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更新時間:2013-04-30 23:21:32 字數:4364

朱麗妍眯起眼,一字一句道:“還不放下手?”話一出口,是難得的嚴厲與森冷。

輕薄朱麗妍的那人,一身華服,容貌端正,但眼下微微浮腫,一看便知是喜好聲色的富貴子弟。

那人聽朱麗妍聲音低沉,顯然不是女子,讪讪放了手,道:“原來是公子,我還以為是哪家姑娘男扮女裝呢。”

呂不韋示意,呂連将劍從那人脖子上移開。朱麗妍用袖子蹭蹭下巴,靠,被人調戲了。

“姑娘就可恣意調戲?不知公子姓甚名誰?”敢調戲老娘?報上名來,老娘回去叫你好看。

那人笑笑,倒有幾分白癡,“我名叫異人。”

呂不韋大驚,“秦質子異人?”

那人聞言,面露苦澀,“想不到我這麽有名。”他拱拱手,道,“二位衣着華貴,想來必是達官貴人,異人剛才多有得罪。一看到美人,就控制不住,老毛病了,二位見諒。”

這人雖好色,但還算坦蕩,朱麗妍對他的印象稍稍好了點。

“不曉得二位可否告知名諱?”

“在下呂不韋。”呂不韋也拱手道。

朱麗妍卻想着另外的問題。

“哦,呂爺大名早有耳聞。”二人一旁客氣着。

秦質子異人,質子,秦……朱麗妍突然臉色大變,一把拉住呂不韋,喝道:“走!”便拖着呂不韋倉皇下山。

跑出去好遠,呂不韋才反應過來,一把甩開她的手,皺着眉道:“你幹什麽啊!”

朱麗妍扶着他的手臂,擡眼焦急地懇求:“死狐貍,你不要再跟剛才那個人見面好不好?”

“你在說什麽啊?”呂不韋狐疑地望着她。

“總之,不要和他見面,不要跟他有來往,答應我!算我求你了!”

她眼裏的急切與憂心是真的。他放軟口氣:“好了,好了,什麽事先回家。”

朱麗妍這才放開他,魂不守舍地随他回去。

“爺,平原君在門外……”連呂連都不好意思了。

“他怎麽又來了?”呂不韋放下竹簡,走到門口,靠着門,環胸眯着眼看着門口笑得發蠢的人,不耐煩道,“平原君看來很閑啊,一天跑我這裏兩三趟。”

朱麗妍幹笑,“我團結鄰裏嘛。”

“我們的關系還沒有熟到如此團結的地步吧?”

朱麗妍聽了,心不小心顫了一下。

“是……是嗎……”強掩住心中的難過,朱麗妍小心翼翼地問,“你沒有見異人吧?”

呂不韋的耐心終于被耗盡,他陰沉着臉,道:“平原君,你拿我開玩笑未免也太過分。你天天來這裏,一天來幾遍,什麽意思?怎麽要監視我?”

“不、不是的!”朱麗妍自覺自己是過分了些,難得這麽低姿态。

呂不韋看了她一眼,關了門。

“喂……”

看着冷冰冰的門板,朱麗妍苦笑一下。

轉身朝自己的平原君府走去,一手撐着額頭,有點累。

歷史之于她,究竟是什麽概念,她也說不清楚。但現在,她突然有點痛恨起她知曉歷史這件事。

秦質子異人,遇上呂不韋,并被他利用,而呂不韋則會一路平步青雲。

很害怕,害怕這段歷史會發生在自己眼前。總覺得這段歷史掩藏着的呂不韋,心思深沉,手段狠絕。

如果真的發生了,那麽那個和她鬥嘴,與她共游的呂不韋,是不是就會消失不見?

所以,像個瘋子一樣地纏着他,希望他沒有時間去找異人。

自己可能真的是個瘋子,歷史就是歷史,怎麽都會上演。

不過,自己可能是到了一個平行的時空,歷史會改變也說不定?

這麽一想,心裏稍稍舒坦了一些,剛才被甩門板的委屈,好像也淡了許多。

搔搔腦袋,嘆了口氣,自己的家近在眼前。

“喂!”

朱麗妍直覺回頭,看見呂不韋站在呂府門開,還是陰沉着臉,嘴裏卻說:“我沒有見什麽異人,你別胡思亂想。”

剛才的焦躁,剛才的委屈,剛才的不安,一下都煙消雲散,那個人帶着別扭的神色,不自在地站着,卻說出了讓她放心的話。

忍不住笑了出來,朱麗妍朝他擺擺手,便進了府。

呂不韋站在門口,卻愣了。

“爺……”呂連疑惑地出聲喚他。

他回過神來,苦笑一下,道:“你說一個男人怎麽能笑得那麽好看?”

那一瞬間,連他都心動了。

一個時辰之後。

“爺……”呂連低着頭,輕聲喚道。

“又有什麽事?”呂不韋不耐煩地将竹簡往案上重重一磕,然後捏捏自己的眉心,“這也不怪你,說吧,這次是誰。”

“……還是平原君。”呂連小心翼翼地答道。

這下連呂不韋都愣了半晌,然後又重新撿起竹簡,說:“就說我不在。”

又過了半個時辰,呂不韋放下竹簡,有些煩躁。起身出了門,轉到隔壁,一問竟發現趙勝不在府裏。

“公子在兩個時辰前被喚進宮裏,然後回來之後,他沒有進府,我看見他直接去找呂爺你了,後來呂爺不是不在嗎?公子就直接走了。”門口的侍衛如是說道。

“那他去了哪?”

侍衛面露難色。

呂不韋垂下眼。

真的是有急事吧?所以他才會連朝服都沒有換,直接來找自己,可自己竟然将他拒之門外。

本來應該在家裏等他回來的,但是卻無法再安靜下來,帶上呂連,漫無目的地找人。

去了幾個行館,均不見人影,呂不韋莫名地慌張起來。

為什麽呢?為什麽當時要拒絕他,為什麽要順應那時短暫的煩躁,然後造成現在這麽大的不安?

幾乎跑遍整個邯鄲,詢問了不少人,最後呂不韋才在南門的郊外找到了他。

那時,天已經黑了。

“喲,死狐貍,真是巧啊。”說着讓人不悅的話,可臉上卻帶着哀戚的神情,這根本就不是巧合吧。

那個人穿着朝服,雍容而莊重,站在山野之中,卻不容于山野,身上的那股華貴之氣又豈是環境可以左右的。

呂不韋嘆了口氣,問:“出了什麽事?”

可朱麗妍卻低下眼,道:“我惹你心煩了吧……雖然心裏說着不能再去煩你了,可是仍然想要去找你,因為……在這個時候,我不知道還能去依靠誰……”

不曉得還能找誰分擔自己的苦楚。

那時候,那句“是朋友吧”的話,宛如咒語,立刻解放了她。因為是朋友,所以可以依靠,因為是朋友,所以可以傾訴。在失去了魏無忌這個存在之後,朋友這個詞宛如浮木,雖然知道自己很卑劣,但是自己可以不去負擔任何事,只是借着“朋友”的身份,便對他予取予求,這樣的好處,是可以讓人上瘾的。

呂不韋又嘆了口氣,道:“有什麽就說什麽,若是再像現在這樣,你就不是我認識的趙勝了。”

“趙勝不就應該是直率的嗎?雖然有時會略顯莽撞,但是從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橫沖直撞,但也敢做敢當。”

“喂,為什麽你每次稱贊我,都好像不是稱贊一樣。”朱麗妍沒好氣地說。

“那沒關系,只要你聽得出來我其實是在諷刺你就行了。”

“喂……我可不想和你吵架。”朱麗妍苦笑一下。

怎麽辦呢?死狐貍啊死狐貍,你不知道你越是這麽縱容我,我越是會得寸進尺。

朱麗妍移開視線,看着遠方,慢慢地說:“大王頒下王令,要我出使魏國。”

呂不韋一愣,但立刻就意識到了重點。

“魏國,信陵君嗎……”

話一出口,朱麗妍立刻就露出畏縮的表情。

真是……受夠了啊。即使他對于那兩個男人之間的糾葛沒有任何興趣,但不等于魏無忌這個人就可以再三地在自己面前展現他的影響力。特別是,他現在人根本就不在這裏,只憑一個名字,就可以牽動一切。

真的很生氣,因為現在站在平原君面前的人,明明是他呂不韋。

“我還以為平原君為何而擔憂呢,原來平原君不是因為趙王的期待,也不是為了與魏王的見面,更不是為了你身為趙相的責任,而是為了信陵君啊。為了信陵君這麽不安,為了信陵君抛下了自己的責任。”呂不韋又眯起眼來,細長的眼裏滿是不屑,“平原君,算我高估你了。”

朱麗妍微微張着嘴,一副吃驚的樣子。

“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她突然問道。

“對,難看極了,就好像被抛棄了的棄婦一樣,可憐又可恨。”

“喂,不用說得這麽難聽吧。”朱麗妍笑了出來。

原來自己是那副樣子啊,真是令人失望。

今日在王宮裏,聽到趙王提到出使魏國的事,并希望她可以利用與信陵君的友誼以及親戚關系,那時,心好像突然碎掉了一樣。平日将那個人深深埋在心裏,以為自己還能很平靜地笑着,直到那時,才意識到,他在她心中,仍有着舉足輕重的分量。

一瞬間,與他相處的時光紛紛撲到眼前,她幾乎在朝堂之上昏了過去。

茫然地從王宮回來,卻不知怎麽辦。不敢回家,怕見到魏含子,她畢竟是他的姐姐。

那時只想到了一個人,莽莽撞撞地去找他,卻被告知他不在。

她知道他并不是不在,只是自己被人厭煩了。

不曉得然後該怎麽辦,只是出了城,站在這裏,直到夜色降臨。

以為這種空茫會延續到她達到魏國,但她還是被人找到了。

他帶着不願承認的懊悔,仍是很別扭的樣子,她看得出他的焦急,可他卻要堅持着自己表面上的懶散。

但他果然如她想象的那樣,告訴了她她該怎麽做。

的确,她的肩上有着責任,即使不是自願的,但在其位、謀其政,這種道理,沒理由要兩千年前的人來告訴她。

除了魏無忌,生活裏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

因為将魏無忌看作唯一,所以他才有着那麽大的破壞力。現在,用別的事情來取代他,雖然是種消極的方法,但是,她心裏終于好受了許多。

朱麗妍不停地笑,然後問:“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呂不韋皺起眉頭,“我有對你很好嗎?”

朱麗妍拍着他的背,“沒有自覺的人。好了,回去吧回去吧,我還要做些準備呢。”

“喂。”呂不韋被她推着走,然後說道,“我不知道信陵君究竟是如何傷害你的,但是你選擇原諒也好,不原諒也好……”他深深地看着她,“都不要喪失了面對的勇氣。”

她回望他,然後笑得很溫和。

“嗯……我知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