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晚，清風苑。
“他如何了？”
蘇梓聞站在書案前練字，儒雅清寒的臉龐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荀越還是聽出了無法藏匿的擔憂。
荀越沒好氣道：“死不了。”
蘇梓聞這才擡起頭，霞姿月韻容顏隽秀，清俊的眉宇微微擰着，美人一擺愁容，仿佛對方做了多大的錯事似的。
荀越只好道：“紮的那塊只有肉，紮了一個洞，流血誇張而已，醒來的時候，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我看他根本不痛的樣子。”
“他很瘦，沒多少肉。”蘇梓聞低聲道，仿佛在反駁荀越的輕描淡寫。“不是不痛，只是能忍。”
荀越嘴角抽搐，不爽道：“反正連護心丹都給他吃了，還要如何！”
明顯聽出好友的不爽，蘇梓聞道：“你想說什麽？”
荀越頓時忍不住火山爆發，瘋狂輸出，“你知道這個丹藥多珍貴嗎？我都沒好意思借來研究，你就這麽給他吃了？若是真的性命攸關就算了，他只是皮外傷而已，金瘡藥足以，你竟然浪費！你要氣死我啊！你對外界的僞裝呢？就算你能編出合理救人的理由，但是當時扒開衣服多看幾眼也知道傷勢嚴不嚴重啊！你這麽聰明，你想不到嗎？是不是當時就驚慌失措了！”
蘇梓聞被訓斥的一愣，乖乖的拿出剛剛獲得的護心丹，“你想要研究，就拿去。”
荀越沒好氣的搶過來，塞入懷中，“我是在乎這個嗎？我是說你的态度問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他有什麽特殊感情呢。一遇到他的事情就失去判斷。”
蘇梓聞一愣，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還沒呢！将來你對自己的親兒子也不過如此了吧。”荀越無語吐槽道。
蘇梓聞：……
蘇梓聞不想聽荀越唠叨，轉頭看向窗外，見雪越下越大，明日肯定積雪上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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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透過窗戶縫隙吹進來，帶着侵入骨髓的寒意，蘇梓聞本能的輕顫。
突然道：“未來幾日一定很冷，他在偏殿，一般碳火不利于他養傷。你得給他加一些驅寒的藥，還有他手上的凍瘡……“
蘇梓聞喃喃說着，一轉頭就看到荀越眯着眼看他。
“果然！”荀越激動道，“你真拿他當兒子了啊，這都管。”
蘇梓聞：……“嗯。”
荀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放心，他很快要被霍宸接走了。”
蘇梓聞一怔，瞬間反應過來，黑眸閃過思索的光亮，面容倏然嚴峻起來。
荀越又突然神秘道：“對了，我還發現了一個秘密。”
“什麽？”
“你家這個小殿下有在偷偷練功，我查探到他體內有一股單薄的內力，奇怪，你不是還沒有安排人教他功夫嗎？”荀越問道。
蘇梓聞微微蹙眉，是啊，要想排除一切懷疑送一個師父給霍昭太難了，所以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和路徑安排。
“霍昭變了。”蘇梓聞這一次直接斷言，眼眸變得深沉起來，“也是，沒有點底牌，他又怎麽敢冒險設計這一局。”
荀越一聽，瞬間瞪大雙眼，道：“什麽意思？今日之事是一個局？”
蘇梓聞點頭，激怒霍齊射殺他，再來一招移花接木，牽連霍宸，借苦肉計施恩與霍宸，獲得霍宸的信任，還能借機脫離绛紫宮的鉗制。
一箭雙雕，膽大心細，精明又精準的設計。
荀越聽完都傻了，“他什麽時候變這麽聰明了？竟然沒一個人懷疑一切可能是霍昭導演的？”
“就因為跟過去的他反差太大，所以沒人會懷疑。”
成長是好事，但是現在蘇梓聞擔心的是教導他的師父是誰？可信任嗎？
“從此他就是大皇子一黨的人了，這樣會不會對你的計劃……”荀越看着蘇梓聞擔憂問道。
蘇梓聞皺眉，沉吟半晌，“若只是為了在皇宮的日子好過一點，那還不算脫離軌道，只要他不是鬥争的中心，護他性命不難，若是他還有別的想法，變得不可預測，我……就得再想想。”
荀越撓撓頭，煩躁道：“不對啊，其實霍昭也不怎麽聰明吧，不論他是想要找一個靠山還是有別的目的，幹嘛選廢太子呢？若六皇子黨欺負他太過，有這個腦子他完全可以想辦法投靠二皇子黨啊，我記得霍宸以前也輕視欺辱過他，只不過後來霍宸入朝就不怎麽在後宮走動，碰不到他了。”
蘇梓聞眼眸沉靜，“他恐怕是認為霍宸會複立，所以選擇在霍宸落難之際投靠。”
“哈？”荀越不可置信的敲了敲腦袋道：“這莽小子腦子沒問題吧，怎麽可能。”
蘇梓聞卻道：“霍宸的确極有可能複立。”
荀越傻了，但是這類事情，他還是相信蘇梓聞的判斷的。
蘇梓聞能分析出，是因為他本就擅長揣摩皇帝的心思，平時接觸也多，他又是皇子們的老師，所以跟皇帝言談間還是聽出其想要繼續培養霍宸的潛臺詞，但霍昭怎麽會想到，他就無法确定了。至少除了霍宸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會想到這一點。
“所以，他是打算追随霍宸，未來混一個王爺當當？”
蘇梓聞搖頭，他也不清楚霍昭的目的，其實按照蘇梓聞對以前霍昭的了解，那桀骜不馴的脾氣絕對是不屑于向任何人屈服，或者投靠，哪怕夾着尾巴做人能讓他過上好日子，他也誓不低頭，以前他對霍宸的态度也是對抗的，現如今好像真的有什麽目的似的，非要靠攏霍宸。
這一切都讓蘇梓聞隐隐的不安，總感覺霍昭即将要辦什麽大事兒。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還是不打算靠近幫他？要一直唱黑臉？”荀越忍不住問道。
“我靠近就是他的催命符。”想起今日皇帝的反應，蘇梓聞也在反省自己。
他……還是不夠冷靜，要永遠站在霍昭的對立面才行，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絕對不能。
“我不理解，你到底還有什麽秘密沒告訴我？”荀越審視着蘇梓聞的神情，追問道。
“若有一天，我确定我要死了，我會告訴你的。”蘇梓聞緩緩道：“不告訴你也是保你的命，所以別在霍昭那邊露餡。”
荀越切了一聲。“我荀某人向來守口如瓶，我就等你死的那一天，看看到底是什麽秘密。”
……
而绛紫宮這邊已經聽說了霍昭要被霍宸接走的事情，本就大受打擊的楊德妃這一會兒更是氣的又暈了過去。
“娘娘，你可要堅持住，六殿下還等着你救呢。”紅燭趕緊安撫楊德妃。
楊德妃靠在床上，鬓發淩亂，狼狽憔悴。
“把那野種養在身邊這麽久，還沒有好好榨幹他的價值，就這麽被人半道截胡，這叫本宮怎麽忍得下這一口氣，他一個廢太子，還折騰出這麽多花樣，當初爹他們怎麽就不知道下狠手一把了結了霍宸。現在好了，霍昭被作為兄弟的霍宸接走，就算皇上沒說本宮什麽，但是外面的人會怎麽想本宮，本宮建立多年的名聲，這一下就被他們兩個毀了。”
“娘娘，您快別這麽想，這次只是意外，而且奴婢覺得霍昭那小子變得邪乎的很，他不是煞星嗎？您想想，這段時間，六殿下因為他走了多少次黴運，也許煞星消失才是好呢。”紅燭趕緊勸道。
“你胡說什麽？”楊德妃不太信那玩意，煞星詛咒之說誰知道是不是有人運作的結果。
“不是奴婢胡說，其實宮內已經有人私下傳言了，之前福全剛針對霍昭就出事了，還有雨姝，前兩天淹死，雖然說可能是林貴妃那邊發現了什麽才下的手，但是之前也是差點對霍昭出手，再加上六殿下的幾次，奴婢總覺得瘆得慌。”紅燭越想越是這麽回事。
楊德妃還是精明的，她自然知道這是三人成虎，強行牽扯罷了。但是紅燭這麽一說，她內心的确好受很多。
想起那個賤人，明明已為人婦，為了保命茍活，竟主動勾引皇帝生下這個孽種，可惜她沒有母憑子貴的命，懷胎十月好不容易要生了卻難産而死，死的那叫一個慘烈。這種不知忠貞，不要廉恥的女人留下的孽種背負上這種謠言命運也是活該。
楊德妃突然陰狠一笑，“對啊，有這種命運，以為離開這裏就能過的好嗎？今日齊兒受的罪，我受的屈辱，一定要你們百倍償還，我倒要看看，那廢物太子能不能扛得住你這煞星。”
與此同時，正在看兵書的霍昭打了一個噴嚏，不耐煩的蹭了蹭鼻子，他真的很讨厭卧床養病，太無聊了，但是他這個傷口不養好，也沒法練功，只能看看已經可以倒背如流的兵書打發時間了。
突然聽到敲窗的暗號。
“進。”霍昭道，掀開床簾，就看到葛炎虎翻窗而入。
“殿下，你怎麽樣了？”身為大內侍衛，葛炎虎不好跟四皇子表現的太親近，只能趁着夜深沒人的時候前來探望，白日可是把他吓得夠嗆。
雖然一切都霍昭設計的，但是他也對當時葛炎虎拼命想救他的行為很是贊賞，果然他沒有看錯人。
“我沒事，多虧你那麽快帶來禦醫。”霍昭表現的十分感激，好像葛炎虎救了他的命似的。
葛炎虎卻更加愧疚的站在床邊，表情懊惱，“那算什麽，都怪我反應不及，要不然也不至于讓殿下你險些傷了性命。”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霍昭笑道。
“不過，當時我看着六皇子明明想要射你，怎麽變成大皇子了。”葛炎虎坦誠的疑惑着。
霍昭挑挑眉，語氣不怎麽真誠道：“我也不知呢，我回頭看得角度是射向大哥的，霍齊想要射誰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過現在肯定說射我對他最有利，哎，別管了，反正事情解決了，我也算因禍得福。”
說到這裏，葛炎虎立馬笑着道：“聽說殿下要搬去承乾宮了。”
霍昭點點頭。
葛炎虎恭喜道：“殿下對大皇子有恩，之後的日子必然好很多。”
霍昭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漆黑的瞳仁閃爍着侵略的寒光，那裏有無法掩蓋的野心，和即将捕獵成功的愉悅。
“的确，畢竟有靠山了嘛。”
脫離绛紫宮，投靠大皇子，這一切都是最終目的附帶的好處罷了。
他設計一切，不惜受傷，也不過是為了徹底拿捏住那個人。
下一步就該想，怎麽逼那人臣服于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