、照顧他的恩。
都要報完才行。
這麽想着，遲小圓向陸堯做出了一個不能反悔的承諾，“只要你還需要我，我就不會離開。”
聽完後，陸堯驚愕了一瞬，回過神來欣喜爬上心房。
他蹲下-身，視線跟遲小圓平視，緊緊盯着遲小圓，“真的嗎？”
“真的啊。”遲小圓跟他對視說，“我們妖都是說話算話的，做出的承諾，都會被天道記住，如果做不到，會被懲罰的。”
陸堯一怔，“那……”
遲小圓動了動耳朵，明明是小香豬的臉，卻能看出笑容，“沒關系呀，我肯定說到做到的。”
陸堯心裏一軟，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破土而出，在心髒的位置生根發芽，目光溫柔地望着遲小圓，他伸出手，在遲小圓注視下，輕輕覆蓋在他頭上。
“謝謝你，小圓。”
“我會好好照顧你，你想要什麽，只要我有，我都給你。”
遲小圓聽完，用前腳拍了陸堯一下，眼睛灼灼發光，“我要一部手機！”
他以後要出門教老人彈琴，萬一又進不來呢？他需要一部手機保險，可以向陸堯求助！
陸堯的手還放在遲小圓頭上，這會輕輕揉了揉，微笑應道：“好，晚飯以後，我帶你去買。”
遲小圓有點開心，巴巴盯着陸堯幾秒，往沙發邊邊走了幾步，又停住不動了。陸堯沒明白過來他的想法，溫和的眼眸低垂着，靜靜凝望他。
遲小圓深呼了一口，終于下定決心，然後兩只後腳借力，起跳——
他準确無誤地落在了陸堯的懷抱裏。
“哼~”像以前那樣朝陸堯軟軟地叫了一聲，遲小圓一只前腳扒了扒拉陸堯的衣服，“說好啦。”
懷裏溫熱的體溫、掌心碰觸到的肉肉軟軟的肚子，陸堯滿足地閉上眼睛，嘴角的笑容加大，兩只手臂同時用力，更緊地抱住主動跳進他懷裏的遲小圓，仿若失而複得的寶物。
感覺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些顫抖，遲小圓仰頭注視了會陸堯，忽然他動了，撲騰着四肢從陸堯懷裏站起來，兩只前腳緊緊搭拉着陸堯的衣襟，然後用粉嫩嫩的鼻子蹭了蹭陸堯的下巴。
“今天沒胡子。”遲小圓說。
陸堯眼底的笑意加深，顯然記得遲小圓的鼻子被他胡子紮到的事，“那次很疼嗎？”
“有點疼。”說着，他騰出一只前腳，努力劃了一條一指寬的線，“就這麽多。”
“對不起。”陸堯說，“以後我都會刮幹淨的。”
“嗯，刮幹淨更精神。”
發現陸堯的情緒平穩下來，臉上也露出了笑，遲小圓就從他懷裏跳出來，踩着小碎步來到放在地上的琴盒旁。
“這是什麽？”他好奇地撥了撥琴盒。
“送給你的禮物。”陸堯打開了盒子，又揉了揉遲小圓的耳朵，“以後你用這把琴彈奏。”
好漂亮的琴！遲小圓愛不釋手地輕撫它。
“喜歡嗎？”
“嗯！”尾音都輕快地揚了起來。
“對不起。”陸堯忽然說，“儲物間的那把琴，是我媽媽送給我的，我不能把它贈送給你，只好用這把代替，這把琴我試過音，音色很好。”片刻後，他又說：“你的直播我看了，彈得很好。”
遲小圓撫摸着琴，“沒關系沒關……”
等等！
撫摸琴弦的前腳一頓，遲小圓猛地轉身，因為太激動了，差點左腳絆右腳栽倒在地，“你剛才說，直播？”
沉默了半天，他小心問：“你看了我的直播？”
“看了。”陸堯誇贊道，“彈得很好，猶如身臨其境。”
“你不是很忙嗎？”遲小圓想起上午那些人，又氣鼓鼓起來，“那你也看到那些壞人了嗎？”
“嗯。”
遲小圓氣憤地用力揮右前腳：“他們太壞了，我都證明了也不給我道歉！”
幫他順了順毛，陸堯剛想我已經幫你懲罰他們了，就聽遲小圓又說：“不過沒關系，他們不道歉，就會倒黴一個星期，惹我生氣後果也是很嚴重的。”他們妖是有脾氣的！
陸堯又笑了，“嗯，讓他們倒黴，就能記住教訓了。”
遲小圓又氣呼呼地哼了幾聲，目光就再次被古琴奪走，完全黏在上面，撕都撕不下來。
陸堯摸了摸遲小圓，然後站了起來。
回到書房，他拿出手機給蔣冬森又下了個指示。陸堯的眸色很冷，那四個人，誰也不能幸免。
—
今天是愛好吃瓜的吃瓜群衆的狂歡盛典。
微博一波又一波的爆料，一個個排隊上熱搜，點了這個又點那個，手指點鼠标點到手軟！
怎麽會有這麽多瓜。
簡直……簡直喜聞樂見啊，哈哈哈哈哈哈。
但對于貢獻這些瓜的人來說，今天根本就是災難日，更有人從早到晚，沒有一刻不倒黴。
其中最倒黴的，就是盛均川，堪稱倒黴界中的戰鬥機。
吃飯噎到，喝水嗆到，買包方便面卻沒有調料包，這些都是小事，大事還有一出門就差點栽下樓梯，剛出小區門口差點被車撞到，過馬路碰到老人碰瓷，好不容易停車，“噗”一聲——後輪正好停在釘子上，被紮漏氣了。
這些事，還只是上午到中午半天內發生的。
下午也慘，手機、錢包被偷，認錯人被打，鄰居誤報警進了一趟派出所，回到家電梯檢修，徒步爬到26樓，然後發現鑰匙放錢包裏，已經一起丢了，只好認命又下樓找物業要備用鑰匙。
盛均川折騰半天，好不容易回到家裏，剛躺下就“嗷嗚”一聲跳起來，他養的貓咬了他一口。
“……”
盛均川突然想起今天上午那個主播說的“不道歉會倒黴一個星期”的話，神色怔然，但又飛快搖頭，默念封建迷信要不得，如果那主播有這能力，還當什麽主播？估計就是水逆。
安慰完自己，盛均川找出一部新手機，登錄微博賬號，結果一上線就收到私信無數，他笑着點開，以為又是粉絲的彩虹屁，結果一看，全是花式罵他的髒話。
“？？？”什麽情況？熱搜？什麽熱搜？
連忙切到熱搜界面，看到排在前十的，關于自己的熱搜，盛均川臉色發青，嘴唇發白，眼睛一閉，昏過去了。
——熱搜話題是：#石錘！櫻桃TV主播盛均川性-侵實習生#。
另外三個女主播雖然沒像盛均川倒黴一整天，但晚上也同時出了事，跟着#原配撕小三#的話題一起送上了熱搜榜。
而且不單單是這條，還有另外一條熱搜：#主播王潇潇許梅何甜甜 精日黨#。
網友扒出她們早年的言論，還有已轉黑的粉絲提供私信，真真實實證明她們精日又辱國。
一天之內，四個櫻桃TV 元老級的主播全部完蛋。
網友曰：一首涼涼送給你們。
幕後大佬蔣冬森深藏功與名，陸續将手下的營銷號從各大Q-Q、微信群裏退出來，搞定一切後，他給陸堯打了個電話，彙報工作進度，挂完電話，他推了推眼鏡，又是精致小仙男。
—
此時，H市。
江明月今天晚上有三場夜戲，搭配的演員有NG天王男二，以及嘤嘤嘤天後女一。
幸好他已經知道遲小圓平安無事，否則脾氣不知道要多爆。
江明月穿着一身白衣，吊着威壓，在空中翩翩飛舞，下頭鼓風機呼呼地吹，将外面一層薄紗吹得飄起，再配上故意制造出來的煙霧，仿若仙子下凡。
“過。”
導演喊完，吩咐道具組準備下一場戲，NG天王男二登場了，這場戲是他對女主的深情告白。
江明月翻了個白眼，轉頭回到休息椅上，單手托着下巴點開遲小圓直播的視頻看。
弟弟真可愛。
彈得真好聽。
哎，什麽時候才能捏捏弟弟軟乎乎的臉蛋呢？
程琛端着一杯熱乎乎的奶茶過來，在江明月身邊坐下後，見他在看遲小圓的直播，便将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江明月聽完，一掌就把玻璃桌劈碎了。
程琛：“……”
聽到聲響的劇組衆人：“！！！”
“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江明月陰恻恻地看着程琛，手指關節“咔噠咔噠”響，語氣裏是抑制不住的怒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