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局外人

林末松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放在後面的手忍不住的顫抖,面上卻沒有任何變化。

“你知道什麽?”男生突然激動起來,吼道:“我怕,我怕活着,比死還怕,這個世界太複雜了,我看不懂。”

話音一落,男生蹲下來竟然痛哭起來。

對于甄北辰的遭遇其實在場的大多數都有些清楚,畢竟甄家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一夜之間債務累累,母親猝死,父親跳樓,只剩下一個孩子,可想而知,甄北辰能夠站在這裏他們多少有些理解。

衆人沉默,心裏也是複雜的,甄北辰這孩子的評價還是很好的,聰明,開朗,性格也好,能力也強,但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逼到這個份上。

林末沉默,許久,緩緩開口:“你錯了。”

“這個世界何其簡單,生老病死,春去秋來,日升日落、花開花敗,你看,多簡單,複雜的從來都不是這個世界,複雜的是人心。”

林末嘆了一口氣,走上前:“人心難測,明明是你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心,低估了別人的心,所以,你有什麽資格怪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給予了你多少東西,你吃的,你喝的,你用的,你穿的,更多更多,你只不過是因為他不會說話,不會辯解,便将一切過錯給了他,他又何其無辜?你可想過,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為這個世界做過什麽,你可想過,在你人生即将畫上句號的時候,你給這個世界留下過什麽?如果你跳下去,那麽便什麽都沒有。”

衆人一怔,紛紛看向林末。

“如果你要是想死的話,換個地方吧,這個地方不适合你,六樓的高度,真的跳下去,好運的你可以去見你父親了,不好運那就是殘疾,估計一輩子也動不了,相信我,到時候你不會再有自殺的勇氣了,這種東西,也就這麽一次,成了還好,不成,就是後悔。”

幾人看向警察,似乎在詢問要不要将這個女生帶走,說實話,他們還沒聽說過勸人換地方跳樓的人了。

警察捂捂額頭,擺擺手,算了,現在的情況總比剛剛的好。

林末繼續說道:“甄北辰是嗎?已經有二十歲了吧,不小了,人生本就是如此,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千古年來傳承下來的一句話,為什麽不聽?既然不聽話,那麽就要承擔這些結果,而且,我想你還不明白父愛如山這四個字吧,他不是解脫,他是真的不想連累你,即便他的想法是錯的,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他用命愛你,沉重的愛,也是一種愛,你痛苦的同時也應該感受到幸福,這樣才對的起一個能用命來愛你的人。

我想,你的父親即便是在愛你,也應該不願意在下面看見你吧。”

看着發怔的甄北辰,林末上前,朝着甄北辰伸出手:“下來吧。”

甄北辰将發空的目光轉向林末,突然喃喃道:“我認識你,你叫林末,前段時間被全網黑的林末。”

這次反而換做林末一愣了,在青市的時候偶爾走在路上會有人認出她,但是在外面的時候從來沒有,畢竟那些視頻大多數都是偷拍或者是監控,畫面清晰度實在是難以言表,可是這次居然有人将她認出來了,還是在京城。

其他人也是一愣,那段時間那件事情鬧得太大了,再加上還有陸家的六爺參和其中,京城的人雖然不知道林末長什麽樣子,但是對于林末這兩個字卻是熟悉的很,這時候聽甄北辰這麽一說,大家仔細一看,還真是挺像的。

點頭,林末算是承認了,自嘲的說道:“如果你說的是那段時間格外倒黴的林末,就是我了。”

甄北辰看着林末:“我其實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在評論下也問了很多次,但是你沒有回答過。”

“評論?我沒有看評論的習慣,不好意思。”

“怪不得呢,我想問你,當時,你可曾後悔過?”

“後悔什麽?”林末狐疑。

“後悔你所幫助的人,後悔你所做的事情,畢竟沒有一個都是為了你自己的。”

空氣寂靜,衆人看着林末,這個問題,他們也想知道。

噗嗤一聲,林末笑了出來:“果然是個單純的孩子,誰說我不是為了我自己啊?我可沒有你們說的這麽好,說實話,當初飙車,要不是我自己在車上,我才不會管呢,還有打架,實在是那天過去的那個蠢貨就是我同桌啊,太蠢了,我要是不回去,他再出了事,那我就更麻煩了,各種解釋,我替他擋了一刀最起碼不用解釋了,還有,就像是現在,說實話,你要不是站在六樓這裏,随便換一個樓層,比如說五樓,我也不會閑着沒事幹過來勸你,我對這個地方有陰影,真的,我沒騙你,我絕對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呢。”

甄北辰原本痛苦的情緒一下子沒有了,看着林末拼命解釋的樣子有點不知道說什麽,想了想說道:“那當時為什麽不解釋那個孩子的事情,畢竟你做了好事啊?”

“為什麽要解釋?”林末理直氣壯的問道:“我做什麽事情,為什麽要和別人解釋?他們是我什麽人?什麽也不是啊,和我有關系嗎?沒有,可是那孩子是我兒子,從我林末認下來的那一刻,他就是我親生兒子,我為了一群沒關系的人,去解釋這件事情,傷我兒子的心,是我傻還是你傻。

孩子,有些事情從來不是表面那樣,人啊,要看的明白,什麽是重要的,什麽是不重要的,自己想要什麽,自己不想要什麽,仇恨這種東西,報複別人就好,不要也去傷害自己,不值得。”

“下來吧,說實話,剛剛在後面睡覺的時候壓倒手了,我這麽舉着挺累的。”

甄北辰笑了,沒忍住的笑出了聲,面容上還帶着淚水,可是沒了一開始的陰鸷,反而明亮了許多。

一步一步的走下來,一旁的警察快速的将人拉了下來,抱在懷裏,整個人松了一口氣,這幫學生太折騰人了。

其他人也為了上來,一下子将軟腿的林末擠到了邊上,林末快速的縮到了剛剛自己的地方,沒了剛剛的冷靜,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媽的,太可怕了,這種地方居然還有人站上去,有病吧。

“北辰,你吓死我了,不就是四十萬塊錢,我們想辦法,一起想辦法,就算是吳成害了你,但是我們都還是你的好朋友啊,咱們是過命的交情,你怎麽能夠為了一個吳成就和我們也斷了呢。”

“就是,以後不要這樣了,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和我們說,別再這樣了,你知道的,我心髒有問題,經不住你這麽玩。”

兩個人抱着甄北辰的手有些顫抖,看起來是真的吓壞了,也是真心對待甄北辰的人,這是啊這個世界永遠不會讓人太過絕望。

也是,大家都是學生,誰遇見過這種事情。

甄北辰微笑:“是啊,我還有你們,即便還有四十萬的債務,即便被學校退學,可是我還年輕,就不怕什麽。”

“退學,怎麽回事?”一旁的一個地中海老頭開口問道。

這是燕大的校長。

一旁的一個老師忍不住的流汗,走出來心虛的說道:“甄北辰同學因為債務的原因已經被催債的人找來學校很多次了,這樣嚴重形象了我們學校的形象,所以,就……”

後面的話沒有說,但是在場人都忍不住憤怒了,不過也只是在心裏。

空氣變得窒息起來,燕大校長氣的眉毛都豎了起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到最後壓垮甄北辰的那根稻草竟然是他們燕大:“胡鬧。”

随即,看向甄北辰:“這件事情是學校處理不當,你繼續上學,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料,甄北辰卻擺手:“不用了校長,其實再這之前我本就打算休學,畢竟以我現在的情況不僅沒錢,還有債務,這學我壓根就上不起,我已經打算好了,我去打工還債,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這……”

校長還沒說完,縮在一旁的林末眼睛卻亮了,蹭的一下子湊了過來:“打工還債?”

甄北辰被林末這動作有些驚到,還是老實的點頭:“嗯。”

林末看着甄北辰就想是看金子一樣,笑眯眯的眼睛裏帶着算計:“燕大高材生?”

“嗯。”甄北辰不由得退了半步,總覺得林末有點危險。

“經濟管理?”

“嗯,還有金融。”

林末笑容更大了:“那你賣給我吧。”

話音一落,全場寂靜。

“變、變态啊。”甄北辰旁邊的一個學生不由得喊道。

林末看着甄北辰一副吓到的模樣,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裏的歧義,立刻說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幫你還錢,你給我打工,給我做助理,三年如何?”

三年四十萬這是什麽樣的待遇,說實話,就算是他們燕大學生出來找工作這年頭也找不到這麽好的工資待遇。

甄北辰狐疑,也是,林末現在自己就是高中生,哪裏來的錢。

林末此時卻擔心這麽一塊肥肉跑了,立刻将卡掏出來:“四十萬這裏面有,剩下的錢算是給你的工資,你給我做助理兩年,一共五年,以後若是你同意我們價格還好談,如何?”

甄北辰看着林末,再看看林末手上的卡,心中苦笑,不管林末要做什麽,這已經是他最後的選擇了不是嗎?他壓根沒得選,跟在林末身邊,總比被那些人帶走剁手剁腳的要好啊。

其他人也默不作聲,這種時候,他們沒有任何立場說話,不管甄北辰是什麽選擇。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甄北辰伸出了手,将林末手裏的卡接了過來,從此,甄北辰就真的成了林末的人。

未來的很多年之後,甄北辰無數次的感激,感激那天林末在天臺上睡覺,感激那天他選擇的六樓,感激那天他伸出的手。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林末帶着甄北辰離開了,只是剛走了幾步,林末倒着又走了回來,看了看燕大的校長,又看了看燕大校長旁邊的老頭,有點眼熟,若不是今天去了一趟京大,她還真是認不出這就是京大的校長。

“當初,我因為燕大的名額被誣陷,其實我有一句話一直想說,我對那個名額沒什麽興趣,因為我對燕大真不感興趣,我對于京大比較有興趣。”

林末突然的告白和嫌棄,對于兩個老頭來說就是天差地別的感受。

燕大校長對着林末吹胡瞪眼,倒是京大校長笑了:“林末,我也知道你,很不錯,我希望兩年之後我能在京大的校園裏看見你。”

“這是肯定的,到時候還要校長照顧,我這人似乎有點衰,走到哪裏都有點麻煩。”

京大校長一笑,其他人也有些忍俊不禁:“看出來了。”

“拜拜了。”林末擺擺手,走了。

揮一揮衣袖,帶走了一個人。

坐在咖啡廳裏,甄北辰這才緩過神來,居然就這麽草率的跟着一個高中生離開了,握着手裏的卡,竟然是真的。

林末将咖啡推到甄北辰旁邊,然後将自己手寫的合同遞了過去:“簽個字吧。”

甄北辰一字一句的看着上面的東西确實沒有什麽陷阱之類的,想了想在下筆前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麽?”

“因為你有能力啊。”這件事情,她在剛剛那些人說話的時候就聽出來了,而她正好缺少這麽一個人,畢竟她也快要升高三了,到時候時間上肯定有所沖突,而外海那邊的事物也越來越多,再加上建設,林末也越發的感覺自己精力有些不足了。

甄北辰聽着這句話,一筆一劃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末将一個名片遞給甄北辰:“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現在正在上學,很多事情沒有辦法顧及,這是我在外海的公司,那邊的人我會聯系好,你雖然是我的助理,但是對于公司的事情還是要清楚的,将錢還清之後就馬上出發到外海,到時候我們電話聯系,我會讓人去接你,将那邊的事情和你說清楚,你現在那邊學習一下,等成熟了救回來,到時候你才是我的助理,相信我,對于敵人最好的報複,就是你站在他們的頭頂上,當有一天你回來的時候,他們不得不對你卑躬屈膝的時候才是最痛苦的時候,這才叫報複。

甄北辰恍惚,許久,微微一笑:“我似乎明白了。”

“明白什麽?”林末疑惑。

“明白,為什麽在那種情況下,你依舊如同沒事人一般,因為,從頭到尾你從來沒有參與其中,你一直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看着那場鬧劇的開始,等着那場鬧劇的結束,你看的太明白,所以,也就不會痛苦。”

林末聽聞,突然愣住,一瞬間的失态之後,林末穩住心神,嘴裏喃喃道:“局外人?”

“你怎麽了?”甄北辰問道。

林末擺擺手:“沒事,我該回去了,今天也謝謝你了,有些事情,我也該想一想,到時候電話聯系吧。”

兩個人交換了手機號,林末推門出去了。

甄北辰一個人坐在咖啡廳裏還是有些恍惚,一切發生的太快,從天堂到地獄,從地獄來到人間,短短幾天的時間,他周圍的景色變得太快了,閉上眼睛,苦笑,變得太快的又何止是景色,還有每個人的嘴臉,可怕的要命。

手裏緊緊的握着銀行卡,不禁一笑:“還說自己不是多管閑事?”

此時的林末走在路上,心裏不斷在想甄北辰說的話。

“局外人?局外人嗎?”

林末深吸一口氣,直接坐在馬路道邊,心裏不斷的煩躁,似乎有什麽被自己忽略了,可是又說不上是哪裏?可是現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一直以來,她都沒有徹底的融進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即便她活在這裏,可是她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還是套用在上輩子,就比如蘇言情,上輩子的背叛,即便現在沒有發生,她依舊将那種情緒對待着她;比如班長,因為上輩子從來沒有在她的世界裏出現,所以,這輩子即便他們對她再好,但是她心裏永遠也無法對他們真的信任;還有陸盡,她似乎弄錯了,如今的這個陸盡,和上輩子的陸盡已經不是一個陸盡了,而她一直活在上輩子的局了,在這輩子,就如同局外人一般。

林末抱着自己的腿,将自己的頭埋在腿間,有些事情一旦看清楚之後,林末才發現,曾經覺得理所應當的事情,似乎都有了疑問。

林末有些惶恐,是的,她在惶恐,在害怕,說不清害怕什麽。

面前一雙腳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林末擡頭,深深的看着面前的人,眸子裏帶着恐懼和無助:“陸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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