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晉晴波沒有信她胡說,頗為認真地問:“今日實在不同尋常,這件事跟你有關嗎?”
果然還是瞞不過晉晴波,許清元反問:“你覺得呢?”
“雖然你之前說過給你父親寫過家信,但……”晉晴波的話沒有說全,不過許清元是明白的。
科舉考試已經算是非常公平又嚴格的一種選拔人才的途徑,在科舉制度中,舞弊、徇私不但被嚴厲禁止,而且一旦查出就是斷絕前途的大罪。
許長海雖然是通判,但跟淮陽的知縣又不是什麽上下級關系,柳大人沒必要賣給他這麽大一個面子,更不用說今日柳大人甚至動用了官印,只可能是要封檔留存或者向上級禀報。
原因其實已經找到了。女子科舉制度有變,所以柳大人不是徇私,而是公事公辦。
分析出這一點的應該不止她們兩人,但眼下卻與她們密切相關。
“你想的是對的,我父親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本事,就是不知道是上面哪位這麽及時雨,倒救了我們一命。”許清元思索道。
兩人心中都猜測着一個人,但都沒敢說出口。
次日,艾春芳突然發起了低燒,她的兩個妹妹忙着請大夫,許清元和晉晴波輪流照看着她,艾春芳很愧疚地道:“我病得也太不是時候了,現在這麽關鍵,你們還是回去讀書吧。”
“在這也一樣看,你安心休養吧。”許清元邊看書邊道。
在這一天病倒的絕不只有艾春芳一個。
考院寒冷,在那裏硬生生挨上一天的凍不說,還得絞盡腦汁地答題,身體素質不好的很容易感冒傷風,所幸許清元往年冬日大雪天都要在外面偷學,經常注意鍛煉,身強體健的,不容易生病。
大夫來看過說沒有大礙,大家都放下心來,不過這時候大家的心情不免有些焦慮、浮躁。
艾春英是表現的最明顯的一個,一整天都唉聲嘆氣的,艾春芳臉色也不好,一方面是因為生病,另一方面她也坦白說昨天自己太過緊張以至于沒有發揮好。
就連一向穩重老成的晉晴波,今天白天都有一點心不在焉。
反而是艾春菲狀态比較自然,初生牛犢不怕虎,大概就是如此吧。
而許清元倒好,見艾春芳沒事,自己拉出桌子接着擺攤。
其餘人都非常佩服她這麽有定力,艾春英對着她連連嘆服,許清元實話實說:“其實我也緊張,擺攤就是為了緩解焦慮,這一會兒功夫你都來來回回跑了四五趟了,不如也過來跟我一起擺攤?”
艾春英猶豫着坐在一邊,但沒有半刻,又跳了起來。
“不行,我想起有個地方答的不太對,我回去翻翻書去。”
這樣壓抑的氣氛在放榜那一天早晨達到了頂峰,許清元好歹逼迫自己喝了一碗小米粥,其他人則直奔縣衙,一刻都等不了。
許清元趕到的時候,天剛蒙蒙亮,縣衙外張榜處已經圍堵了一圈一圈的人,但從衆人翹首以待的姿态中就能看出,此刻還未放榜。
在這一圈圈男性中,她們五個尤為好認,她剛一趕到,就跟其他四人彙合了。
“怎麽還不放榜啊?”
“就是,咱們都等了兩個時辰了。”
周圍議論紛紛,大家都比較躁動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一位差役手裏拿着一張紙,往人群最擁擠處走來,諸位考生紛紛自動避讓出一條道,在差役走過後又自動合上。
“出來了出來了!”
“老天爺,求求你了,一定要讓我考中啊!”
許清元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盡量安定下心再去看榜。
縣試出榜比較特殊,取中者按照考號被寫成圓圈,最中間朱筆寫就一個“中”字,越靠近中心的考號說明名次越高,“中”字一豎的最上方對應的考號便是第一名,也就是大家常說的案首。
衙役刷好漿糊,将團案也就是中榜名單仔細貼好,然後轉身離去,在一衆亂哄哄的學子中,他的背影顯得無比潇灑。
她們五個肯定擠不過男人,只好等前面的人散光再去看。
第一批看到榜單的人率先做出了反應。
“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我中了嗚嗚……”
這有一位喜極而泣的。
“不可能,怎麽可能沒有我!”
這位看來沒中。
“案首,案首是誰啊?”
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思關心別人,這人心理素質真不錯。
她們五人已經被這種氣氛搞得緊張的不行了,偏偏前面看過團案的人還不幹脆點離開,只是越發嘈雜起來。
混亂中,許清元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說什麽“玄字”、“拾”之類的,她不禁猜測,難道案首是玄字拾號考舍的?那倒是離她不遠。
等到她們漸漸往裏面挪了一點,才聽清楚衆人議論的是什麽。
“玄字第叁拾號是誰啊?”
“案首怎麽沒來麽,也不出來讓咱們沾沾喜氣。”
許清元臉發紅,心狂跳,她現在沒空去思考任何可能,而是直直往前走,在終于看得清團案上字跡的時候,從最中間的考號上掃了一眼。
團案中心紅色的“中”字最上方,寫着的是一個比其他高出一字的考號。
玄字第叁拾號。
那邊晉晴波只看了幾眼就在中心的圓圈裏找到了自己的考號,應該是第五名,她難得的露出一個微笑,而旁邊的艾春菲也在最外圈找到了自己。
“我取中了!我數數……五十一、五十二……六十三,我是第六十三名!”艾春菲握着艾春英的胳膊,激動道。
艾春菲揚起笑臉看向二姐,卻發現她和旁邊的大姐臉色都十分不好。
“大姐,二姐,你們……你們的考號是多少?我幫你們找找吧。”艾春菲小心翼翼地問。
艾春芳和艾春英都沒有說話。
長久的沉默之後,艾春芳苦笑:“是我沒能把握住機會,怪不了任何人。”
艾春英痛苦地流下了眼淚。
“還有第二場、第三場……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晉晴波不會安慰人,但她說的确實是事實。
齊朝的縣試,分為五場不假,卻與許清元所知的古代各朝縣試制度有所不同。
在這裏,縣試第一場如果被取中,不必考接下來的四場考試,直接參加府試,而未被取中者則需要參加下剩餘四場,屆時會再篩選出一定人數,也準許參加府試。
但第一場是最為重要關鍵的,一是因為第一場考中者為所有考生中的翹楚,案首也只能誕生在第一場考試中。二則,第一場考試是名額制,而其餘四場都是不定額的,也就意味着,不管考生答的有多差,只要在所有考生中排到應錄取名額內,就可以被錄取,然參與剩下四場卻必須讓考官滿意才可以被取中。
也就是說,有時候四場考完都可能錄取不了一個人。
不在第一場團案中的人希望已經很渺茫了,但确實不能說絕對沒有。
忙着照顧落榜兩人的心情,衆人一時沒有發覺許清元的異樣,直到晉晴波問了一句,許清元表面上一派鎮定地道:“嗯,中了。”
晉晴波松了一口氣,繼續問道:“名次如何?”
“嗯……還可以。”許清元含糊道。
晉晴波聽她語氣還以為名次不是很高,便安慰她道:“不要緊,中了就好。”
看着周圍考中後開始八卦案首是誰的衆考生,許清元提議大家先回客棧,衆人應允。
不是她不想張揚,但行百裏者半九十,只考過一個縣試而已,連童生都不是,驕傲也不能在這個時候。
可是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更何況當時她作為一個女考生參考,考舍兩邊、對面的其他考生對她印象深刻,推也推出她就是案首了,這個消息很快在考生中瘋傳起來。
艾春菲捧着臉對許清元道:“我聽說,往年放榜後,其他人都會來給案首道賀的,這是約定俗成的習慣。”
她名次的事自然瞞不過同行四人,考慮到有兩人落榜,她們沒有大肆慶祝,只是得體的向她表示祝賀。
艾春菲意外考中,眼下正興奮呢,最近天天往外跑探聽消息。
不止淮陽,很多地方都有向案首道賀的習慣,但是今年換成女人做這個案首,習慣一瞬間就被打破了。
就算真有人來祝賀許清元,也不知這些人抱着什麽心态來的,沒有倒還清淨。
“好了,你也該收收心,咱們是時候準備去府城參加府試了。”許清元揉了一把艾春菲的腦袋,笑。
她們三人無法繼續等待縣試其他場次的結果,只能撇下艾春芳和艾春英繼續上路。
科舉一途就是這麽殘忍,必須自顧奮進,不可停滞不前。
臨走之前,許清元問晉晴波:“難得回一趟老家,你不家去看看?”
晉晴波聞言有一絲恍惚,半晌後才道:“不急,以後再來說不定會更好。”
“也好,衣錦還鄉總是更風光一點。”許清元半開玩笑地接話道。
三人共同租了一輛較為寬敞的馬車,向着府城重胥一路疾馳而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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