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百煉成鋼

室外大雪紛飛、寒風呼嘯,室內卻溫暖如春、蘭香四溢。百奈擁着柔軟的錦被安睡于帳內,周俍躺在她身側,正支着下巴看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今夜的百奈終于有了鮮活的跡象,再不是那随意擺布毫無自主的冰冷玩偶。周俍看着百奈竟然如此甜睡在自己身邊的樣子,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百奈的臉頰,誰知百奈卻悠悠醒轉,睜開深潭般的雙眸望向周俍,輕聲問道:“殿下怎麽還沒睡?”

“睡不着。”周俍提起百奈的一縷長發,用發梢掃着自己的下巴說,“就想看着你。”

“殿下要是不睡。”百奈并沒有回應周俍的挑逗,語氣平靜的說,“那就見一下銳兒吧。”周俍露出一個不解的神色,百奈坐起身,指着窗外說,“他在外面等了有一會兒了,我猜可能是真有事要找殿下。”

周俍聽聞,喚來自己的侍人,穿好衣服走到外間。看着銳兒一言不發抖落身上的積雪走進來,又一言不發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周俍心裏有十二分的納悶,問:“大半夜的找本王有何事?”

“是關于一些舊案,銳兒已經查探清楚。”銳兒說着看向周俍身側。

周俍明白,揮揮手屏退侍人,才對銳兒說:“有何結果?”

“當年奕王謀逆的确是被冤枉,有人請江湖高手仿寫了奕王與楊煊的通信,又配以雀鷹。”銳兒觀察着周俍的神色,繼續說,“另外,還有一件事也被确認。”銳兒本以為自己已做好萬全的準備,但話到嘴邊心裏還是狠狠的疼了一下,“奕王在诏獄并非病逝,而是被人毒害。”

“什麽?”周俍真真切切的被驚到了,随後又問,“何人所為?”

“還無确鑿證據。”銳兒緊盯着周俍的每一個細微神色變化,“但幾個線索互相印證,基本可以确認。”

“誰?”

銳兒簡單的說了一個字:“梁。”

“果然如此。”周俍卻沒有太多意外,只是感嘆,“本以為他們最多是玩弄權謀、借刀殺人,沒想到竟敢如此□□裸的謀害皇子。”

“我也沒有想到。”銳兒的聲音冷過室外的大雪紛飛,“原來一個人太優秀也會成為罪過。”

周俍注意到了銳兒語氣中的不善,問:“你這話何意?”

“慎王,我今晚聽到一句話。”銳兒開口,依然冰冷,“擋在前面的若不清除,後面的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什麽意思?”周俍的臉上有了憤怒的神色,“你還在懷疑是本王的授意?”

“不懷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銳兒直視着周俍的眼睛,問,“一個人雖不是你親手殺的,卻是因你而死,那這仇到底該不該記在你身上?”

“放肆!”周俍徹底憤怒,“你竟敢如此和本王說話!”

“一邊是親兄,一邊是外戚。” 銳兒卻絲毫不懼,鐵了心的要問清楚,“慎王會如何選擇?”

“你再胡說,休怪本王翻臉!”

“慎王不打算回答我嗎?”銳兒不依不饒。

“回答你什麽?”周俍瞪着銳兒,“不是本王做的事,本王為什麽要回答?”

“慎王真的從未嫉妒過奕王嗎?”

好一把睚眦利劍銳不可擋啊,竟比室外的漫天風雪還刮骨三分,周俍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被利刃刺了個體無完膚。

“一個嫡長子橫在眼前還不夠,後面還有個伴瑞兆而生的小嫡子,你被夾在中間,你父皇還能看到你嗎?”

“你長兄十六歲就能領軍出征、退敵守邊,你将十五,竟然還在矯情一個半妖之選?真是相差甚遠!”

“取個封號竟然是‘慎’?!你父皇讓你慎什麽?慎你的庶子身份莫要逾越嗎?”

“佶兒此番出征,軍功碩碩,當為衆皇子表率,吾心甚慰。”

“七皇子十二歲就獲封開府了,果然和他長兄一樣,都是少年英才。”

“八弟越發狂傲了,連三哥你都不放在眼裏了。”

“三哥你這氣度可不行啊,讓小崽子壓的一點兄長面子都沒有了。”

“長兄文武兼修,樣樣都好。”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刺藤突然就被銳兒這柄利劍翻了出來,疼得周俍忍不住在微微發抖,心底的理智底線更是岌岌可危的在哀嚎。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從一出生就要被拿來比較?似乎他的存在從來就只是為了襯托別人。不如長兄優秀又如何?不是嫡子身份又如何?為什麽永遠都有人比他自己還要在意這些?啊,真是煩死了,這些人太煩了。到底做成什麽樣,他們才會覺得自己可以,才會停止比較?是要那些比自己強的都去死嗎?如果這世間就剩自己一人,是不是就再也不會被人拿來比較了?

那,就這樣好了。

理智回來,刺藤退下,漫天風雪消失不見,勇士已刀槍不入。

“銳兒。”周俍竟笑着柔聲說道,“我的确嫉妒過長兄,但我嫉妒的不是他的出身,也不是父皇對他的偏愛,更不是他的優秀。我嫉妒的是,他總是能被人真心喜愛,總有人可以不計回報的為他着想。而我,卻要一直被人估價。”周俍走到銳兒面前,擡起眼看着那高大英俊的異族半妖,說,“不過現在我不嫉妒了,因為我發現,那些都沒有意義,就算被估價又怎樣,我值得起這個價格就好了。該有的東西我都有,他們再如何計較,也還是離不開我。就像你,還不是要依附我而存在于這個世上。在這個皇權國度裏,若我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威儀,任何的人生死也都在我一念之間,區區一個長兄,又算得了什麽呢?”周俍鄙夷道,“而你這個永遠被皇權束縛的半妖,根本連責問我的資格都沒有。”周俍看着銳兒握緊佩劍的手,嗤笑一聲,輕輕吐出一句命令,“此事到此為止,管好你的嘴巴,亦不可擅自而為!”

皇權言靈,悄悄伸出他的魔爪,扼住了銳兒的脖頸。

大雪夜,有的人百煉成鋼,有的人飲恨吞辱,還有的人,卻在排兵布陣。

“李平可是個出了名的老狐貍。”周偈在書房內一邊踱着步一邊說,“得想個辦法逼他開口。”

“李平是半妖嗎?”暮色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他是侍人。”周偈不解,“你為何有此一問?”

“殿下叫他老狐貍,我以為他是半妖了。”暮色指指自己,說,“蘇總師就天天管我們叫小狐貍精。”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啊!怎麽就拐到那去了?”周偈腹诽完了才無語的說,“你不是小狐貍精,你是小傻子精。”

暮色知道自己大概又說錯話了,吐了一下舌頭,縮到了一邊。

“小傻子精。”周偈不抱希望的問暮色,“要是正經問李平估計是什麽都問不出來,你有沒有特別的手段?”

“手段?”暮色認真的想了想,問,“殿下是想逼供嗎?”

“呦?又開始江湖了。”暮色突然的靈光讓周偈十分意外,忙問,“怎樣?你能不能行?”

“可以的。”暮色點點頭,“吓唬人我還是挺在行的。”

“就你?”周偈看着暮色一團傻氣的臉,不确定的指着季彥說,“你去給我吓唬他試試。”

“啊?”暮色為難的說,“這不太好吧?”

“敢不聽話了?”周偈威脅道,“三天沒飯吃你信不信?”

“信!”暮色立馬變乖,話音未落忽然一個箭步沖到季彥身前,漂亮的一個小關節扭技拿住季彥的右臂,利落的一翻手又一近身,扭着季彥将他按在牆上。

“怕不怕?”暮色在季彥眼前問。季彥回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暮色見到,手上用勁兒,季彥立刻疼得大叫,暮色又問了一遍,“怕不怕?”

“疼!”季彥大叫,“暮色常随你快放開我,我這只手明日還得寫字吃飯呢。”

刀光一閃,周偈還未看清暮色是如何抽刀,就見一道寒光而過,鋒利的刀刃就貼着季彥的面側插進牆裏,落刀之處竟是季彥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

“怕不怕?”暮色冷下一張臉,露出全身森然的殺氣,一邊故意慢慢拔出刀,一邊陰恻恻的說,“下一刀,就沒這麽準了。”

“怕!”季彥咽了一下口水,冷汗都濕了中衣。剛才自己的右手還在試圖掙紮,暮色就飛刀入牆,萬一差個毫厘,自己的手指可就分家了。當下實話實說道,“真的怕。”

暮色收回殺氣,換回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傻臉,放開季彥,收刀入鞘,看向周偈,問:“殿下這樣可以嗎?”

周偈沒有說話,他還沉浸在暮色突然展露的殺氣中,卻不是驚吓,而是驚豔。神見之森的那個金色身影剛剛驚鴻一現般上了小傻子的身,惹得周偈沒來由的笑了起來。

暮色和季彥見到,卻是都有些驚懼。

“殿下?”暮色大着膽子問道,“你笑什麽?”

“沒什麽。”周偈輕咳一聲恢複正常,吩咐道,“這樣就行了,明日我先進宮,你讓吳長安做好準備,待有時機,我們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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