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紅的夕陽開始旋轉,雲端的金光開始扭曲,腳下的地面失去重力,世界崩塌,空間碎裂,但是艾歐卻全無畏懼的向前邁步。
看到了清甜又單純的,蜜桃色的頭發。
那個是,妹妹的頭發的顏色。
***
“……喔!醒了醒了!”
“藤島也真是的,為什麽總是往吠舞羅裏撿東西啊!上次撿了艾利克還不夠,這次居然還撿了個女孩子回來……你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啊!”
“但是,沒辦法放着不管。”橙色頭發的男人扭頭嘀咕着。
“總而言之——”金發的男人一邊擦着玻璃酒杯,一邊做了最後總結,“貓也好狗也好小鳥也好人類也好,絕對不準再往吠舞羅裏撿了!真是的,像這樣随随便便救助路人的慈善行為,可不是身為黑社會的我們該做的啊!”
“別這麽說嘛~”有着亞麻色短發的青年,用輕飄飄的語氣說:“就算是黑社會,吠舞羅也絕對不是壞人啊!大家都是非常好的人喲~”
“……十束你也是,不要總是慣着他們啊!”
“嗨~嗨~”
稍微,有些吵鬧。
艾娅眨眨眼,坐了起來。一件毯子從她的肩膀上滑下,露出了潔白光滑的肌膚。
“嗚、嗚哇——衣服!衣服啊!!!”
艾娅疑惑的望過去,卻只看到一個通紅着臉戴着深色帽子的少年。
“衣服……怎麽了嗎?”
Advertisement
歪着頭,疑惑不解的艾娅被十束笑着安撫了。
“沒什麽啦~只是他的角度不好,這樣看感覺像是沒穿衣服呢~”
“是這樣麽?”
“是這樣哦~”
掀開毯子,艾娅低下頭拉了拉肩膀的帶子。黑色的細帶背心領口比較低,再加上罩在外面的短袖T恤是露肩的類型,毯子這樣松松垮垮的蓋着,看起來的确像是沒穿衣服的樣子。
從躺着的沙發上站起來,艾娅走到八田的面前,眨着眼睛一派天真。
“吶,你看啊。我有好好穿着衣服的啦!”
一開口,吠舞羅的人們就察覺到了艾娅身上的違和感。
“說話的語氣和調子……和外表的年齡對不上啊。”
“是呢,感覺上要幼稚很多,心智給人的感覺也很孩子氣。”
看着那邊臉紅的都快跳腳的八田,以及扯着對方系在腰間的外套的艾娅,無論是草薙還是十束都覺得有些頭大。
“雖說吠舞羅裏的大齡兒童不少,但是這種類型的果然……”
“果然什麽呢~”
瞥見十束笑眯眯看好戲的表情,草薙放下手裏擦得纖塵不染的玻璃杯。
“喂藤島!”
“诶?怎麽了嗎,草薙桑?”
“短時間內別再撿東西回來了,不然……”
看到草薙出雲堪稱“和善”的笑容,藤島幸助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對、對不起……”
将和八田玩鬧的艾娅拎到吧臺前,草薙給她倒了杯熱水。
“吶,可愛的少女,你家在哪裏?”
“家的話……原來的被燒掉了,新的還沒來得及買。”
“家人呢?有沒有家人的聯系方式?”
“聯系……?”
“就是座機的電話,或者說終端的電話,類似的東西都可以。”
“不知道呢~”艾娅露出了天真的孩子氣的笑容。
對視三秒,草薙出雲低下頭嘆氣。“所以才說麻煩啊……查不到來歷的孤兒什麽的,我們吠舞羅真的要變成慈善機構嗎?”
艾娅眨眨眼,臉上的表情既天真又無辜。
“不是孤兒喲~”她說,“我還有尼醬呢~”
“那,你的哥哥在哪?”
“不知道。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裏了啊。”艾娅嘟起嘴巴說:“尼醬真是的,肯定又跑丢了……但是沒關系,我會很快找到尼醬的啦~”
艾娅末尾的語音像是放了太多砂糖的奶油,憑空讓人覺得過分甜膩,口腔裏也莫名有些發苦。
“因為,如果我不看着尼醬的話,尼醬肯定會因為太擔心而随随便便亂跑。啊!萬一又被讨厭的人關到地牢裏該怎麽辦呢?雖說把那些人全部殺掉就可以把尼醬救出來,但是尼醬似乎不是很喜歡我随便殺人呢……啊啊怎麽辦吶~”
——錯不了的,這個孩子是殺人鬼。
吠舞羅的衆人提高了警惕,但是十束卻出乎意料的走到女孩的身邊,用對待小動物似的方式揉了揉艾娅的頭頂。十幾歲的女孩身材相當不錯,只是那雙眼睛卻幹淨純粹的過了頭,讓人看着就不由自主覺得詭異。
“嘛嘛~可不能随便殺人啊~”十束笑眯眯的說:“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可是有着許許多多的、不用殺人也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哦~”
“诶?有麽?”
“有的哦~”十束對她點點頭,豎起食指放在唇邊,“但是在教給你之前,可愛的小姐要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喲~”
“艾娅~我叫艾娅~”
“我的名字是十束多多良。”
“十束……多多良?”
“是喲~十束是姓氏,多多良是名字。”
“這樣啊,不過我沒有姓氏呢……嗯,尼醬也沒有。”
“沒關系沒關系,以後說不定就會有了呢~”
看着這一幕,吠舞羅的大家忍不住在心裏想到。
——不愧是十束哥/十束桑,果然很有一套。
唯獨草薙出雲扶着額頭。
——又來了,十束那家夥的馴獸師本能……
1 變化
除了殺戮一無是處的你,能夠在陽光下正常的生活嗎?
無法對社會對人類作出貢獻,也無法得到他人的信賴和關愛,就連被平等對待也是無謂的奢望……這樣的無力軟弱的你,有可能在平凡人中得到幸福嗎?
***
“自從艾娅醬來了我們吠舞羅後,店裏的客人們明顯變多了呢~”
“是呢,因為艾娅醬很會唱歌嘛~”十束笑眯眯的,雙手手肘交叉撐在吧臺上,下巴則抵住手背。“說起來,還是找不到任何信息嗎?關于艾娅醬的身份?”
“嗯,找不到。”草薙壓低了聲音說。
“即使是草薙哥引以為傲的情報網也找不到?”十束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草薙,然而得到的依然是搖頭。
“……沒有那麽誇張啦。”草薙出雲笑笑,說:“不過真的找不到,簡直就像是世界上憑空冒出來的人一樣。”
“诶……”十束拉長聲音,身下的椅子被他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草薙露出有些不耐煩的神色,十束這才停下了自己幼稚的轉椅子行為。
“嘛~但是沒問題,艾娅醬不是壞人啦~”
“……性格都被扭曲成那樣了,還不是壞人?”
“哈哈,別看艾娅醬動不動就想用殺人來解決問題,其實本質上是很好很乖的孩子喲……啊好痛!敲頭萬一敲傻了怎麽辦?”
敲了他一記,卻換來十束滿不在乎的微笑。抽抽嘴角,草薙露出了不怎麽贊同的神情。
“就算是這樣,擅自接近對方也很危險啊!”
“咦咦,是這樣嗎?”
捂着腦門,十束露出了那種被草薙吐槽為“傻兮兮”的笑容。
“但是艾娅醬真的是好孩子哦!”十束豎起食指,表情相當認真,“雖然經歷了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看着那孩子眼睛就知道了——無論怎樣扭曲,內在的那顆心始終是純真的啊。”
“哼,随便你了……真是的,你也好藤島也好,都太愛管閑事了。”草薙嘆了口氣,只是那副耷下肩膀的姿态,已經表明了他放縱十束的态度。
“哈哈~草薙哥不也是為艾娅醬補辦了戶口嘛~大家果然都是好人啊~”
“少在那裏發好人卡!給我去幹活啊笨蛋十束!”
險險避開草薙朝着臉部丢來的抹布,十束轉過頭,閉上眼仔細傾聽艾娅的歌聲。
女孩的聲音恍若教堂唱詩班的天使,即使沒有具體的歌詞,依然讓聽者生出了被治愈的感受。直到音響傳出的伴奏帶播放完畢,酒吧內的客人們還久久無法回神,就連躺在沙發上假寐的周防尊,都在歌曲結束後擡眼看了她。
安靜、溫和又美麗,被劉海遮蓋住的左眼透過頭發的縫隙,折射出瑰麗的紅藍交錯的顏色。若是不知道少女扭曲的性格和思想,任誰都會錯覺看到了天使降臨。
“所以說艾娅醬是好孩子……壞人怎麽可能會唱出這樣美麗的音色啊~”十束感嘆道。
“我知道了,但是那也不能構成十束你小子偷懶的理由——10號桌的點單,快去送。”
“好嘛好嘛,現在就去~”
***
對于艾娅的存在,最初是只有十束和藤島比較有興致的。只不過後者是下意識的對小動物的喜愛,前者則是出于某種直覺。
“嗯~問我為什麽的話——總覺得,不能這樣放着不管啊~”
十束多多良笑着,而後手把手的教導着艾娅各種各樣普通人應有的常識。
“世界是相對的。有喜歡就會有讨厭,有光就有影,有白就有黑……這個世界既然會有讨厭艾娅醬的人,自然也會存在喜歡艾娅醬的人。所以,為了以後可以好好的遇見那些喜歡艾娅醬的人,現在開始就要改掉自己随便殺人的壞毛病哦!”
“嗯!我會努力的!”艾娅握拳,模仿着八田常常作出的那種、被十束笑稱為“勵志向上”的動作,“但是除此以外呢?”
“還有,嗯,遇到事情的第一反應,不要是殺人。”
艾娅歪頭看着十束,右眼在吠舞羅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一種近似傍晚天空的柔軟藍色。“但是不殺人的話,要怎麽解決問題呢?”
“很簡單啊~”說到這裏,十束笑眯起眼睛,狡黠的神态活像是一只小狐貍,“艾娅醬這麽可愛的孩子,當然是靠賣萌……嗚哇好痛!KING~為什麽打我的頭?!”
“……活該。”周防尊扭頭,不去看十束淚眼朦胧的表情。
“好過分!吶草薙哥~你看KING就知道欺負我~”十束鼓起臉頰,軟軟的像極了外頭賣的包子。
“噗嗤~”
因為哥哥不在身邊,一直有些郁郁寡歡的艾娅,卻突然笑了。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多多良和大家……感覺很好!”
聞言,十束也對她露出笑容,“确實是這樣呢~”
“如果尼醬也在這裏就好了,吶吶,多多良~”
“什麽?”
“我想找到尼醬,應該怎麽辦?”
面對艾娅的提問,十束忍不住望天。
短短一周裏,艾娅醬幾乎是照着一日三餐的頻率詢問這個問題,可惜草薙出雲連女孩的身份來歷都查不到,更別提她口中與她長相相似的哥哥。
酒吧天花板上的燈光安靜傾瀉下來,十束的聲音安靜傳來。
“如果是以前的艾娅醬,會用怎樣的方式去找?”
艾娅想也不想的說:“找個小巷子,把看不順眼的全部殺了,留下一個問話用,然後混進對方的組織,借用對方的情報網……這樣的吧。”
“那現在呢?”十束也不着急,依然用那副游刃有餘的态度微笑着看她。
食指抵着下巴,艾娅思索了一下,說:“嗯……報警,發布尋人啓事,上網用很誇張的事件吸引注意力然後放上尼醬的照片……之類的?”說完,還用不确定的眼神瞄了十束一眼。
“這樣就很好喲。”十束先是誇了她一句,這才接着說:“艾娅醬不要心急,慢慢的悠閑的來,現在已經很努力的喲~”
“那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尼醬啊!”艾娅顯然是已經開始不耐煩,即使有十束溫言好語的勸服,女孩還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煩躁起來。
“叮鈴”的門鈴聲響起。
穿着職業套裝的成熟女性走了進來,只是她的身後,卻還牽着一位年幼女孩的手。
“不好意思~我又來打擾啦~”
“看您說的是什麽話,穗波老師。”草薙出雲看到來人後,神情不由得放松下來。
似乎是注意到酒吧裏多了新面孔,栉名穗波牽着宛若人偶般精致美麗的女孩,走到艾娅的面前。
“是從未見過的孩子呢~你叫什麽?”
“艾娅,我叫艾娅。”
“那,叫你艾娅醬可以嗎?”大約是意識到了艾娅舉手投足間表現出來的,與外表不大符合的幼稚心智,栉名穗波越發放軟了态度,“這個孩子是我的侄女——栉名安娜,艾娅醬可以和她一起玩嗎?”
面對笑眯眯的栉名穗波,艾娅剛想點頭,随後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扭頭看了看十束以及吧臺後的草薙,直到這兩個人都點頭同意後,艾娅這才轉過來答應了栉名穗波。
“可以哦~”
安娜找了塊空地,獨自玩着玻璃珠。艾娅興高采烈的踏着小碎步過去,抱着膝蓋看了半天,直到安娜轉過頭注意到她,艾娅才和她搭話。
“一起玩嗎?”
或許是比較投緣的關系,又或者是因為很難見到女性玩伴的關系,安娜直直看着艾娅好半晌,這才面無表情的點頭。
“這樣遠遠一看,真像兩只小動物湊在一起的模樣啊。”
“不,倒不如說,是兩個同齡的孩子終于湊到一起了吧。”栉名穗波一邊說着一邊點頭,仿佛根本不在意艾娅遠比外表更為幼稚的內在,“我家的安娜醬,終于交到了可以一起玩的朋友呢~果然有個姐姐在,女孩子都會比較開心呢~”
看着那邊面無表情教艾娅玩玻璃珠的安娜,無論是草薙還是其餘的吠舞羅衆人,都不自主想要吐槽。
——不,與其說是安娜是妹妹,倒不如說艾娅更像是被照顧的那個。
銀發的女孩穿着青色的連衣裙,艾娅和她一起坐在地上。無論怎麽看都是十幾歲的艾娅年紀比較大,然而在相處的這段時間裏,吠舞羅的人們基本都已經習慣性把艾娅當做5、6歲的小女孩看待。
比較細心的藤島擔心地上涼,從儲物間裏拿了兩個墊子過去。青色的裙子和桃紅色的裙子重疊在一起,兩個“孩子”一個瞪大眼睛對閃閃發亮的玻璃珠很感興趣,另一個卻安安靜靜仿佛失去情緒。
一大一小,卻是艾娅在某種意義上更像安娜這個年紀的孩子,藤島稍稍失笑一聲,随後轉身離開,留給兩位女孩足夠的玩耍空間。
只是他若是稍作停留的話,就能聽到兩個孩子明顯超越常識的對話。
“吶吶~透過這個玻璃珠,可以找到尼醬麽?”
“……可以。”
安娜猶豫了下,還是為了艾娅發動能力。圓滾滾的紅色珠子在地圖上來回打轉,最終在某一處地點彙聚在一起。
“……”
“怎麽了,安娜?”艾娅歪着頭看她,“為什麽害怕?”
“……沒什麽。”
被安娜敷衍過去的艾娅,将視線移到玻璃珠彙聚的地方。意識到她的視線,安娜立刻伸手擋住了地圖,但是艾娅還是看到了幾個隐約的片假名。
“……醫院?”
2 輕松
在十束多多良的努力下,即使是艾娅這種類型的人,也總算是被掰回來不少世界觀——例如說有想要的東西要用錢買,為了減少麻煩需要遵守法律,例如對年紀大的人要用尊稱……等等。
“吶,草薙先生~,還是說草薙君?草薙大人?”艾娅半個身子都趴在吧臺上,眼睛亮閃閃的活像是十束突發奇想時的模樣。
“喊那麽多稱呼做什麽?”
察覺到草薙有偏頭痛的趨勢,艾娅立刻交代了原因。
“對年紀比我大的人要用尊稱……是多多良教的。”
“我就知道……”似乎是對十束一向沒轍,草薙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喊‘草薙先生’就行了,以後不要再拓展稱呼了。”
“好的~”艾娅點點頭,同時舉起右手敬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對了對了,這個是從電視上學的禮儀,草薙先生看我姿勢對麽?”
“唔!蠻可愛的。”
在內心感慨一下女孩的聽話乖巧,草薙的神态明顯在看到那個歪歪斜斜的軍禮後放松許多。
“那,艾娅醬找我做什麽?”
“這個啦~這個!”
從背後拿出一張地圖,艾娅推開吧臺上的煙灰缸和酒杯,因為毛手毛腳險些打壞杯子,還被草薙瞪了一眼。不過艾娅大約是有些心急,也沒太注意,而是非常認真的把地圖平攤在吧臺上。
“地圖,怎麽了嗎?”草薙問道。
“唔,等我找一下嘛……啊啊有了!這個!對對,就是這個!”眯着眼睛終于找到了某個建築物,艾娅的手指興奮的幾乎要戳穿那個印在建築物旁邊的紅色十字的标志,“吶吶,草薙先生,這個地方叫什麽?在哪裏?怎麽去?”
被一連串問句轟炸的腦袋都要大了,草薙連忙擺手,“稍等一下,艾娅醬,問題一個一個來。”
可惜艾娅并沒有注意到草薙的發言,雙眼亮晶晶的,拍着地圖還在不斷追問,眼裏冒出的精光連草薙都快招架不住,逼得他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射向那邊窩在沙發上睡覺的周防尊。
“喂喂尊!你也別光在那裏看熱鬧——我知道你沒睡着,快點起來幫我啦——”
“哦。”
多虧周防尊出面,才壓制住了興奮過頭的艾娅。草薙擦擦額頭上的汗,松了口氣。
“謝啦,尊,當然,如果你能夠再早幾分鐘過來幫忙的話,我會更感謝你的。”
“呵,麻煩。”
打個哈欠,伸伸手就抓住了艾娅的後衣領,周防尊完全不覺得像是對待什麽動物一樣的拎法有哪裏不對。倒不如說,像是拎貓咪後頸那塊皮似的拎法,反而更襯艾娅平素表現出來的行為。
“小鬼,安靜點。”
“……”扭着因為被拎着衣領而不舒服的脖子,艾娅轉過頭和周防尊對視,一秒鐘後立刻乖巧點頭。
——不行,打不過這個人。
一瞬間收起爪牙,艾娅就算被拎着不舒服也絲毫不敢造次。好在艾娅識相的表現令人滿意,周防尊松開手,将艾娅丢回原位,自己則一步一晃的撲回沙發裏,懶洋洋的打着哈欠。
看到這一幕的草薙忍不住捂臉。
這種草原上的獅子叼住幼崽,然後又把幼崽丢回窩裏的既視感是在鬧哪樣?!
為了轉移視線,同時也平複一下剛剛被自己的腦補吓到的心情。吠舞羅二當家低頭看艾娅拿來的地圖,而某塊幾乎被手指戳爛的地點,輕而易舉的進入他的視線。
“這個是……醫院,奇怪,這名字有些耳熟……”草薙出雲摸摸下巴,終于想起來之前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啊對了,這不就是穗波老師之前說過的,安娜所在的醫院嗎!”
雖說相處了有一段時間,但是艾娅的種種前科和表現都讓人完全沒辦法放心。食指有節奏的敲擊桌面,草薙出雲對艾娅露出了幾乎可以秒殺吠舞羅全體人員的“和善”微笑。
“吶,艾娅醬~”
“……是!”瞬間立正站好。
草薙不可置否的被女孩的動作愉悅心情,他假意咳咳嗓子,“連日文都認不全幾個的你,是從哪裏?為了什麽?要打聽這個地方的呢~”
“咕嘟”咽了口口水,艾娅搓着衣角,擡眼看到草薙出雲越發溫和親切的微笑,渾身立刻打了個哆嗦。
“從……安娜那裏,看到的。”
因為艾娅最初的幾天裏,曾經在吠舞羅的衆人面前具象化那種紫色結晶玩,因此被大家理所當然的視為超能力者,平時吠舞羅裏有什麽打鬧也都不避着她。事實上,如果真要論起來,恐怕艾娅這麽個心智幼稚的小丫頭,都比他們幾個大男人手裏的鮮血要多得多。
“安娜?安娜怎麽了嗎?”
十束多多良抱着好幾袋東西回來,大約是又燃起了什麽新興趣,就連八田和鐮本也被十束叫去當苦力,分別抱着好些東西,看着就覺得重。
仿佛是終于找到主心骨,艾娅一溜煙跑過去,揪住十束的衣角順勢躲在他的身後。确定有了足夠的安全感,艾娅這才從十束身後探出腦袋,說:
“我拜托安娜幫忙找尼醬來着……然後……”
十束眨眨眼,“然後?”
“說……尼醬在那裏來着……”
看着艾娅明顯吞吐不定的樣子,任誰都知道絕對有隐瞞。
“還有什麽?”
從沙發那邊,傳來了周防尊低沉的聲音。
——嗚哇,不管看幾次都是這樣……好像是睡着的獅子終于醒來的可怕壓迫感!!!
察覺到身後的女孩抓住自己衣角的力道在加大,十束好笑的拍拍對方的小腦袋。蜜桃色的長發手感順滑,湊近了的話更是可以聞到廉價洗發水的香精味道。
“別害怕啊~明明之前都敢和八田他們一起對我大小聲,怎麽現在對着KING就開始慫了?”
“因為……因為不一樣嘛……”艾娅嘟着嘴巴,懦懦的說:“周防先生感覺比較可怕,下意識就不敢……”
“诶~這樣啊~但是總有種我被小看了的感覺,有點不開心~”
“咦?”艾娅擡起頭,看着十束的眼睛,很小心的措辭道:“那,那……對不起?”
忍不住嘆了口氣,十束說:“啊算了,反正‘最弱’這個稱號我是擺脫不掉就是了。雖然不甘心,但這是事實,沒辦法啊~”
“呃,可是多多良剛才看起來不太開心。”
“沒有不開心。不過艾娅醬知道做錯事情要對別人說‘對不起’的這件事情,某種程度上的确是讓我開心不少。”
眼看着話題要被十束多多良帶跑偏到十萬八千裏,草薙出雲拍拍手,将衆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嗨嗨~那麽,艾娅醬,之前支支吾吾的,是在隐瞞什麽呢?”
“咦?!”
“就算是繼續躲到小十束的身後也是沒用的喲~”
“……我、我知道了啦!”
雖然這麽說有些不恰當,但是容易情緒外露的艾娅和八田非常相像,都是屬于那種稍微逗弄一下就會很容易炸毛的類型。
因此,在看到草薙出雲露出那種好像看到了酒吧被人破壞了的和善表情後,艾娅迅速收斂起來。
“安娜她,似乎不喜歡那裏。”蜜桃色長發的女孩子,抓緊十束的後衣擺,說:“之前拜托安娜幫忙找尼醬,結果指示到那個醫院的時候,安娜用手捂住,不讓我看到。而且當時她的表情……總覺得,不太開心。”
聞言,無論是十束還是草薙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很可疑啊,那個醫院。
——确實如此。不過能夠從安娜的臉上看出表情,艾娅醬在某種程度上果然很厲害吶~
當然,日後在見到了艾娅口中的“尼醬”,也就是艾歐後,所有人都明白了,為什麽這個女孩會對面癱型解讀能力如此出衆了。
只是現在,不管是為了安娜還是為了艾娅,前往那所醫院打探都已經被吠舞羅提上日程。草薙按着額頭吐槽明明是黑社會卻要做慈善,一邊的十束笑眯眯打圓場。
“有什麽不好的呀~大家都挺有幹勁兒的嘛~”
雖然前因後果不是很明白,但是知道有架可以打的八田顯然開始興奮起來。在将懷裏的重物放到一邊時,還因為過于興奮而一不小心大力撞擊桌面,聽到袋子裏傳來“咔锵”的類似金屬撞擊的聲音,八田揉着肩膀問道:“對了十束桑,這些東西是什麽?要怎麽做?”
“啊啊不要那麽大力!萬一把桌子弄壞該怎麽辦?”
“對不起!!!草薙桑我知錯了所以拜托松手——耳朵!耳朵要掉了啊!!!”
袋子裏稀裏嘩啦的倒出來好多長方形的金屬塊,其中某一頭還有小孔,而且這些金屬塊的長度大小也都不一樣,裏面還混雜了一只小巧的槌。
“吶吶~多多良,這是什麽?”
好說歹說才給被草薙蹂|躏了耳朵的八田求情成功,十束收拾着被艾娅毛手毛腳打開的袋子,一邊指揮鐮本把好幾只鋼管似的東西拿了過來。
“這是glockenspiel,也就是‘鐘琴’。是西洋管弦樂隊用的、根據一定音階定音的打擊樂器。像這樣用小槌、輕重不同的敲擊上面的鋼條,就會發出明快悅耳、清脆透明的音色,是非常夢幻輕松的聲音喲~”
十束多多良興趣廣泛,再加上之前也對各種各樣的樂器感興趣,很快就為艾娅解答了疑惑。似乎是之前有看過原樣,十束很快就把這架被拆分搬運的鐘琴組裝完畢。
“你看,之前我不是有彈吉它嘛~但是一直一直彈的話,就算是我也會覺得有些膩煩啊。所以我就去淘了這架鐘琴回來,只需要簡單的敲擊就可以發出好聽的聲音,而且也不是很困難的樂器……覺得很适合艾娅醬,所以一下子就決定買回來了~”
拿起小槌,艾娅試探性的用琴槌敲擊了那些鋼條琴鍵。
“不對不對,應該敲琴鍵的中間哦~”
“啊,我知道了。”
藍色玻璃質地的琴槌,雖然和吠舞羅的紅色不太搭,但是很襯艾娅的眼睛——清澈的、純粹的、宛若擡頭便可看見的天空。
輕快而透明的音色,從那對琴槌敲擊的地方發出。非常不可思議的,明明琴鍵是無情而冰冷的鋼鐵,但是在使用者的手下,卻可以發出那樣幹淨夢幻的樂聲。
就像是,眼前的女孩一樣。
那個孩子,一定是非常非常的努力着吧……即使遭受黑暗、人生也一度被扭曲,卻還是可以露出那樣如同孩童般清澈無垢的笑靥。
“不過在那之前,果然應該先找到這孩子的哥哥……這樣的話,那張笑臉一定會更加開朗的。”
大約是多多良嘴唇的動作有些奇怪,艾娅握着琴槌看過去。
“多多良在說什麽?那麽小聲的自言自語……難道是在策劃惡作劇?”
“沒有啦!而且我在艾娅醬的心裏就是這樣的形象?!我要傷心了!現在就要哭給艾娅醬看!”
“咦咦咦——”
3 脫離
最近,栉名穗波成為了吠舞羅的常客。一方面是因為安娜似乎很喜歡這邊,另一方面則是……
“吶~吶~,穗波老師,這個念什麽?”
舉着童話書的女孩子,雖然外表看起來約有初中生的年紀,但是心智卻連小學年紀的安娜都不如……當然,也不排除是安娜過于早熟的緣故。
即便如此,和同齡人做橫向比較,艾娅依然是屬于幼稚的那一方。
只是這份“幼稚”指的,僅僅是心智——
因為給艾娅開小竈做老師的關系,接近了這個女孩後,栉名穗波無比清晰的認識到,艾娅頭腦其實相當聰明。雖然學習的進度并不是天才一般的快速,即使是穗波有心誇獎卻也僅僅止步于“還不錯”的水平。
相對應的,只要是犯過一次的錯誤,艾娅卻是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啊呀呀,已經看到這個地方了?艾娅醬真厲害!”穗波笑眯眯的誇獎了她。
“嘿嘿,也沒有啦~”
兩顆鮮紅的珠子被綁在耳鬓兩側編的細細的辮子末端,栉名穗波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的侄女,栉名安娜常常拿在手裏把玩的東西。
同樣的,安娜的手腕上也有一只紫色水晶材質的手镯。
——這是女孩子之間最喜歡的交換日記一類的感覺吧?都已經在互贈禮物了呢!很好很好,我家的安娜也終于交到了朋友呢!
“艾娅,鞋帶開了。”安娜指。
“诶?啊,真的呢,但是鞋帶的話,我不太會系……”艾娅嘟嘴作困擾狀,随後一踢一踢的甩着腳上的鞋帶,開始呼救:“吶吶~多多良!多多良你在麽?”
“……別在店裏大聲喧嘩!”草薙說着,用玩笑般的語氣說:“但是艾娅醬也應該獨立點,總是纏着小十束的話,尊那家夥說不定又要生氣了。”
“嗚——”立刻退縮了。
最後還是實在是看不下去的安娜走上前。
“沒關系,鞋帶讓我來吧。”
“安娜醬會系鞋帶?好厲害!……啊對了,這種時候應該說‘謝謝’對吧?”
知道艾娅在某些方面的缺失,安娜點頭。
“嗯。”
——不好意思,這位老師,但是不管怎麽看,都是你家侄女比較照顧我們這邊的問題兒童诶。
大約是栉名穗波臉上的欣慰神色太過明顯,草薙出雲捂着胃部默默咽下滾到喉邊的話。
為艾娅系上鞋帶後,安娜直起腰,偏紅的淡紫色瞳孔倒映着眼前少女的身影,而同時,一個短發男孩的身形與她漸漸重合。
在那個時候、看到的那個少年……大概就是艾娅的哥哥了吧。
安娜垂下眼眸,表情淡漠,恍若一尊失卻溫度的陶瓷人偶。
可是,要說嗎?
說了的話,艾娅還有那個少年,會像是父母一樣,在那個人的威脅下,永遠的離開嗎?
她攥緊拳頭,以自身鮮血形成的玻璃球咯得手心發痛。
可是這份痛苦和之前的痛苦相比,并不算什麽。
那個人……那個人的執念太過可怕,如果連艾娅都要品嘗自己之前嘗過的、失去重要親人的滋味,那就太可憐了。
“吶安娜,你看你看——多多良給我買了鐘琴喲!”
玻璃的琴槌被艾娅抓在手裏,女孩叮叮當當敲着琴鍵,令鐘琴發出了空明澄澈的音色。就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