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6-3
那天以後,郁臨深就消失了,再沒出現過,偶爾想起他說的那些暧昧話語,我還是沒法相信他在突然之間對我的态度發生那麽大的變化,即便這樣,我還是期待他的打攪。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打攪”遲未現身,我只能安慰自己,那其實算不上承諾,只是他剛好閑下來時的又一個惡作劇。
失落是難免的,但我也沒那麽傷心,也許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他對我的若即若離,潛意識裏不再懷揣他有一天會愛上我的幻想,漸漸的,被他激起的那點心煩意亂也散了。時間滑進六月,天氣越來越熱,人極易犯困,總是昏昏沉沉,睡不夠,倒也很好地讓我沒精力想起他來。
這天下午,我跟客戶在網上聊了大半個小時,結束時,頭暈眼花,肩膀刺痛。我閉上眼,擡手輕輕按壓肩膀,等那股針刺感緩過去,才站起來,走到玻璃幕牆前,俯瞰樓外的街景。
公司租了這座市中心大廈的十一層,其實這個高度不算高,但向下望去,仍然會産生微微的暈眩感。從我的位置遠眺,太陽剛好擦着遠處一棟灰色大樓頂端的一個角上,很遙遠。幾朵藍灰雲朵懶懶移動着,在紅色發光體四周來回游走,光線時隐時現,透着讓人壓抑的瑰麗色彩。
桌上的手機響起,我扭過脖子,看向身後,瞄到亮在屏幕上的名字,長嘆吐氣,才伸長手臂彎腰拿過來,按下接聽鍵。
一看到“汝老師”三個字,就讓我想起那天的烏龍相親,滿心尴尬,也不大願意和他打交道。所以當他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想再次購買我們的産品新建涼亭時,他的“不計前嫌”讓我暈乎乎的神經随之清醒,繼而為自己的小氣羞愧不已,他跟我約好在學校見面的時間,就利落挂了電話。
結束通話後,我去跟柯梁愛彙報了這個好消息,她聽過以後,不懷好意地揶揄我:“看來這個汝老師對你不一般吶,電話直接打給你,都沒我這個老板什麽事了。”
我無奈撫額:“別一遇上男人,就把我們的關系想得那麽不堪。”
“阿媚,我可是為你着想啊,現在好男人少,打着燈籠也難找,你當然得多留點心,仔細找找,多看看。”
“你以為找男朋友就跟菜市場買菜似的,貨比三家挑挑揀揀啊。”我哭笑不得地說。
她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覺得這話在理啊,你這覺悟還蠻高的嘛,一語道破天機。”
我懶得再跟她繼續争論,擺擺手:“行了,別操心我的這些事了。我得走了,約好四點見的。”
“去吧去吧,見完了直接下班吧,說不定還能有個約會。”
我直接帶上門,把她的絮叨關在身後。
我像上次一樣,步行過去。此時,太陽大半都被已經轉黑的厚雲掩蓋,光線不強,天氣卻實在悶熱難耐,遠方隐隐傳來滾滾雷聲,一場大雨似乎随時會來沖刷這座城市,我不由加快腳下的步子。
到了學校門口,汝老師已經等在那裏,見到我,熱情地迎上來,他的額上汗津津的,似乎等了有一會兒了,這讓我的負疚感成倍加深。我随他往裏走,不大好意思地笑了:“汝老師,很高興你們再次選擇我們的産品。”
他擡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酒經理,我們沒必要這麽客套吧,還是說你不願意拿我當朋友?”
他的話再次讓我為自己的小肚雞腸汗顏:“汝老師,叫我阿媚吧,如果你也真把我當朋友的話。”
“那……阿媚,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那天,是我失禮了。”他一臉認真地說。
我無奈笑了:“汝老師,別這麽說,否則我都要負疚死了。那些都過去了,眼下還是你們的涼亭比較重要。”
他也笑起來:“也對也對。”
涼亭策劃建在籃球場旁邊的草坪,靠近西面的小樹林,中間一大塊草皮只剩下光禿濕潤的泥土地,看着十分突兀,甚至透出一絲被摧毀後的蒼涼感。
同在的還有設計的負責人,我們認真交換彼此的意見後,在匹配産品的顏色、規格和種類上,基本達成一致,剩下的購買細節再找時間敲定即可。
旁邊的籃球場上,有男生在打籃球,圍觀的人不多,大多是三三兩兩坐在鐵絲網前的石階上閑聊的女生,她們并沒有像一般電視劇或言情小說裏描述的那樣,抱着男生的衣服,拿着礦泉水等候,為自己心儀的男生喊加油。縱然缺少女生的歡呼,男生們的熱情卻并受到影響,他們動作敏捷地跳起來搶球、拍球和投籃,年輕而有拼勁。某個瘦高的身影一氣呵成投進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同隊隊友一一跟他擊掌叫好。這樣的青春肆意張揚,我也不禁有點受觸動了。
“阿媚,我送你到校門口。”汝老師一邊說這話,一邊擡起胳膊示意我先邁步,我沒法拂他的好意,只能說聲謝謝,算是默認。
路過籃球場,他突然開口,略帶感慨地對我回憶:“學生時期,我也喜歡打籃球,但那時我個子矮,大家都不願意讓我上場。”
我正想着該怎麽接話,那個高瘦的身影突然向我的方向看過來,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滑稽笑容,我轉過頭,當作沒看到,汝老師見我不說話,喚了我一聲:“阿媚?”
我笑了笑:“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好像沒有什麽熱衷的運動,天氣涼快的時候,一到體育課,我就一個人圍着足球場一圈一圈地散步,要是遇上嚴冬和酷夏,我要麽去食堂的小賣部喝飲料,要麽就窩在教室自習。我們的體育老師很少管我們,每學期組織一次八百米考試外,其餘時候都讓我們自由活動。”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聲音略感意外:“聽你的描述,感覺你以前十分內向,跟現在的你似乎不太一樣。”
“人長大了,多少會有點變化。”我不無感慨地說。
他贊同點頭,算是結束了這段回憶青春的對話。他一直把我送出校門,囑咐我路上注意安全,才跟我道別,我笑着連聲道謝,邁步走上那條林蔭道路。
雷聲越來越近,風也越吹越猛,來時的悶熱散盡,身上竟變得涼飕飕的,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種粘膩皮膚表面上的涼意讓人很不舒服。我撐起傘,擋住自己的臉,低頭疾步往前走,只希望能快點回家,洗去一身的汗味。風呼呼刮過,好幾次傘都險些被吹翻,讓我頗有點舉步維艱的感覺。
好不容易走到盡頭,撐着傘的那只手腕突然被旁邊伸出來的一只手抓住,我尖叫一聲,那人低低在我耳邊喊了聲“酒媚”,熟悉的聲音落進耳裏,我繃緊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他接過我手中的傘,帶着我往車邊走。
“你怎麽會來?”
他收起我的傘,連同我的人一起塞進副駕位,上車以後才解釋:“永銘發信息告訴我的。”
我想起剛才那個“不懷好意”的笑臉,無奈扯了下嘴角:“他倒是愛管閑事。”
郁臨深卻不笑,斜睨我一眼:“你的閑事是什麽?和相親對象有說有笑的嗎?”
我吃驚地看向他,他的嘴唇抿地緊緊的,似乎在壓抑着怒火,我突然好笑起來:“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嗎?”
他不說話,沉默地發動車子,雨點一下接一下地打在車窗上,似乎要擊穿玻璃才肯罷休,很久以後,他才輕輕說了一句:“那天不是說了嗎,我在‘打攪’你,或者說在了解你。”
他模棱兩可的話立刻激起我的不平:“你叫我別費力忘記你,然後又突然消失,現在又這樣試圖闖進我的生活,把我當小狗一樣逗弄着,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了解到的不是你想要的,那我怎麽辦?對你愛到不能自拔,還是因愛生恨,一輩子走不出來?”
我不是他,沒有那份跟人玩暧昧的能力,我也玩不過他,我愛他,所以不用開始,我就輸了。我不需要似是而非的虛幻甜蜜,無法認同他這種若即若離,似乎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上的自負感。
他沉默開車,眼睛放在路況上,不看我:“那天中午見你後,下午我就趕去外地開會,回來後一直忙于工作……我沒有開玩笑,更沒有逗弄你,我只是沒有時間。”
“呵,那我就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他的解釋合情合理,挑不出錯,我的憤怒卻并沒有得到一丁點平息,反而因為自己如此大動肝火更加惱怒,我想我惱怒的是我自己輕易就被他左右情緒。
他猛地一轉方向盤,将車停在路邊,如果不是大雨掩蓋,估計那串尖銳的剎車聲都能刺痛耳膜。我以為他又會說什麽話諷刺我,他卻只是側頭,直直看着我的眼睛:“要不,我們試試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