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楊軒醒來時, 正好聽見這句話。

他扶着周航的手臂站起來, “陸小堯……”

遲小圓也看着陸堯, 更緊地握住陸堯的手, 手心與手心相貼, 熱乎乎的——他在告訴陸堯,他在。

陸堯久久沒有說話,周身氣壓低沉。

直到楊父楊母趕到,從車上下來, 快步走到楊軒身邊, 關切的聲音響起, 他的眼睛才動了下。

偏過頭,他專注地凝望遲小圓,聲音很輕, “是誰?”

他的語氣雖然輕, 卻令人毛骨悚然,距離最近的周航忍不住後退一步, 手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遲小圓沒有感覺,他只是因為陸堯情緒的波動, 覺得很不舒服, 他不希望陸堯不開心。

但這件事……

是陸堯的心結。

牽着陸堯走到被他五花大綁的兩名綁匪前,遲小圓指了指其中一個比較年輕的,“他。”

他把在車上聽到的談話內容,複述了一遍給陸堯聽。

陸堯安靜地聽完,垂下眼睛, 盯着昏迷的綁匪。

“陸堯。”遲小圓沒被牽着的那只手伸到陸堯面前晃了晃,偏頭看了眼其他人,微微墊了墊腳尖,湊到陸堯耳邊說,“我可以幫你懲罰他們,只是我不能殺人,其他都可以。”

陸堯搖搖頭,“不用。”他的聲音啞的厲害,一雙黑眸裏,藏着狂風驟雨,“我自己來。”

遲小圓娃娃臉皺了皺,覺得陸堯有點冷靜過頭,他明明感覺到,陸堯的心底已經跟火山爆發一樣了呀。

他還在壓抑自己的情緒跟怒火。

“陸堯,你不用太逞強。”遲小圓盯着陸堯的眼睛,望進他眼底最深處,“我在呀,可以幫你。”

他歪了歪頭,聲音如春風一般,飄進陸堯重新陷入黑暗的心裏,吹散了聚集起來的黑暗。

“我們約定好了的。”

陸堯牽着遲小圓的手動了動,五指稍稍松開一些,随後更緊地将遲小圓的手完全攏進掌心。

“嗯,我記得。”

周航上前一步,小聲問:“陸總,他們要怎麽處理?”他指了指還暈着的綁匪。

“報警。”

楊軒皺了皺眉,“陸小堯,這樣他們怎麽會……”

“他們會說的。”陸堯的神色很冷,他盯着兩名綁匪許久,重複了一遍,“一定。”

遲小圓又湊到陸堯耳邊,自告奮勇地小聲說:“我可以施法,這樣他們就只能說真話了。”

“不可以。”陸堯按着他的手,表情嚴肅,“很危險。”

世界上既然有妖,那麽國家公-安系統裏,會不會也有一部分人知道這種超自然的存在?

不能讓遲小圓冒險。

遲小圓有點蔫蔫的,他看了看綁匪,又看了看陸堯,最後妥協了,“好吧。”

他又擡起頭,“不過如果有需要,你一定要跟我說呀。”

二十分鐘後,警車開了過來,這一趟是局長親自出警,聽完周航的話,他連忙表示一定審理清楚,不會讓他們隐瞞下一絲一毫。

警車呼啦啦帶走了昏迷的兩名綁匪,周航跟着上車,去做筆錄。

楊軒吸入了不少麻醉劑,雖然醒來了,可頭還是昏昏沉沉,不舒服,楊父楊母心疼死了,連忙聯系醫院做準備,要帶楊軒去做全身檢查。

楊軒走了幾步,又回頭看陸堯,“陸小堯,記得給我打電話,24小時開機等你。”

陸堯看着他,忽然一只手握着拳頭擡起。

“謝謝,抱歉。”

楊軒愣了下,然後笑了,也伸手,拳頭跟拳頭輕輕撞了下,“陸小堯,你跟我客氣什麽。”

“我走了。”他又看了眼遲小圓,“下次再帶你去玩。”

楊父楊母對陸堯點點頭,扶着楊軒上了車,随後他們帶來的人,也跟着一并離開了。

陸堯帶來的人,還在不遠處待命。

遲小圓晃了晃跟陸堯牽着的手,“我們也回家吧。”

回到家裏,他就抱抱陸堯。

“小圓。”輕聲喊了遲小圓一聲,陸堯垂眸,一雙眼睛仿佛被朦朦胧胧的霧,遮住了光亮,“陪我走走,好嗎?”

這份遲到了十八年的真相,幾乎要讓他控制不住自己,沖到章芸面前質問她。

可他不能。

他不能露出半點脆弱來,他是陸堯,是陸氏未來的掌權人,必須要強大。

“好呀。”遲小圓毫不遲疑,他一手牽着陸堯,轉了個身,面對着陸堯倒退走,“陪你走多久都可以哦。”

看着遲小圓,陸堯眸底朦朦胧胧的霧一點點散去,最後冰山融化,重新變回溫柔的模樣。

兩人沿着下山的路慢慢走,後面跟了三輛車,車燈亮着,為他們照亮前方的路。

這個晚上,陸堯跟遲小圓說起了他小時候的事。

他跟遲小圓的角色颠倒過來,遲小圓認真傾聽,他成了傾述的人——這是他第一次說起小時候他覺得幸福的時光,以及母親死亡後,他被陸爺爺帶回家撫養,封閉內心時碰上的人事物。

他說了很多很多。

他們也走了很長的路,直到天邊亮起了魚肚白,直到第一縷陽光升起來,陸堯才停下來。

“我們回家。”他的臉上,終于重新有了笑意。

遲小圓仰起頭,淡淡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光芒,耀眼極了,他彎起眉眼,嘴角的梨渦露了出來,“回家啦。”

坐上車,遲小圓想起什麽,偏頭問:“對了,你因為我回來了,那杭城的競拍怎麽辦?”

“我已經安排好了。”陸堯幫他順了順頭發,“別擔心。”

“哦。”遲小圓腳丫子踢了踢地毯,臉頰鼓鼓的,“如果因為我的緣故,連累了你的工作,我會不安的。”

他沒故意跟着他們走,陸堯就不會急忙忙趕回來……所以影響了陸堯的工作,他會愧疚的。

“沒關系。”揉揉遲小圓的頭發,陸堯笑了。

你比其他都重要。

重新把臉揚起來,沖着陸堯,遲小圓為自己找了個很棒的“脫罪”理由,“不過我有幫到你哦。”

他邊說邊晃着腦袋,像個小孩一樣。

陸堯牽着遲小圓,心是溫熱的,“嗯。”

四十分鐘後,車子開進小區,停在公寓樓下。

遲小圓剛下車,就被旁邊伸來的一只手擰起來,腳尖都離了地。

“遲、小、圓!”咬牙切齒的聲音。

江明月趕了一夜的路,又等了半小時,這會周身氣壓低到可怕,他施了法,除了陸堯,其他人不會認出他是誰,他完全可以安心教訓弟弟。

“哥、哥哥……”遲小圓嘴唇都白了。

哥哥很生氣。

這回完蛋了!

“你叫哥哥也沒用,這次我非要揍你一頓。”江明月稍稍松了手,遲小圓的腳尖回到地面,可他還沒站穩,江明月就拽着他上樓。

人多眼雜,上樓再揍!

眨眼間,江明月跟遲小圓的身影已經消失,陸堯皺起眉,快步追了上去。

江明月買的房子還沒裝修完,他直接帶着遲小圓上到十八樓,抓着遲小圓的手往指紋鎖上一按,推他進了陸堯家。

然後,他開始動手了。

變出一根雞毛撣子,江明月追着遲小圓滿客廳跑,時不時揮幾下雞毛撣子,真的氣死他了!

“哥哥,我錯了。”遲小圓邊跑邊道歉,娃娃臉皺成一團,委屈地吸鼻子,“我再也不敢了。”

“你每次都這麽說。”

江明月這次不心軟了,熊孩子果然要棍棒伺候,否則再這麽縱容下去,遲早他這個笨弟弟要把自己弄出事。

一次、兩次、三次,不是每次都能這麽幸運的。

江明月是兔子,還是只暴力兔,遲小圓跑不過他,跑了兩圈就被江明月按住,雞毛撣子狠狠抽了幾下他屁股。

“疼嗎?”江明月冷着聲問。

“疼!”遲小圓捂着自己屁股,淚汪汪的,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家哥哥,企圖博同情。

江明月心裏心疼,可面上不為所動,癱着臉,“疼就對了。”

“嗚。”

江明月揚起手,還想繼續打,陸堯已經趕了上來,他抓住江明月的手腕,“夠了。”

遲小圓一咕嚕爬了起來,像是找到保護傘似的,躲到了陸堯身後,只敢露出一只眼睛。

“哥哥,你消消氣。”

江明月大怒,“滾開,我教訓弟弟,不用你管。”

“可以了。”陸堯腳下紋絲不動,他站在遲小圓面前,護着遲小圓,跟江明月對視時,又說,“你已經打了他,他知道錯了。”

江明月瞪着陸堯,隔了會又偏頭去看遲小圓,看他可憐兮兮、還在吸鼻子,手臂被打的紅紅的,到底再也裝不下去,硬不下心腸了。

收起雞毛撣子,江明月看着遲小圓,“過來。”

遲小圓硬生生擠出幾滴眼淚挂在睫毛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半天終于走到江明月面前,“哥哥。”他吸了吸鼻子,一滴淚從睫毛掉下來,輕輕拽了拽江明月的衣角,“我錯了。”

江明月問:“這種以身涉險的事,以後還敢嗎?”

“不敢了不敢了。”

“很疼嗎?”江明月低頭,目光落在那幾道被抽出來的紅痕上。

“疼……”遲小圓扁了扁嘴。

“看你還長不長記性。”他用力戳了戳遲小圓的腦門,一揮手,又将紅痕抹了幹淨。

冷靜下來,江明月忽然嗅到一股特別的味道,他湊近遲小圓,圍着遲小圓走了一圈,臉色變得有些奇怪,“圓圓,你碰到了誰?”

“我碰到壞道士了。”遲小圓揮舞着拳頭,虎虎生威,“我跟他打了一架,後面出現了兩個人……不對,是妖。

一只好像是九尾狐,另外那個,我不清楚,我聞不出他的味道。”

遲小圓眼睛亮晶晶的,“他們好厲害,修為特別高,能徒手撕開時空裂縫,造出一條路來。”

江明月神色更加古怪了。

“他們有跟你說什麽嗎?”

“沒有啊。”遲小圓不解地問,“怎麽了嗎?”

“沒什麽。”江明月捏了捏遲小圓的臉頰,告訴他,“你碰上的,是妖獸九尾狐和神獸貔貅。你身上沾到的,就是貔貅的味道。”

“貔、貔、貔貅!”遲小圓瞪圓了眼睛,“就是那只超厲害的神獸貔貅嗎?”

“或許是。”換了個話題,江明月問,“綁架你的綁匪呢?”他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揍一頓是最輕的。

“在警-察局。”遲小圓說,“陸堯報警啦。”

江明月“嗯”了一聲,又檢查了一遍遲小圓全身上下,确定沒有半點傷,就準備要走了。

他是自己偷偷跑回來的,要再趕回去把拍攝工作完成了。

不過在回去之前,他要先去一趟警局,然後還要去瞧瞧那個家夥,畢竟是被弟弟連累的……

遲小圓陪陸堯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下午兩點了。

他并沒有起床,而是小心翼翼地爬起來一點點,用沒被牽着的那只手撐着臉頰,認真地盯着陸堯的睡顏看。

睡着了也很帥。

不過,陸堯肯定又沒聽話了。

眼睛下青色的一圈,肯定從飛起杭城那天,就沒好好休息過。

氣呼呼的隔空戳陸堯的腮幫子,遲小圓揮舞着手指頭,張牙舞爪的,一張娃娃臉上是與之不符的操心。

“陸堯,沒有我你怎麽辦呀?”小小聲地說完,他又說,“果然我要陪着你。”

覺得自己說得特別有道理,遲小圓點了點頭,眉眼開笑的。

嗯,一直陪着陸堯。

他繼續注視着陸堯,目光跑到了陸堯下巴冒出的胡渣上,像是找到什麽好玩的事,把手伸了出去。掌心緩緩貼上陸堯的下巴,胡渣紮在掌心上,刺刺的,又有點癢,好玩。

遲小圓玩得不亦樂乎。

陸堯在遲小圓自言自語說話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只是繼續裝睡,想聽聽遲小圓還會說什麽。

沒想到遲小圓把他下巴長出來的胡渣當成了玩具,有些哭笑不得。

抓住遲小圓貼着自己下巴的手,陸堯緩緩睜開眼,像是剛醒來的模樣,“小圓?”

“……”

哎呀,被抓包了。

遲小圓眼珠子靈動的轉了一圈,默默抽回自己的手,“陸堯,你長胡子了。”

“嗯?”陸堯眼底藏着笑意。

“它紮到我了!”遲小圓十分無辜,完全是“惡人先告狀”。

陸堯愣了下,笑着搖頭,從床上坐起來,他又揉了揉遲小圓軟乎乎的頭發,“那它真該死。”

遲小圓煞有其事地點頭,“對對對,快刮了它。”

陸堯又笑了,“好。”

從床上起來,陸堯去簡單沖了澡,再出來,已經重新換上西裝,頭發梳上去,又系好了領帶。

遲小圓也換了一身新衣服,坐在沙發上吃零嘴。

看了陸堯的打扮,問道:“你要去公司呀?”

“不是,我要去警局。”有些事,他要去處理。

迅速把零食都塞進嘴巴裏,左右腮幫子都鼓鼓的,遲小圓小跑到陸堯面前,“我也去。”

周航已經在警局門口等了。

陸堯跟遲小圓從車上下來,他就快步走了過來,快速彙報。

“其他參與了綁架案的人已經一并抓捕回來,他們都是B市當地的小混混。他們供出來的人,是陸恒曾經聯系的,幾名保險公司的員工。

這些幾名員工,替陸恒當眼線,将遲先生的行程告訴他,但他們的口供裏,并沒有陸恒。”

陸堯往警局裏走,“繼續。”

“關于您母親的案子,許柳……就是那名綁匪,他一直不承認。我們調查了他,他跟章芸是老鄉,初中就喜歡章芸,一直追到高中、大學。他跟章芸私下一直有聯系,這麽多年,也在等章芸回來。他從初中開始,就幫章芸做事,章芸曾經讓他幫忙偷東西、打人,他都幹過。他有案底。

我們查了當年肇事司機的親屬,得知他們在事情過去半年後,開始陸陸續續收到錢款,每半年一次,彙了五年,一共一千萬。與此同時,司機的女兒不小心說漏了嘴,他的父親并不喝酒。”

當年那場事故,肇事司機跟傅雅都是當場死亡,事後警察查了司機,聞到很重的酒精味。

屍檢後,也确定酒是他自己喝的。

司機當時酒駕,剎車又失靈,撞上傅雅後,還徑直往前,最後翻車,車毀人亡。

陸堯眼神一凜,“銀行戶頭查過嗎?”

“查過了,他們做得隐秘,戶主并不認識司機一家,也跟章芸他們沒交集。”

“繼續查。”

這會,他們已經進到警局裏。

局長親自迎了出來,陸堯跟他寒暄幾句,進-入正題,“我想跟他們見一面。”

這并不是難事,局長爽快點頭,“我去安排。”

遲小圓跟在陸堯身邊,像條小尾巴,他仰着臉沖陸堯笑,抓着他的手腕,“我陪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高估了自己,再、再一兩章吧。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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