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守俨很高,雙腿修長筆直而有力,他騎着自行車,從容自如,那自行車在他長腿下就仿佛一個玩具。

初挽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帶着,感覺有些新奇,又對陸守俨好奇,從後面打量他,看他寬闊挺直的後背,看他堅實的肩胛骨處因為騎車動作而微微鼓起。

之後她就想起昨晚。

昨晚陸建冉想讓他帶着去靶場,沖他撒嬌,雖然他反應有些冷淡,但初挽依然覺得這樣很好。

向他提出要求,他可能答應可能不答應,但是并不會因此傷了彼此的感情,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熟稔,甚至有些寵愛。

如果她嫁給他,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學一下陸建冉……

只是如果結婚了,還沖他撒嬌,他會怎麽樣?管得更嚴了?還是會讓着?

初挽便想起來上輩子的陸守俨,還有他那段最後淪落為別人笑柄的婚姻。

他是怎麽把自己的婚姻走到那一步的,他這樣聰明敏銳的人,結婚時候知道孫雪椰心有所屬嗎?

按說那孫雪椰也不是心思多深的人,不至于欺瞞過他。

結果他就被這樣一個人給弄得幾乎聲名狼藉,成為他人生中一個抹不去的污點,以至于很多年後,他的履歷上依然隐晦地避過了他的婚姻情況。

他喜歡孫雪椰,喜歡到盲目?

就在這時,陸守俨卻突然開口了:“怎麽沒聲了?”

他騎着車,背對着她,所以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初挽便笑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有些好奇。”

陸守俨:“好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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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我可以問嗎?”

陸守俨頓了頓,才道:“問吧。”

初挽:“七叔,你這麽優秀,各方面條件都好,談過幾個對象?”

陸守俨頓了頓,才道:“我看着像是那種談了好幾個的?”

初挽:“我也沒說你談了好幾個,這不就是随便問問嘛,你要是覺得不合适,那我不問行了吧?”

陸守俨:“一個。”

初挽開始都沒明白他意思,後來才知道他在回答前面的問題。

她越發好奇了:“你之前都沒談過嗎?你年輕那會兒,我記得還有你的高中女同學找你吧?我記得三姐提過?”

她隐約有個印象,她來陸家玩,當時有個姑娘來找他,陸建冉說,那個姑娘給他寫過信。

她那時候哪懂,心想寫信就寫信,幹嘛還用那種語氣說。

陸守俨:“你記性倒是挺好,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初挽:“反正當時肯定有女同學來找你吧……”

陸守俨:“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但是我中學畢業後,保持聯系的女同學基本沒有,大家也就是同學聚會見一面,并沒什麽特殊的。”

初挽:“哦,我明白了,你高中女同學沒談,後來就去了軍校,軍校就像進了和尚廟,裏面都是男的,很少見女的,對吧?”

陸守俨:“對。”

初挽卻越發好奇了:“那你怎麽突然想起來談對象?是你想結婚了是吧?你和她談了多久?她怎麽好好的要和你分手?”

她抛出一連串的問題,陸守俨随意地騎着自行車,淡聲道:“挽挽,你問題太多了,現在只能問一個,你最想問的。”

初挽便想了想:“那我想問,為什麽分手?”

陸守俨:“我三個月沒回信,她突然寫信要分手,就分了。”

初挽詫異:“那你為什麽三個月沒回信?你和人談對象是怎麽談的?而且她說分手就分了?你們都沒當面好好聊聊?你回頭也會三個月不搭理我?你也打算這樣對我嗎?”

陸守俨便停了下來,一只腿落地,長腿就那麽松散地撐在地上。

初挽疑惑。

停下來的陸守俨,握着車把,微側首,看了一眼車後座的初挽。

初挽:“嗯?”

陸守俨回轉過身去,望着前方,沉默了片刻,才道:“挽挽,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初挽:“七叔,我們要談對象的話,我想了解下你和前面對象進展到什麽地步,到底怎麽分的,這樣我也好知道情況。當然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嘛……”

陸守俨:“真想知道?”

初挽猛點頭:“嗯嗯嗯,那當然了!”

陸守俨:“可以,等回家後,我們再詳細地聊這個問題。”

說完,重新騎起自行車。

到了東交民巷,陸守俨問過了,果然衣服已經做好了,春秋三套,還有冬天大衣三身,都是用的進口好料子,衣服剪裁細致用心。

陸守俨等在外面,初挽便被帶着進去換衣間試了試。

衣服到底是量身定做的,上身效果就是和普通的不一樣,特別是那件冬天厚藍呢子大衣,最好的進口料子,挺括厚重,就連紐扣都是特意用了進口最高檔的。這種衣服,比起十幾年後那些頂級大牌并不差,到了任何場合穿出去也不會跌份。

初挽也覺得不錯,換上後,特意從裏間換衣間走出來,想着給陸守俨看看。

他就坐在外間靠窗戶的一處,手裏拿着報紙,氣定神閑地翻看着。

初挽出來後,對着鏡子照,他一直低頭看,根本沒擡眼的意思。

初挽見此,也就沒了試穿的興致,快速地将幾件衣服看過,都非常滿意,不過有一件長款風衣,樣式時尚,這個是類似“大地”風衣的款式,初挽穿着覺得略有些寬松,雖然有腰帶,但她還是想着要不要改改尺寸。

她正對着鏡子看着,就聽到身後陸守俨的聲音道:“怎麽了?”

初挽便回過身,見他從報紙中擡起眼來,正看向自己。

她便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給他看:“這件風衣是不是有點大了?”

陸守俨這才放下報紙,認真地打量了一番,之後道:“不大,不過領口那裏是不是有點低了?這個地方可以收一下吧?”

他的視線往下,落在腰際,那裏有一根腰帶,将風衣束起來,這樣看上去很有派頭,而且顯得身形顯瘦苗條。

他蹙眉:“這不是春天天冷時候穿的嗎?裏面還要穿毛衣吧?為什麽還要腰帶?”

初挽聽他這麽說,也是詫異,低頭看了看,摸着那挺括的衣領道:“這不挺好的嗎?人家領子就這個樣式的。”

這時候,店裏夥計過來了,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手裏拿着皮尺和記錄本,圍着初挽打量了一番,道:“同志,是有什麽問題?我記錄下。”

陸守俨的視線便落在初挽頸間纖弱白細的鎖骨上,略頓了頓,道:“不要這種翻領的,這裏改一個能系扣子的領子,還有腰那裏,束太緊了,這樣不好看,最好是直筒的寬松的。”

夥計便笑着解釋道:“這件衣服這種效果是最合适的了,這個翻領雖然是這幾年的流行,不過以前也有過,再過一些年也不會過時,還有這腰帶,這麽一紮,一下子就洋氣好看了,現在別說年輕小姑娘,就是四十多歲的,也都要腰帶,誰還穿過去那種老土的樣式。”

他欣賞地望着初挽的腰部:“再說女同志很合适穿這個,腰細,這樣顯身段。”

陸守俨看向那夥計:“是嗎?”

他的眼神輕淡平靜,卻很有壓迫感。

夥計的笑便有些僵住了,他可以感覺到,眼前這位看上去很不滿意。

他知道訂做這幾套衣服的客人身份不一般,他也不太敢得罪。

當下忙笑着說:“同志,如果哪裏不滿意,可以記錄下來,咱們好好商量,我們都可以改改。”

當下便熟練地拿出樣版,拿着筆和皮尺,準備記錄。

初挽被陸守俨說的,也有些懷疑了,她對着鏡子仔細打量了一番,終于道:“這不是挺好的嗎?我總不能像你那樣,天天系着風紀扣吧?而且這根腰帶也很好,我看三姐姐的風衣,不是也這樣的嗎,就挺好看的。”

陸守俨:“你是你,她是她,不一樣。”

初挽納悶地看着他:“怎麽不一樣?我就覺得那樣挺好的!還是她可以穿漂亮衣服我不可以?我如果嫁給你,你要天天管着我穿衣服?”

陸守俨看着她那倔強的小樣子,默了下,道:“随你自己吧,我就是說一下我的想法。”

初挽莫名,不過還是道:“你可以說說,說出為什麽覺得這樣不好,說得有道理,那我就考慮改改這件大衣。”

陸守俨卻面無表情地起身,道:“算了,就這樣吧。”

初挽:“那我就當你很喜歡這個樣式,覺得我這樣穿特別漂亮!”

陸守俨看着她,眼神有些無奈:“對,我很喜歡,特別漂亮。”

初挽一下子笑起來:“我就說嘛,你還是挺有眼光的!”

那些衣服不必修改,也就先寄放着,等回頭好去拿,陸守俨又帶着她過去了王府井。

王府井店鋪鱗次栉比,店鋪後面還是灰牆黑瓦的四合院,很有些古色古香,路邊這時候還有許多擺攤的小吃,也有進城賣各種零食水果的農民,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混合了各樣食物香味的油煙味,這個以後肯定沒有了,倒是讓初挽頗為懷念。

兩個人這麽走着的時候,陸守俨的目光落在一處,他突然道:“你吃那個嗎?”

初挽看過去,那應該是郊區進城的農民,用擔子挑着烤兔肉,兔肉都是切成一塊一塊的,用串着糖葫蘆那樣的竹簽給串上。

初挽:“才吃了飯,還不餓。”

陸家的早餐很豐盛,她吃得挺飽。

陸守俨:“這是烤兔肉。”

初挽不太明白烤兔肉有什麽特別的,不過還是道:“那就嘗嘗吧。”

陸守俨便買了四串,他給了初挽一串,讓她吃,自己拿着另外三串。

初挽便嘗了嘗,烤得還不錯,酥香。

她一串吃完後,陸守俨馬上遞上了第二串。

初挽側首看她:“你不吃?”

陸守俨聽着,便也拿了一串來吃。

于是初挽吃了三串,陸守俨吃了一串。

初挽吃得津津有味,笑道:“烤得還挺好吃的!”

陸守俨道:“那只兔子忘記帶了,還在駐地,等以後帶過來烤了吃。”

初挽這才想起之前陸守俨捉的那只,她一下子恍然,笑了,側首看着他道:“七叔,原來你以為我愛吃兔子肉,才給我買這個的。”

當時她特意告訴陸建時,那兔子是要吃的,三斤肉呢。

陸守俨有些無可奈何:“你不愛吃?又是故意逗建時的?”

初挽笑,有些心虛地道:“就随便逗逗嘛……”

陸守俨了然,也就不提了,反而道:“我們去看看衣服吧。”

他這一說,初挽倒是想起來了:“現在估計都不好買,都在搶吧。”

陸守俨:“搶?”

初挽:“對!”

初挽便說起之前她來買布料的事:“總之現在什麽都要搶,衣服布料都很緊俏!”

陸守俨:“沒事,我事先打電話問過發小,發小幫我打了招呼。我們先去友誼商店,我帶了外彙兌換券,先看看那邊的衣服,如果沒合适的,我們再去百貨大樓。”

初挽一聽,恍然:“好。”

陸守俨當下帶着初挽過去,其實這兩年友誼商店也對國內老百姓開放了,不過依然要外彙券,還需要證明信。

陸守俨徑自帶着初挽到了一處櫃臺,拿出來一份介紹信,介紹信一出,櫃臺服務員便熱情起來。

陸守俨便領着初挽,四處逛了逛,給她買了兩件羊絨衫,兩件襯衫,還買了四條褲子,兩條圍巾,一套運動服。

初挽都詫異了:“根本不用吧,我哪穿得了這麽多!”

陸守俨:“為什麽不用?”

初挽:“我犯不着這樣鋪張浪費,我又不是沒衣服穿。”

她是真的并不在意,她覺得衣服舒适能穿就行,以後她之所以用頂尖設計師專門設計服裝給她穿,那也是為了出席某些特殊場合來用。

但其實就她自己來說,她穿什麽都覺得可以。

而現在,她條件還很一般,手頭的錢自然希望更多地滾進去古玩裏面,錢生錢,而不是這樣鋪張浪費。

雖然是花他的錢,但她還是有些不忍心。

陸守俨:“挽挽,我們說了要試着相處。”

初挽懵:“是啊,我也沒說不試吧?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陸守俨不輕不重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別有意味。

初挽困惑:“有什麽問題嗎?”

陸守俨道:“我會照顧好你,照顧好你的意思是,你需要的,我能做的,都可以給你辦到,當然也包括衣服。”

“也許我的眼光并不太好,過于保守,不過你可以自己看着辦。你年輕,可以多買幾件,穿新的,穿得漂漂亮亮的。”

初挽怔了下,看向陸守俨。

身形筆挺的他站在那裏,沉默地看着自己,神情寡淡。

不過她卻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了。

昨晚,陸建冉看到她的毛衣領子,認出來這是她的舊衣服,提起來了,還說要把自己別的舊衣服送給她。

而他聽到了。

她也頓時明白了今天早上,他對陸建冉那似有若無的冷意。

他并不喜歡她被人送舊衣服,哪怕送衣服的人是他最為親近的那個侄女。

也許是出于他作為一個長輩的面子,他不可能讓自己對象去撿自己侄女的舊衣服。

但是初挽胸口還是酸酸漲漲的。

無論因為什麽原因,至少這一刻,她成為被他庇護的人,成為和他站在一起被他惦記着的人。

異樣的安靜中,陸守俨微微斂眸,低聲說:“還要買嗎?”

初挽壓下心口湧現出的酸澀,仰臉,笑着說:“要。”

她走近了,就站在他身邊,軟聲問:“七叔,我要什麽,你都會給我買嗎?”

陸守俨:“走吧。”

初挽:“嗯?”

陸守俨眸中泛起一絲叫做溫柔的情愫:“去看看你要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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