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冷窒息的恐懼讓五皇子哪怕醒來也哭喊不停。
惠貴人慌了手腳上前安慰。
德妃趁機道:“好孩子沒事了,你父皇也在呢,聽說你們是為了救四皇子才落了水,真是好樣的。”
結果五皇子一聽,頓時震驚,猛然轉頭,看到霍昭時,極致的恐懼化作憤怒。
“不,不,不是,是他想殺我們,是他把我們拉下水的,還在水中攀扯着我們,不讓我們浮上來。”說着,五皇子就哭着連滾帶爬的來到慶安帝跟前。
“父皇,你要為我和六弟做主啊,我們差點被活活溺死。”
此話一出,衆人大驚失色。
兩人說的事實完全不同,但是衆人卻本能的偏向五皇子,就連皇帝也是如此。
事态頓時急轉直下。
帝王雷霆之怒,怒指霍昭,“好啊,你竟學會了诓騙朕,霍昭,你殘害手足兄弟,簡直兇殘至極,無法無天!”
周圍人看着霍昭也都是一副嫌惡,忌憚之色。原本最惡劣以為是打架鬧事惹出事端,卻不想竟然是害人性命。
小小年紀,就如此心狠手毒,果然是欽天監說的煞星!如此可怕的惡魔,說不定這一次皇帝會直接下狠手。
而慶安帝的眼神的确是帶上了一絲寒意。
一直沉默的蘇梓聞見慶安帝的神态,心中一動,正要邁步上前,卻聽到霍昭突然出聲。
霍昭的聲音很穩,沒有被拆穿的惱羞成怒,也沒有驚慌失措,只有驚訝。
“五弟,你為何這麽說,我怎麽可能害你們?!”霍昭拳頭緊握,逐漸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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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長得好看,卸下一身戾氣,少年的無辜氣質占盡優勢,把從委屈到悲憤演繹的淋漓盡致,讓周圍人都不由心中一顫。
難道真的……冤枉了他?
而原本盛怒的慶安帝看着這透着幾分熟悉的眉眼,突然一愣。
“你……你竟然不承認!”五皇子傻了。
霍昭轉頭看向慶安帝,“父皇,我絕對沒有說謊,你若是不相信……盡管對在場所有侍從嚴刑逼供,若是說謊就是欺君之罪,他們肯定不敢隐瞞真相!一定會原原本本,從頭到尾說清楚的!”
皇帝聽到此話,想起之前在殿前的調查,頓時臉色怪異起來。
而霍昭這樣說的目的自然不是對付皇帝,而是五皇子。
五皇子到底還是少年心性,膽量不夠,一聽說要審問那些圍觀的人就慌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因為畏懼而說出真相。
而一旦說出是他們欺負在先,那事情就不好說了。
“至于五弟說的湖下情況,那就更加說不清了,我當時也很害怕,就算想要抓住什麽,也是求生本能,哪裏是五弟說的那樣用心險惡!”霍昭繼續作秀:“說不定六弟也被五弟拉扯過呢,一片混亂,誰說得清啊,為何五弟單單說我?”
五皇子僵住了,他的确好像在掙紮間拉過六弟。心虛的他頓時想不出一句争辯之詞,他有些想不通為什麽霍昭突然這麽能說會道。
以前不是只會莽幹,說什麽都說不過他們嗎?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皇帝微微蹙眉,轉頭看向五皇子,“你怎麽說?到底是不是你四哥害你們?!”
“兒臣……兒臣剛剛受了刺激也記不清楚了,不如等六弟醒來再說吧。”五皇子還是有點小聰明的,反正他是跟着六皇子幹的壞事,當然要六皇子帶頭頂包了。
皇帝聽他這麽一說,頓時就不悅起來。心中對事情也有了一個大概的判斷,估計是三人又鬧了起來,掙紮中落了水,又在水中自救的時候鬧了誤會。
只是霍昭為何不直接說明真相,而是選擇說一派兄友弟恭之詞?
慶安帝這會兒倒是忘記了以前霍昭但凡跟兄弟鬧矛盾,哪怕他是受害者,受罰最多最重的的永遠是他。
所以霍昭幹嘛說真相,他就不相信這樣的說法,皇帝老兒還能有理由偏心罰他?
皇帝的确為難了,因為按照目前的說法,就算六皇子醒了,這事情也說不清。
倒是第一次在處理霍昭惹出的事端時陷入這進退兩難的僵局,畢竟但凡這過程霍昭态度差一點,現在皇帝都能理直氣壯的罰他。
皇帝的神情逐漸冷靜,了解他的德妃自然明白,皇帝是打算不追究了。
德妃攥着手中的帕子,突然開口道:“陛下,臣妾覺得這事兒應該只是意外,平時幾個孩子雖然頑皮了些,但也不至于害人性命,臣妾相信四殿下所言,五殿下一定是誤會了。”
“你這麽認為?”皇帝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德妃會委屈呢。
德妃柳眉微蹙道:“三位殿下已經受了這般罪過,不論是誰有什麽錯處,也算是懲罰了,臣妾相信四殿下是好孩子,一定會吸取教訓,下次不再犯了。對不對,四殿下。”
德妃給了臺階,皇帝自然就下了,“老四,看看照顧你的德妃娘娘如何寬待你,你要知道感恩。”
我感恩你個祖宗十八代!
霍昭內心冷笑,不愧是讓他吃了多年悶虧的德妃,剛剛皇帝即使不相信他之前的說辭也還傾向三人沖突,責任共擔,被德妃這番委曲求全的誤導,瞬間讓皇帝又傾向他是主犯了。
宮內所有人也都會覺得德妃大度,不跟霍昭計較。
但是霍昭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吃悶虧不知道反抗的笨小子了。
“多謝德妃娘娘,您放心,以後我遇到危險,絕對不連累六弟讓六弟救我,我皮糙肉厚,受啥傷都沒事,可不能讓六弟傷到一點點,畢竟他還小。”
霍昭一說完,仿佛整個殿內都詭異的安靜了一瞬。
皇帝也琢磨出某些奇怪的滋味,看了德妃一眼。
德妃真的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變臉,只能硬撐一張溫柔的笑臉。“胡說什麽呢,你們是一樣的,都不能受傷。”
霍昭溫馴的笑了笑,看着德妃恨不得撕爛他的眼神,心中忍不住壞笑,以前覺得這些人很難對付,現在一看也不過如此,都是蠢貨。
而此時的德妃已經硬生生掐斷了一片指甲,垂下眼眸隐藏森然的寒意。
只是她的遮掩全部落在了另一個雙沉靜而清冷的眼眸中。
事情說到這裏,皇帝算是有意完結了,霍昭正心中得意。
可是就在此時,一直靜看事态發展的蘇梓聞突然開口道:“陛下,微臣有話說。”
蘇梓聞一開口,霍昭就習慣性的一僵,反應過來時,背脊已經開始發涼,心跳如鼓。
他微微仰頭,看向一臉寡淡之色的蘇梓聞,有不祥的預感。
蘇梓聞何許人也,安國侯的嫡次子,皇後的親侄兒,師從白鹿書院中最有地位的隐士大儒,大慶史上最年輕的狀元郎,入翰林院。剛及弱冠,已名滿天下,如今更是主管皇子們學業的太傅。
雖然年輕,但是頗得皇上重視,因為在皇帝看來,蘇梓聞對這些皇子不偏不倚,是一個純臣。
“梓聞有話直說。”皇帝道。
“四殿下身為兄長理應做表率作用,卻在冬日靠近冰湖危險玩鬧,還連累兩位幼弟,理應受罰,不可一帶而過。”蘇梓聞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這也不是微臣對殿下嚴厲,是殿下剛剛自己說的,殿下有心反省,陛下應該給他這個機會。”
霍昭不由瞪着蘇梓聞,甚至氣到想笑,他之前那是說漂亮話呢,沒想到卻被蘇梓聞抓住把柄。
好你個蘇梓聞,給你點機會,就上綱上線的對付我。
真想……真想……現在就當場把他扒光,看他有什麽臉面敢這樣設計我!
大概是霍昭的眼神太過炙熱,蘇梓聞轉頭看過去,“殿下難道不願意,剛剛說的不是真心的?”
霍昭一噎,沒法反駁,只能硬着頭皮咬着牙道:“我自然是真心的。請父皇懲罰。”
皇帝聽他們這麽說,也就順勢道:“老四也算是有心了,既然如此,梓聞,你是他的老師,你覺得如何罰合适?”
霍昭頓時氣的胸悶,心說這皇帝老兒是不是報複他,竟然把他交給蘇梓聞這心狠手辣的陰毒小人。
“微臣覺得……禁閉房關三日,抄完十遍《悌孝》即可。”
輕描淡寫一句,卻是不輕的懲罰。
皇帝只猶豫了一秒,就豪不在意的答應了。
霍昭虛僞神情撐不住了,他不怕疼,就怕無聊,這種懲罰比打他幾板子都難受。
本來都一切順利了,果然還是你蘇梓聞,就是天生克我!
大門打開,外面飄進雪花,竟然開始下雪了。
很快,霍昭在侍衛的護送下跨出大門,霍昭忍不住回頭,那雙被雪襯的極黑的雙眸如同最危險的黑夜,透着偏執,鎖定在蘇梓聞身上。
仿佛用眼神在說:你他娘的給老子等着!
……
因為六皇子還在昏睡,不宜挪動,德妃就陪在殿內,惠貴人和五皇子也不敢走。
德妃是盛寵不衰的帝王寵妃,雖年過三十,卻依舊相貌嬌美,氣質更是端莊優雅,本就出生世家大族,父親和兄長都是深受皇帝提攜,入了內閣的實權人物,故而在後宮,地位僅次于皇後和貴妃。
不過德妃倒沒有恃寵而驕的表現,對外一直是溫柔賢惠的形象,只是養的六皇子卻驕縱任性,飛揚跋扈,小小年紀已經是宮中一霸,每每犯錯,卻總是以年紀小不懂事為借口逃脫,沒辦法,誰讓人母子都受寵呢。
可是今日卻差點陰溝翻船,不僅沒有讨得任何好處,反而差點惹皇帝不快。
看着德妃陰沉的表情,惠貴人母子大氣都不敢喘。
惠貴人算是皇帝一時新鮮勁兒的女人,沒有獲得多少寵愛,運氣好早早有了皇嗣,但是已經算是容顏不在,本身沒才情也沒背影,但是卻有些小聰明,知道若不選擇站隊,他們母子是沒有出路的。所以最後抱上了六皇子黨的大腿,唯他們馬首是瞻。
“娘娘,一定是那煞星害兩位殿下,你可一定要為兩位殿下做主啊!”
德妃冷眼掃過,惠貴人吓得一抖,小聲嗫嚅道:“五殿下大一點還好,六殿下才十四歲,萬一留下後遺症……”
“閉上你的烏鴉嘴。”德妃冷聲呵斥,轉頭看向五皇子。“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惠貴人一邊哭着一邊推了推兒子。
五皇子結巴着上前道:“娘娘,我真的沒說謊,但也沒證據,所以才……”
德妃聽完,眼中殺機畢現。
……
夜晚,習文館是兩殿連通,前殿是宮中皇子們讀書的地方,後殿可供授課學士們課餘小歇,其中最深一處雅苑‘清風苑’單獨分給太傅蘇梓聞居住,這是蘇梓聞獨有的隆恩。
而造成這樣特殊情況的原因跟當今皇後有關。
蘇梓聞的父親安國侯是皇後的嫡親兄長,生母是皇後的閨中密友。
而蘇皇後是繼後,跟皇帝感情一般,幾乎是公事公辦的态度管理着後宮,因此也算是公正嚴明,讓皇帝免于後宮争風吃醋,權勢傾斜的煩惱。
所以皇帝對蘇皇後是有些敬重在的,只是蘇皇後生下一女就再無子嗣傍身,大公主還被皇帝送出去和親了。
皇帝覺得對不起蘇皇後,所以就特別優待了蘇梓聞,讓蘇梓聞可以長期住在宮內,一解皇後思念親人的愁緒。
另一方面也方便了皇子們課下偶有疑惑可以去找老師讨教。
清風苑的書房門被人敲響,不等裏面的人回應,就被人大大咧咧的推開。
“我剛剛回宮輪值,就聽聞今日四殿下又闖禍了?”太醫院院判荀越晃晃悠悠走進來,擡頭就看到蘇梓聞正在燈火下專心練字。
清冷的眉目被偶爾晃動的燭光照出一絲柔美。
夜晚,燈下,美人,就連左眼下方那顆淺淡的小痣都褪去了冷然,顯得撩人起來。
荀越啧啧兩聲,雖然是老熟人了,還是依舊會在某一刻被蘇梓聞的容貌驚豔,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他看大慶第一也能稱得上。
荀越尋了一處椅子坐下,拿起旁邊沒人動的雲桂糕,再給自己斟一杯爐火上的天泉熱茶,美滋滋享受。
“皇後待你就是好,這種好東西,就算我送禦廚壯陽神藥,他都不敢勻點給我,還是來你這裏才能蹭到。”
荀越都粗俗的胡咧咧了,蘇梓聞都不皺一下眉,顯然心中還壓着事兒。
見他紅唇幾乎崩成了一條直線,荀越就笑道:“我剛剛來看見小城子臉都皺了,說你下午回來練字已經好幾個時辰,晚飯都沒有吃,看來今日那小子把你氣到了?你不是早就練就了鐵石心腸了嗎?他惹禍又不是第一次。”
蘇梓聞手腕一頓,‘靜’字的最後一筆敗了,墨都暈開了。
“今日,霍昭下了殺手。”蘇梓聞擱下筆,沉聲道。
荀越挑挑眉,道:“這有什麽?之前那麽多次沖突,那兩個小鬼惡作劇都險些要過霍昭的命,若不是霍昭命硬能反抗,要不是你……早就不知道意外死了幾次了。”
蘇梓聞掃了荀越一眼。
荀越嗤笑道:“皇帝偏心,從未給他主持過公道,他那睚眦必報的性子,下了殺手,我一點都不意外。難不成你還要讓他以德報怨?”
蘇梓聞道:“他如今的處境,做這樣冒險的事情,就是找死,憑一時意氣送命是蠢人的做法。”
“倒也是,哈哈哈,他還是這麽沖動啊,都入宮三年多了,吃過那麽多虧,你給他的教訓也不少,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心性不穩,還需要打磨。”蘇梓聞緩緩垂眸。
終有一天,他會懂得把自己的不甘心不服氣咽下去化作可以用的力量,而不是蠻狠的宣洩出來,傷敵傷己。
荀越是笑非笑道:“你是真的不怕他恨你啊。”
蘇梓聞神情未變,仿佛完全沒把這句話入耳入心。
荀越無語道:“哦,你不怕,反正該做的都做了,他早就恨死你了。将來事成,你們的恩怨圓不回來,或者鳥盡弓藏,我可不救你。”
說到這裏,荀越還是忍不住道:“不是我說你啊,今日之事,我聽聞皇帝都不準備罰他了,你有必要多此一舉嗎?難道他還做了什麽更過分的事情,你才要給他教訓?”
蘇梓聞突然一頓,腦海中閃過霍昭從冰湖上來後一系列……
神情都變得有些不自然。
荀越一瞅,頓時訝異道:“怎麽了?你怎麽這個神情?他真的做什麽過分的事情了?”
蘇梓聞抿抿唇,鎮定心神正要說話,就聽到敲門聲,随即小城子的聲音傳來,“大人,有消息。”
蘇梓聞讓人進來,拿過小城子遞上來的紙條,一眼掃過,清俊的眉羽瞬間皺了起來,喃喃道:“果然還是避不開嗎?”
“怎麽了?”荀越問道。
“绛紫宮的雨姝拎着食盒偷偷前往禁閉房。”蘇梓聞說完,就把紙條放在燭火中燒掉,“我去一趟,你回太醫院等消息,以防萬一,你得出手。”
小城子聽說主子要出門,趕緊拿出厚實的狐裘披風給蘇梓聞系上,外面的雪雖然停了,但還是很冷。
“啊?等等。”荀越幹脆跟着一起走,“什麽意思啊?霍昭養在楊德妃身邊,她手下的女官去給受罰皇子送食物不正常嗎?你讓我準備?難道食物有毒?楊德妃敢這麽明目張膽嗎?”
可是蘇梓聞已經沒空跟他解釋,快速朝着禁閉房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