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直播間的畫面內,遠景與近景形成鮮明對比。
背景中,方家父子三人正甩着膀子賣力幹活,方老三搭了梯子,領着小兒子在上面補房頂鋪茅草,大兒子則在下面賣力打土坯。
而近處,嚴之默正在給姚灼看他縫的口罩。
姚灼沒想到還真讓嚴之默做出來了,他接過來,在手裏端詳。
“這竟是夫君親手縫的?”姚灼觀這裁剪和針腳,雖稱不上多麽精致,可也足夠合格,難掩訝異。
需知針線活這些,素來是女子與哥兒的專利,男子是不恥去習的。
“許久不做,有些手生了,這兩個純當練手,還是粗糙了些,日後給你尋好料子做新的,這個先湊合,你戴上試試看。”
姚灼便又低頭去細瞧。
只見這東西,是一塊不甚方正的布料,兩側各縫了兩條裁細的布條。
布條正中還特意走了針腳,令其若平放着看,中間微微聳起,并不完全平整。
因知道是用來遮面的,所以姚灼姑且能猜到要怎麽戴。
他摘下面上的麻布巾,并不知自己的臉上已經勒出一條淡淡的紅印。
轉而拿起夫君口中的“口罩”,正要往面上戴,便被嚴之默輕接了過去。
“我幫你。”
嚴之默說完便繞到姚灼身後,姚灼的發型還是成親時的樣式,上面一半挽成發髻,餘下披散,大約是當下的哥兒規制。
只是多少有些遮住了耳側,嚴之默便替他将發絲淺淺整理一番。
這動作在旁人看來,實在很有“老夫老妻”的意味,直播間又刷過一片“磕到了”。
系好第二個繩結之後,口罩便戴好了。
嚴之默繞到正面看了看,發現與自己設想的效果大差不差,露出滿意的神情。
口罩用的是其貌不揚的深灰色棉布,但尤襯得姚灼膚色白皙。
布料剛好遮住下半張臉,又因嚴之默特意做了個簡陋的立體走線,加之姚灼本就鼻梁高挺,而獲得了修飾臉型的效果。
鏡頭識趣地圍着姚灼拍了一圈,彈幕登時聽取雞叫一片。
【我的眼淚從嘴巴裏流了出來,嘶哈嘶哈】
【咱就是說,時尚的完成度全靠臉!】
【我戴口罩=遮醜神器,美男子戴口罩=時尚單品】
【無人關心默寶的針線活嗎?他真的,我哭死!】
姚灼不知有人正對着自己的臉犯花癡,他只覺得這口罩的設計很是不錯。
繩結根據需要的長短系在而後,不會勒,也不用擔心滑落。
因用的是棉布,很是透氣,且貼合鼻梁的弧度,不會完全蓋在臉上,呼吸也順暢。
他已經忘記上一次收到別人送的東西是何時的事了,興許是吳氏過門前去鎮子上做工回來的大哥帶回的一小塊糖吧。
“謝謝夫君。”他眼睛亮亮的,掩飾不住收到這份禮物的歡欣。
村戶生活簡單而充實,幹起活來,時間過得飛快。
傍晚時分,方家父子果然按照先前所說,動作很是麻利,已經補好了屋頂,又修繕了院牆,還用樹枝重新紮了新院門。
一切結束之後,雖說這院子及老屋還是十分簡陋,但好在比先前規整,有點過日子的樣子了。
按照事先約定,嚴之默數了二十五個銅板給方老三作為工錢,臨走還給他們塞了幾個新蒸的粗糧窩頭。
送走方家人,夫夫二人吃過飯後,又将屋裏屋外打掃一遍,掃淨浮灰塵土,天色便已暗了下來。
嚴之默到底大病初愈,白日裏歇得那一會兒攢下的精力早已用盡,強撐着精神洗漱完畢,便步伐沉沉地朝着床走去。
床邊,姚灼正彎腰整理着鋪蓋。
但是嚴之默在旁邊看了兩眼,就知道姚灼是在用忙碌掩蓋內心的緊張。
因為那被角已經平整地不能再平整,姚灼還是在扯來鋪去,閑不住似的。
嚴之默猛地意識到,這是他們兵荒馬亂的“洞房花燭夜”之後,第一個風平浪靜的婚後夜晚。
而鑒于昨晚發生的事情,恐怕姚灼尚不知要怎麽和自己同床共枕。
至于嚴之默,心裏也是忐忑的。
一天的相處,加上通過閱讀劇情得來的對姚灼的了解,本就彎成蚊香的嚴之默确信,自己對姚灼無疑是有好感的。
但這份好感還需要培養,才能成為能稱之為“感情”的東西,否則豈不太随便了?
而姚灼此刻的情緒,更是複雜,畢竟過去的十二個時辰裏,他着實經歷了太多。
兩人各懷心事的解衣上床,孤零零的一床棉被将兩人蓋住,中間卻默契地留出了一段縫隙。
嚴之默望着被月光照亮的簡陋屋頂,心思流轉,片刻後,只聽開口道:“灼哥兒,我知你嫁給我是被迫而非自願,昨夜也是我對不住你在先。”
身側的姚灼沉默不語,在嚴之默看不見的暗夜裏,悄悄抿緊了唇。
嚴之默繼續道:“我想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所以……有些事不宜操之過急,我們且先搭夥過日子,我保證會好好待你。假如以後,你有別的想法,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
他說這些的本意,是用現代的思維去處理與姚灼的關系。
戀愛自由,婚姻自由,他不能擅自将姚灼綁住。
可他忽略了這些話對于這個異世時代的一個哥兒來說,有些超前了。
這席話在姚灼聽來,像是一種意料之中的答案。
果然,嚴童生對他沒什麽感情,也不想要他。
他對自己的回護與關心,想必都是出于一個讀書人的修養,至少現在,自己不該奢望什麽……
昏暗中,嚴之默聽到姚灼應了一聲。
他自認為已将這件事說明白也處理好,心頭一塊小石頭落地,睡意洶湧而至。
臨睡前他叫出系統,“我們睡覺的畫面不會也要直播吧?”
他疑心主播們壓根沒什麽隐私權。
旺財在意識海裏飄來蕩去,“不會哦宿主,我們會根據直播內容進行智能化調整,主播休息時間超過三十分鐘,直播間就會開啓黑屏模式。”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鑒于夜間是敏感畫面出現的高危時間段,我們也有完善的屏蔽機制哦~”
嚴之默不幸秒懂。
不過他确信,這個屏蔽機制在一段時間之內落不到他頭上。
想問的問題得到了答案,他告別旺財,迅速陷入夢鄉。
……
次日,清晨。
嚴之默起床時,身側早已空了,連餘溫都散盡,說明姚灼早已醒來。
果然行至院中,竈房已經飄起袅袅炊煙。
姚灼不僅燒好了洗漱用的熱水,還做了早飯,甚至熬好了早上要喝的藥。
嚴之默實打實感受了一番無微不至的照顧,嘗到了已婚的甜頭。
飯後也不再耽擱,按照昨天的計劃,兩人一人背起一個背簍,就朝着後山出發。
路上姚灼問道,嚴之默想去後山做什麽。
嚴之默這回一上路就讓旺財打開了彈幕功能,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那些漂浮的文字。
因為一早起來後也沒發生什麽,彈幕大多是一些老觀衆進入直播間後的“打卡”,還有和主播打招呼的內容。
他瞄了一眼在增長的觀看人數,聽到姚灼的問題後,答道:“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想看看後山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可以拿來做一門營生。”
這聽起來是一場漫無目的的探索,不一定會有收獲。
可嚴之默的運氣卻不錯,跟着姚灼在後山穿梭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遇到了一大片與後山其它地方明顯品種不同的樹林。
這一片雜草叢生,也無明顯的山路小道,顯然罕有人至。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不同于普通草木的味道,吸引着嚴之默向前走去。
還沒走兩步,衣袖就被人輕扯了一下。
嚴之默回頭,迎上姚灼緊張的神色。
“夫君,前面莫要去了,那是咬人樹!”
嚴之默眉毛上挑,“咬人樹?”
姚灼用力點頭,“對,那片樹林邪門得很,無論是葉子還是樹幹,只要蹭一下皮膚就會腫起來,又疼又癢的。”
他本以為說完後,嚴之默會立刻離開,沒想到他家夫君卻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那更要去看看了!灼哥兒,如果你說的沒錯,這可能是一片漆樹林!”
漆樹?姚灼從未聽過這個樹名,可見嚴之默的模樣,這片樹林裏或許有他想找的東西。
但既知有可能是漆樹,嚴之默也非常謹慎。
所謂的“咬人”,應當是指大部分人對漆樹的過敏反應,不能掉以輕心。
他和姚灼相攜,向前走去,空氣裏奇特的植物氣息愈發濃郁,嚴之默仰頭望去,就見到那枝葉之間,已挂上了累累的圓形果實,再搭配上那獨特的細長樹葉形狀,嚴之默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一片野生漆樹!
于是他低頭望向地面,找了幾圈,很快就找到了幾枚自然脫落的漆樹果。
他安撫似的捏了下姚灼的手臂,用衣擺裹着手,撿起了其中一枚。又撿了一片落葉,在那果實的表面狠狠搓了幾下,果實表皮被蹭掉,露出裏面近似蠟質的內裏。
嚴之默長舒一口氣,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拿着那枚果實走回姚灼身邊,臉上寫滿躍躍欲試幾個字。
“灼哥兒,我們且想個辦法,打一些這樹的果實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