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下)
“你不明白你有哪裏好?”唐清怔了怔,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皺起了眉,“你怎麽會這麽想?”
唐清雖然一直都隐隐約約感覺得到霍頓的內心并不是不在乎那些社會評價,但她卻沒想到他被影響得這麽深。
主要是在這個世界裏,他實在是太不一樣了,簡直像是從現代社會中穿越過來的強勢男性,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以至于唐清總是把他當成一個無堅不摧的男人,而非這個世界的Omega。
即使她知道ABO世界裏确實存在某些“性別歧視”,但她也從不認為霍頓會是這種落後思想的被荼毒者之一。所以當霍頓問出這樣的問題時,她心中驚訝的情緒占了多部分,緊接着,就是心疼。
她洗了手用毛巾擦了擦,然後走過去坐到霍頓身邊,把他的手握住。他的手已經不太燙了,看來藥效已經開始了。
她放心了一些,但還是去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降了一點溫了。”
可是人卻看起來傻了不少,哪裏還看得到第一次見面時那種嚣張嘲諷的樣子。
霍頓道:“我早說過沒什麽,不吃藥也沒事。”
唐清:“你說過嗎?”
霍頓轉頭看她:“我說過你親一下我病就好了,不用吃藥。”
唐清“唔”了一聲,湊上前:“那我再親親你。”她認真地看着霍頓,輕聲道,“親完以後我希望你能夠認真地聽我說話,并且相信我的話,我保證,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霍頓沒立即回應她。
唐清也并不介意他的冷處理,難得主動地湊上前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輕輕貼了一下就分開了。
她溫聲道:“我知道因為修斯的到來還有你偷聽到的我跟伊麗莎白的對話,你對我已經有所疑慮了,是嗎?”
霍頓沒有否認。
“現在我來解答你的疑問。”唐清說,“第一個疑問,你剛剛說,你不明白你到底哪裏好值得我這樣對你。”
霍頓不自覺地捏了捏手。
唐清看出他的緊張,拉着他的手摩挲着他粗糙的手掌,道:“我對你好,當然是因為你值得,也是因為我喜歡,你知道我最喜歡你的地方是什麽嗎?。”
“什麽?”霍頓強迫自己轉過頭去大大方方的地看她,等待她的答案。
唐清一邊說,一邊梳理着自己的內心。
其實一直到這一刻前,就先之前說的,雖然她知道“身體的契合”并不是她選擇跟霍頓在一起的全部理由,然而真要讓她說出個為什麽喜歡的“一二三”,她也說不清。
可現在,在接收到霍頓勇敢直視的眼神後,她突然間明白了。
她說:“我最喜歡的,是你的不一樣。”
霍頓低低地重複了一遍:“不一樣?”
唐清點點頭:“你跟所有的omega都不一樣,你很獨特。”
獨特得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霍頓:“你其實是想說我根本不像個omega吧。”
唐清:“嘛,這麽說好像也沒問題。”
霍頓嘆了口氣:“……我還是個病人,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唐清笑了起來,說:“你本來就不像,如果你像,我就不會喜歡你了。”
說完,她看了看霍頓臉上稍稍有些僵硬的表情,心裏嘆了口氣。
她知道,雖然平時看起來霍頓表現得很不在乎他的性別,甚至有故意往性別相反的方向發展的勢頭,但是打心底裏,霍頓可能還是認同他的性別的,也是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的。
他只是不表現出來,也不願意在任何人面前承認這一點。
這就跟現代社會的有些女漢子一樣,因為某些比較坎坷的經歷或者不同的家庭教育,她們常常比身邊一些生活幸福的女孩子看起來要“漢子”一些,并被男人吐槽為“男人婆”,不會撒嬌。
其實并不是因為她們不想“撒嬌”,而是因為從小習慣了沒有人依靠、什麽苦什麽累都自己扛的日子。
扛得久了,就會覺得撒嬌是示弱,是懦弱,是一種令人羞恥的東西。
霍頓在戰場上的經歷、失去腺體、飽受非議,每一樣都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可對于他來說卻是家常便飯。
他可能曾經也軟弱過,也退縮過,受過傷也流過淚,但最後都忍了下去。他或許跟某個人求助過,撒嬌過,也付出過真心的毫不懷疑的信任,可結果卻被辜負。
他擁有的一切都是他親手創造出來的,而他為之奉獻的社會卻連一個可以坦然而不愧疚地留下來的容身之處都沒有給他。
于是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獨居,傲慢,粗暴,懷疑,焦慮。
他說出來的話不是他想說的,他表現出來的樣子也不一定是真實的自己。他會不停地質疑自己配不配,懷疑自己不值得。
比如就像之前不停地用“家務”的事試探她,一旦她回答,他又會提出不符合本心的更不合理的要求,一步步逼近,可最後就算給了他标準答案,他還是會“不明白”。
霍頓沉默着,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生氣了?”
霍頓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猶豫着點了點頭,擡眼看了看她,低頭握着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摩挲:“我不知道,我最近好像有點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停了一會兒,他忽而跳躍性地說,“我其實不是不想做家務,我……”
他說着又停住了。
唐清感受着他手心的汗水,道:“我明白。”
霍頓看向她。
唐清:“其實我還沒有說完,我喜歡你的不一樣,并不是說我嫌棄你不像個omega,反而我很慶幸,你不像個普通的omega。”
就像曾經的社會,她很慶幸自己沒有聽從父母的話,選個輕輕松松的專業,然後到了年紀就找個人嫁了,而是進入了軍校、軍隊,最後成了一名軍人,一個衆人眼的“女漢子”。
雖然當初做下這個決定是為了跟家裏對抗,為了名正言順地少跟父母聯系,但到最後,她也沒有後悔過。
如果沒有那時候艱苦的訓練,在穿越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時間裏,她可能要麽死在了新人類的炮火下,要麽就被餓死了,哪裏會有第二次生命的開始。
她繼續說:“也許這個社會的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順應生理優劣勢,做一個溫柔體貼、相夫教子的omega才是正确的,而一個alpha,也因為生理優勢和社會特權有資格享受omega的無私奉獻……”
霍頓道:“不是大多數。”
是幾乎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的,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
才過去五年的平權運動平的只是形式,要從思想上解決這些問題,只能嘆一句“任重而道遠”了。
“我知道幾乎所有的人都是這樣想的,可是我不是,我從不認為omega就只能做這些,除了生育後代照顧家庭,omega能做的還有很多很多,比如像你一樣,成為一個出色的機甲師。”唐清對霍頓說,“我也不在意你說的家務問題或者其他的……比如你可能還會介意的年齡、地位的問題。”
“除了家務,別的我可沒說。”霍頓反駁道。
唐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沒說,只是我自己覺得你可能會在意這些問題,既然我們現在有一次談心的機會,我想還是一次性跟你說清楚比較好,我既然承諾了跟你在一起,就不希望我們因為一些所謂的‘誤會’而分開,兩個人在一起沒有矛盾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真的因為那些不值得的小事而失去你,我應該會很難過。”
說着唐清還作出一個sad的誇張表情:“我肯定會哭死了,你知道的,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霍頓被她搞怪的表情逗笑了:“小孩子。”
可是,他卻沒想到比他小了十二歲的、在他眼裏還是個孩子的唐清會有這樣冷靜成熟的想法,一時間為自己之前的“吃醋”行為感到自責。
唐清就看着他笑,等他笑完,才繼續道:“我不在意你會不會做家務,因為我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我們不該為了這個争論。”
霍頓笑完以後,看着唐清認真的表情,他原先緊繃着懸挂着的心開始慢慢落回原位,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
“嗯,那年齡呢?我大了你十二歲。”
“我本來就喜歡比我大一點的。”
“可是我大的不只是一點點。”
“沒關系。”唐清說,“你好好鍛煉身體,多活些年,等咱們都老了,看起來就一樣了。”
霍頓看着她笑了,眼中閃爍着隐隐的淚光。
這一刻他在想,就算以後唐清反悔了不跟他繼續在一起,他也滿足了。至少這一刻,能說出這種話的唐清應該是發自內心喜歡他的。
這就夠了。
他低頭眨眨眼,試圖把濕潤的眼眶眨幹,然後故作輕松地又道:“我還是你的上司。”
唐清大驚:“難道現在不允許上下級談戀愛嗎?”
霍頓:“那倒沒有,不過別人會說你吃軟飯,你說是不是?”
唐清:“……你說是就是吧。”
誰當初去俱樂部借你付了一大筆酒錢?約會的時候是誰付的款?難道又忘了為了給你買衣服連卡都刷爆的事?摸着良心說說,你最近吃飯掏過夥食費嗎?
真是Omega慣性失憶。
霍頓看她那幅守財奴一筆一筆賬都寫在了臉上,委屈的不行還硬裝作沒事的樣子,禁不住笑了起來,趴在她肩膀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半天都沒停下來。
“喂!”唐清被笑得臊了皮,不高興地拍了拍他。
他勉強忍住笑,擦了眼角的淚吐槽她:“你好歹也是柏将軍的養女,怎麽這麽窮?”
唐清睨了他一眼,涼涼道:“反正我現在也在吃軟飯,怕什麽,沒錢了就吃你的。”
霍頓笑眯眯:“好,給你吃,想吃什麽都給你吃。”
“別動手動腳,還有一件事沒說清楚呢。”唐清把他的鹹豬蹄抓住,警告道。
“還有什麽事?”
“關于柏修斯的事。”
霍頓臉上的笑僵了僵:“你不是說都過去了嗎,不提了。”
他現在心情很好,不想再提那個掃興的人。可唐清偏偏不,她偏要說。
唐清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次性跟他說清的,她道:“是過去了,但是你因為這件事吃醋了不是嗎?”
霍頓起身:“我想去睡……”
“我以前是喜歡過他。”唐清也沒拉他,對着他的背影道,“可是那已經是以前了,霍頓,我說過,我對他不會再有任何想法了。”
霍頓轉過身。
唐清起身走過去,在他面前停住:“你能相信我嗎?”
霍頓嘴張開了一點,又合上了。
他嘆了口氣:“我讀過你的情書。”他苦笑了一聲,“寫得挺好的。”
唐清看着他:“那是以前的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寫。”
霍頓說:“我一個粗人不需要那些。”
“那你需要什麽?”
霍頓深深地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良久,嘆了口氣:“我想要你,可以嗎?”
至少這三個月,他想要唐清完完整整地屬于他。
“可以。”唐清毫不猶豫地回應了他。
“不要這麽快地回答我,你知道我是認真的,如果我說的有一絲假話……”霍頓看了看房間裏被他擺出來的那些唐清送他的小禮物,拉着她走到客廳桌邊,拿起桌上那對兒相依相偎的小鳥。
他把一只遞給了唐清,一只自己拿着。
唐清看着那只小鳥,心髒再次忽而劇烈跳動起來。
她之所以現在會跟霍頓認真地談論這些問題,就是因為她接收到了霍頓的暗示。她之前對霍頓說過“你得習慣我的存在”,但這段時間以來霍頓卻從未嘗試“習慣”過,一直是她在堅持着。
直到今天,他才終于邁出了第一步——他把她買來裝飾房間的所有小禮物都擺了出來。
霍頓把手裏的小鳥對在她的那只上輕輕碰了一下,低聲重複道:“你知道我很認真,如果我說的有一絲假話……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它們會幫你懲罰我。”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沙漠甘霖的氣味在唐清的鼻尖再次環繞起來,但這次帶給她的卻并不是欲|望。
心依舊跳動着,信息素的味道越來越濃郁。一滴甘霖變成了兩滴、三滴、四滴,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吧嗒吧嗒”地落在她幹涸的心田裏。
雨水簌簌而下,就像她再也抑制不住的情意。
她看着認真而深情地等待着她回答的霍頓,問:“你說過我的信息素是草莓的味道,那你想知道你的是什麽味道嗎?”
霍頓愣了一愣:“什麽味道?”
唐清笑了,傾斜着身子吻了上去。
“雨水的味道。”
她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能聞到霍頓的氣味了,因為她……心動了。
兩人擁着吻了很久,一直從一樓吻到了二樓,從走廊親到了床上。最後火都快被點起來時,被伊麗莎白一條及時的短信打斷了。
伊麗莎白:【清清,別忘了我明天的演唱會,我給你準備了一個VIP座位。】
唐清:【麻煩準備兩個。】
伊麗莎白:【你哥會跟你的上校打起來的。】
唐清:【沒關系,他打不過。】
另一頭旁觀着信息的柏修臉都氣白了:“她是被霍頓波爾洗腦了嗎?”
剛剛才給他發了信息說“對不起”,然後馬上就這樣背後诋毀他嗎?
以前幹什麽都向着他的真誠老實可愛的妹妹呢?
一個月不見就變了!全都變了!
伊麗莎白拍拍他的肩:“要不要考慮一下幫我上位,要是你幫我的話,我就幫你解決波爾上校。”
柏修斯拍掉他的手:“你想怎麽幫?”
伊麗莎白沒得寸也進尺,一把挂到他脖子上,躍躍欲試:“明天我的演唱會上,我當衆跟清清表個白,保證把波爾酸死。”
柏修斯斜眼冷笑:“我還沒想過引狼入室。”
伊麗莎白一下子鼓起腮幫子,細着嗓子嬌滴滴地哼唧了一聲,嬌嗔道:“伊麗莎白才不是可怕的大灰狼呢!伊麗莎白是小兔幾,小貓咪!小兔幾蹦蹦,小貓咪喵喵!”
柏修斯:“……神經病。”
最後經過深思熟慮和長時間的“讨論”,伊麗莎白還是給唐清回複了消息。
【修斯說了,我可以給你們準備兩個座位,但是後果自負。】
另一頭的霍頓跟唐清說:“其實我有可能也去不了。”
“為什麽?”
“演唱會這麽大的活動,萬一出了安全問題,就是個大麻煩,所以我很大概率會去值守。”霍頓說着,開了個玩笑,“你可以讓你哥哥放心了,如果我明天要值守的話,我應該會開着機甲去,不會欺負他。”
唐清有些失望:“你說大概率要去,沒說一定要去。”
霍頓摸了摸她的頭:“是,因為夏爾說伊麗莎白自帶了保安隊過來,而且夏爾今天也去了G區,說是要借一個機甲隊,如果借到了就用不上我,不過要是沒借到,我可能就要上了。”
“你要是值守的話,那我也陪你去。”唐清撲到霍頓身上蹭,“我想跟你一起。”
霍頓抱着她在床上滾了兩圈兒:“那你哥哥得更讨厭我了,而且,伊麗莎白也會很失望,她可是專門為了你來H區開的演唱會。”
唐清當然也知道不去不行,她只是忍不住膩歪:“那我再抱一會兒你。”
他們剛剛把所有的話都說開,彼此都一瞬間進入了熱戀期,互相都膩歪。她說要抱,霍頓就真抱着她了。
抱了一會兒,唐清不行了:“我去沖個澡。”
霍頓:“別去。”
唐清紅着臉扭了扭:“但是……”
霍頓捏了捏她發紅的臉,在她耳邊輕笑着說了什麽。
只見聽到他的話後,唐清一臉羞得要暈厥的表情,她掙紮着要起來卻又被霍頓一把扯回來。
男人翻身壓在她身上,又恢複了當初的霸道和放肆,墨綠的眼睛裏全是不安分的誘惑,他刻意壓低聲音:“羞什麽,相信我,你會享受的。”
接下來,發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兩人就這樣完成了生命大和諧。
次日,霍頓接到通知,他需要去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