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寶馬良駒
秦王所謂的宮闱事其實也不過是一些有關徐國新婦與翁媪間的瑣碎小摩擦。
如今七國稱雄,各個小國在大國之間夾縫中生存,在充當了大國之間緩沖地的同時,又不時受大國盤剝甚至蠶食。但是小國與小國之間也有他們的求生之道,合縱連橫在小國之間同樣适用,不過就是區域縮小版罷了。為謀求短暫的合縱連橫,聯姻成了最行之有效代價最小的辦法,與此同時又不得罪各自依附的大國。
徐侯之子聘了莒侯之女,小夫妻新婚燕爾,恩恩愛愛。然而這恩愛背後,拉動着的确是徐侯那位霍夫人的敏感神經。
霍清流非常清楚,小國結盟多靠聯姻,平日裏大多風平浪靜。若是一旦有了任何風吹草動,那麽必是下了狠功夫。
“大王辛苦了。”霍清流非常有誠意的說。
贏季親了親他的鬓角,輕笑道:“不過是制造了一點小麻煩,清流不必謝了。”
“……”霍清流心說我可沒打算謝啊!
心裏雖是這麽說的,霍清流卻不得不多想秦王走這一步棋更深一層的用意。贏季已經成功打破了最初吳越兩地各國結盟的格局,新的同盟關系表面上看并沒有太明顯的利益沖突,但是秦王幕後操手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注定自己無法做一個冷眼旁觀者,霍清流很想了解秦王真正的想法。雖然對贏季能否說個一知半解不抱任何希望,但他還是很想試一次。可是等他轉過身來——微微的鼾聲傳來,贏季竟然睡着了。
霍清流:“……”
秦王說王宣和蒙允是臭味相投的一對兒冤家,很快霍清流有了深刻的認知。
休沐那日秦王不顧某人反對,拉上霍清流換了燕居衣服,登上素帷馬車駛出巍峨高大的秦王宮。
此時天色尚早,馬車迎着初升太陽撒下的第一縷晨光跑上了鹹陽大道。馬車兩旁景物飛速後退,霍清流在幅度不大的颠簸中稍微回過一絲神來。
“大王,這是去哪?”
“蒙允家。”
雖然出宮機會不多,甚至秦王并不阻攔他出宮散心,但是他真正出宮這是第二次。至于為何秦王要帶他去一個臣子家,他很是摸不着頭腦。
車駕停在蒙允府外,府中下人依次出來迎接,蒙允并沒有出來,秦王仿佛見怪不怪,叫上霍清流催他趕緊走。霍清流不明所以,秦王就道:“這豎子多半昨夜就睡在馬廄,我們快去看。”
霍清流哭笑不得,哪有人好好的睡馬廄的道理,但看秦王那架勢不似作假,也只好跟着去看熱鬧。
事實上蒙允昨夜确實守在馬廄,但不是睡在裏面。蒙允見是秦王到了,也不慌張,施施然見過禮,目光極快往秦王身後一掃,微微颔首。
“這位想必是公孫了?”
蒙允身形高大,蜂腰闊肩,一身黑袍袍裾翻起掖在腰側,雙袖翻上肩膀用綁繩綁縛,腰背挺直,渾身上下散發着武人精悍氣息。霍清流還是第一次見到蒙允,不知他一大早打起赤膊這是要幹什麽。但馬上霍清流就發現了端倪,蒙允胸前濕漉漉的,手上亦沾滿滑膩液體,空氣裏飄着淡淡的腥氣。
贏季往馬廄裏探頭看了看,皺眉道:“還沒出來?”
“是。這是烏雲第一次,想必要慢一些。”
霍清流大概聽明白了,也好奇往馬廄裏看了一眼。只見枯草上一匹通體烏黑只有四蹄雪白的健壯母馬側卧在上面,母馬深深汲氣,高聳的馬腹微微抽搐着,一個小生命正在裏面輕輕的蠕動。
母馬生小馬霍清流也不是沒見過,出乎意料,堂堂秦國将軍守在馬廄外徹夜不眠,竟是為了愛馬接生。
“王宣那豎子沒來?”
王宣難道也在?霍清流仿佛聽到了新鮮事。
“搬空臣窖裏藏酒,怕是一時半會醒不過來。”蒙允回頭往前廳方向看了看,嘆笑一聲,語氣裏說不出是惱火、無可奈何還是其他什麽情緒,總之霍清流聽着,一時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蒙允那話語裏仿佛還揉着某種意味不明的含義,細細分辨竟是一絲寵溺。意識到這一點,雖說他不好窺人心事,也忍不住八卦地往前廳看去。
贏季心裏好笑,表面不動聲色。
蒙允命人看守馬廄,自己回去換了一身衣服,這才把秦王往大廳引。才到大廳門口,濃濃的酒氣撲鼻而來,蒙允小聲罵了一句“豎子”。王宣果然睡在地上,空了的酒壇胡亂擺放,懷裏還抱着一個。蒙允過去踢了他一腳,喝到:“大王駕到,還不快起來!”
王宣咕哝一聲,翻個身,抱着酒壇繼續睡。蒙允就覺很頭疼。
蒙允狂揉太陽穴,然而王宣依舊你們說你們的我睡我的,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蒙将軍實在看不過去,大王還在一旁呢,這簡直太不成話了。于是蹲下*身來,拿走王宣懷裏酒壇,王宣懷裏一空,下意識就伸手抓,被蒙允毫不客氣拍開。接下來,蒙允做了一個在場衆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那手試探着伸過去,嘗試了幾次似乎在判斷王宣的熟睡程度,然後——就捏住了酣睡那人的鼻子。
霍清流忍俊不禁,幾乎當場破功,但是秦王毫不在意一副見多了的樣子,他也不好笑出聲來。突然贏季在袖子底下抓了他一把,霍清流一愣,就聽贏季低聲道:“王宣今天可是功勞不小。”
霍清流莫名其妙。
贏季湊過來小聲說:“能叫清流發笑,你說他的功勞有多大?”
霍清流徹底無語了,心說我可沒笑。
秦王這邊把人逗着,蒙允那邊也沒閑着,手下雖未用力,但呼吸不暢的滋味畢竟不好受,王宣格擋幾次無效,睡意漸漸退去。但是宿醉久了,剛一醒來腦袋還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睜開睡眼一見是蒙允擡手就打。蒙允閃身就躲,王宣惺忪睡眼,佯怒:“馬駒出來否?”但見蒙允衣着幹淨不像剛從馬廄回來,就又嘟囔:“去去去,看你的馬駒去,少來擾我好夢!”
蒙允簡直被氣樂了,上前拉起他,好言道:“大王再此,不得無禮!”
王宣哪裏肯聽,倒頭躺回案幾旁,抓住案幾的腿不撒手,就是不看蒙允。
“少來唬我!還有酒嗎?沒有差人給我買兩壇回來!”
蒙允:“……”
贏季實在看不下去了,扶額道:“寡人竟不知你被罰三月薪俸,居然連酒錢也沒了。蒙允的酒也被你喝光了,想來外面的酒也未必入得你的口,還是寡人命人回宮取罷!”
其實王宣半醉半醒,酒勁多少散去一些。這般耍賴,也不過只表現在蒙允面前,當着秦王的面還是第一次。這邊秦王一開口,頓時酒就全醒了,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
“大、大王!”
王宣簡直吓尿了,堂堂大秦第一劍客威武自持的形象瞬間蕩然無存,瞪着蒙允連連埋怨,“大王駕到你怎麽不叫醒我?”
蒙允心說我真是冤枉,我怎麽沒叫你?
蒙大将軍心裏各種咆哮,仰起頭來翻了一個非常克制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